家兄嬴政 第78節(jié)
成蟜一陣沉默,之前不告訴嬴政,是因著嬴政疑心病太重了,可后來,又發(fā)生了昨夜那種尷尬的事情,若這時候開口相認(rèn),指不定有多尷尬呢。 再者…… 還有一點(diǎn)非常重要的事情,成蟜還需要再觀察觀察。幼公子成蟜去世了整整七年,七年是一段漫長的歲月,雖然對成蟜來說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然而對嬴政來說,這七年足夠悠久。 成蟜若有所思的道:“秦王思念自己過世的幼弟,小舅舅,你知道前提是甚么?” 公子文治迷茫,搖搖頭:“不知?!?/br> 成蟜幽幽的道:“過世?!?/br> “過世?!”公子文治更加糊涂了。 成蟜一笑,道:“幼弟過世,秦王這才名正言順的繼承了王位,一個過世的弟弟,可以用來思念,可以用來祭奠。但若是他突然出現(xiàn),死而復(fù)生,會不會對秦王的王位產(chǎn)生危險?” “可你現(xiàn)在是楚國人??!”公子文治道。 成蟜搖搖頭:“對于一個君王來說,一切的威脅都應(yīng)該被抹殺?!?/br> 成蟜已然是死了兩次之人,所以他十足珍惜自己這次的生命,難免小心一些。 公子文治陷入了沉默,這七年間他的確還是游手好閑,但也成長了不少,看了很多朝廷的沉浮齷齪。公子文治一直堅(jiān)持不入朝,不入仕,其實(shí)也是因?yàn)槌⑻^骯臟,他不想天天繃著假笑爾虞我詐。 成蟜又道:“再者,如今老太后和楚派虎視眈眈,欲圖重整羋家,還多了一個趙氏外戚干政,呂不韋也十足囂張,如此的內(nèi)憂外患,秦王若知當(dāng)年楚派的幼公子還活著,也不知是不是給他添堵?!?/br> 公子文治難得嘆了口氣道:“也是,王上那性子……” 這七年間,愈發(fā)的雷厲風(fēng)行,手段自然也愈發(fā)的狠戾了。 公子文治道:“那你們就不相認(rèn)了么?” “也不是?!背上f笑瞇瞇的道:“這不是來找小舅舅尋求幫助了么?” 公子文治只覺得后脖頸子發(fā)涼,真別說,成蟜一笑起來,果然有當(dāng)年幼公子的味道,簡直就是典型的壞笑。 “我能幫甚么忙?”公子文治奇怪。 成蟜對他招招手,示意公子文治附耳過來,公子文治眼皮狂跳,但還是湊過去。 成蟜攏著手輕聲道:“小舅舅,我偷聽到一個驚天大秘密?!?/br> 他當(dāng)下將羋夫人和楚國大行人欲圖謀反,刺殺秦王,扶持公子扶蘇的事情悉數(shù)告知。 公子文治吃了一驚,失聲大喊道:“你說羋夫人要造……唔!” “噓!”成蟜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公子文治的嘴巴:“小聲些?!?/br> “哦哦……”公子文治后知后覺,左顧右盼,幸虧沒有人經(jīng)過。 他壓低了聲音:“你說羋夫人要造反?!” 成蟜大:“據(jù)我說知,羋夫人自從進(jìn)入秦國之后,便一直不受寵愛?!?/br> “那可不是么?”公子文治道:“不是我吹牛,放眼望去,那么多楚人都在秦廷之中,但唯獨(dú)我哥哥受到王上的器重,再沒有第二個人被王上多看一眼,包括那位羋夫人?!?/br> 羋夫人是楚國人,嬴政一心打壓楚派,所以不可能寵愛羋夫人,羋夫人不過是嬴政表面上給楚派的一個定心丸罷了,實(shí)則便是一個花瓶擺設(shè),還是不會保溫,只是好看的那種花瓶。 按照秦國和楚派之間的暗流,羋夫人所出的公子扶蘇自然不可能成為秦國太子,歷代秦王與楚國之間都有聯(lián)姻,都有血脈,而嬴政要做的,便是切斷這種不斷滋生的血脈,一勞永逸。 更別說,如今的公子扶蘇壓根兒不是嬴政的親生兒子了…… 成蟜道:“楚國大行人很快便會被遣送回國,羋夫人這次是要破釜沉舟了,我聽羋夫人說,他們打算在王上回咸陽的路上動手,但具體還未有探聽清楚。” 成蟜挑了挑眉,道:“若是我能阻止這次刺殺,在最危難的關(guān)頭,沖出來保護(hù)王上,等到王上對我感激不已之時,也是戒心最低之時,再表明我自己的身份,小舅舅你說,豈不是事半功倍?” “原來你是這樣的打算?”公子文治道:“我現(xiàn)在十足確定你便是幼公子了,鬼精鬼精的!算計(jì)人很是有一套?!?/br> 成蟜笑道:“這不是還需要小舅舅的鼎力相助么?畢竟蟜離開秦國已然七年了,而小舅舅如今是秦國的老人,必定熟悉這里的一草一木,還請小舅舅鼎力相助?!?/br> “好說好說!”公子文治這個人吃軟不吃硬,十分慷慨的擺手道:“就沖你這聲小舅舅,只要是你用得著我的地方,我必然拔刀相助,兩肋插刀!你放心,當(dāng)年你救我一命,如今是我涌泉相報(bào)的時候了!” 他說到這里,突然卡了殼,想起了甚么,一拍手掌道:“哦,那就是了!” “小舅舅,怎么了?”成蟜追問。 公子文治恍然大悟的道:“我還真想到了一個羋夫人他們動手的好時機(jī)?!?/br> “你?”成蟜有些狐疑,公子文治想到的,靠譜么? 公子文治十足認(rèn)真的道:“你不是說,羋夫人他們打算在王上回咸陽的道路上動手么?” 成蟜點(diǎn)點(diǎn)頭:“正是?!?/br> “那就對了!”公子文治拍手:“每年臘祭前后,王上都會親自去祭拜……” 他說著,打了一個磕巴,看向成蟜道:“祭拜你?!?/br> “我?”成蟜指了指自己。 公子文治點(diǎn)頭道:“對,就是祭拜你。在雍城的郊外,有一塊風(fēng)水極佳之地,本是要擴(kuò)建雍城的王宮,自從幼公子你去世之后,王上便將這塊地改造成了墓地,你的……尸骨就安葬在那里?!?/br> 按照公子文治所說,每一年這個時候,嬴政都會親自前來祭拜,倘或臘祭在雍城舉辦,那么每當(dāng)返回咸陽之時,嬴政都會親自祭拜,這個習(xí)慣持續(xù)了七年,從未有過改變。 公子文治道:“每年這個時候,王上都是自己一個人去,誰也不叫跟著,連我哥哥都不能跟著,你知道的罷,那個羋夫人便是如此鉆了空子,玷污了王上的清白!” 成蟜:“……”玷污? 成蟜忍不住笑了一下,嬴政在公子文治心里都快成小白花兒了,如此老道的君王,怎么會被這點(diǎn)小伎倆算計(jì)呢?恐怕是嬴政打算將計(jì)就計(jì)迎娶楚女,安撫楚派。 公子文治信誓旦旦的道:“你信我,羋夫人和楚國大行人若是想動手,這是最佳的時機(jī),過這村沒這店兒了,我可以幫你提前準(zhǔn)備,咱們找一隊(duì)武士,提前埋伏好,到時候自然能破獲羋夫人的毒計(jì)!” “哈哈——”說到此處,公子文治自己倒是先樂呵起來,摸著下巴道:“我若是破獲了羋夫人的毒計(jì),哥哥定然會另眼相待!” 成蟜不由搖搖頭,小舅舅的志向真是太偉大了! 公子文治笑著笑著,說風(fēng)就是雨,突然深深的嘆了口氣,又開始多愁善感起來:“你可不知,其實(shí)……其實(shí)王上真的很是惦念你,這七年,沒有一年不去祭拜你,而且每次去都沉著臉,回來的時候醉醺醺,王上本就脾胃不好,還飲那么多酒,誰勸也不聽,若不是真的將你放在心上,也不必如此傷心?!?/br> “小、小舅舅……”成蟜驚訝的道:“你別哭啊!” 是了,公子文治說著說著,自己竟然被感動哭了。 公子文治抹著眼睛:“誰哭了?我沒哭!你可不知,每次我看到王上的那個模樣,也都跟著傷心,還以為你都死透了!誰知道你突然蹦出來……” 他雖說自己沒哭,眼圈子還是紅了,成蟜實(shí)在見不得這么大的人哭,公子文治好歹都要奔三了,還是如此說風(fēng)就是雨,孩子心性,也不知公子琮到底是怎么養(yǎng)弟弟的,如此放飛公子文治的本性。 “好了好了,”成蟜道:“別哭了,我這不是好好兒的么?” 說著,走過去一些,拍了拍公子文治的肩膀。 公子文治道:“你是真的詐尸罷?別是我喝多了酒在做夢!” “甚么詐尸?”成蟜沒好氣的翻了白眼:“我這是活生生的,不是詐尸?!?/br> 公子文治遲疑的道:“那你叫我摸摸,是不是暖的。” 成蟜更是無奈,干脆伸出手去道:“你摸你摸?!?/br> 公子文治遲疑的抬起手來,要碰不碰的伸了好幾次手,成蟜看不下去,一把抓住公子文治的手:“是不是暖的?” “真的誒?”公子文治一愣,慢慢笑起來:“暖的?!?/br> 成蟜又握著他的手,放在自己面頰上,道:“你再摸摸看,我的臉是不是也是暖的?” “是誒!”公子文治欣喜,干脆也伸出另外一只手,兩只手捧著成蟜的面容,感嘆道:“暖的,你的臉好小啊……” 成蟜的這具身子骨兒生得和自己原本的容貌一般無二,別說是容貌了,便是連身形也一模一樣,都是如此羸弱。 因著常年的不足之癥,成蟜身上根本不長rou,下巴尖尖的,面頰只有巴掌大,公子文治兩只手一捧,便全都能捧住,不費(fèi)吹灰之力。 就在公子文治感嘆之時,嬴政與公子琮走入了偏殿,正巧聽到公子文治那句“你的臉好小”,加之公子文治平日里素來便有花花公子的名聲在外,何止是嬴政,就連親哥哥公子琮也瞬間想歪。 嬴政聽到內(nèi)里“調(diào)笑”之聲,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大步入內(nèi)。 他一走進(jìn)去,便看到公子文治捧著成蟜的面頰摸來摸去,不只是摸臉,還在摸小手,兩個人距離很近,近得嬴政心口有些發(fā)酸。 “王上?哥!?”公子文治沒想到他們會來,還是突然出現(xiàn),一點(diǎn)子準(zhǔn)備也沒有,更何況他剛聽到了成蟜的大秘密,心里藏不住事兒,全都表露在臉上。 公子文治有些發(fā)慌,嬴政自然不知他為何發(fā)慌,瞬間想歪,還以為公子文治在調(diào)戲成蟜。 嬴政黑著臉,將成蟜拉過來。 公子琮走上去道:“治兒,不得無禮,還不快作禮?” “哦哦!”公子文治這才反應(yīng)過來,連忙拱手道:“拜見王上!” 嬴政看了一眼公子文治,頗有些語氣的道:“楚公子與成小君子,倒是相聊甚歡呢?!?/br> “沒有!”公子文治使勁搖頭。 成蟜:“……” 嬴政又問:“聊些甚么?” “就、就……”公子文治結(jié)結(jié)巴巴。 成蟜鎮(zhèn)定的道:“回王上的話,蟜與楚公子十足投緣兒,便隨便聊了兩句。” “哦?投緣……”嬴政點(diǎn)點(diǎn)頭。 成蟜岔開話題道:“王上前來,恐怕是與國相還有要事相商,那蟜便先告退了?!?/br> “告退告退!”公子文治慌張的道:“那我也告退了……” 他還未說完,便被公子文治一把抓住,無奈的道:“治兒,你宿在這里,還要告退去哪里?” “???!”公子文治撓了撓自己的后腦勺:“也、也是……” 嬴政看向成蟜道:“寡人前來是尋你的?!?/br> 成蟜略微有些驚訝,嬴政又道:“聽寺人說,你專程來了一趟路寢?” “是,王上,”成蟜拱手到:“蟜是來專門拜謝王上的?!?/br> 今日成蟜被賜了舍人,特意進(jìn)宮謝恩,不過沒想到嬴政公務(wù)繁忙,一整天都沒空。 嬴政道:“寡人正要回去,既然成小君子也要回去,便一路罷?!?/br> 成蟜尷尬的看向嬴政,他剛才說告退,就是為了避免與嬴政接觸,說實(shí)在的,發(fā)生了那樣羞恥的事情,成蟜現(xiàn)在當(dāng)真不知說些甚么才好。 成蟜硬著頭皮道:“敬諾,王上?!?/br> 嬴政與成蟜出了偏殿,因著距離路寢宮遙遠(yuǎn),嬴政便上了輜車,成蟜立在輜車旁邊沒有動。 嘩啦—— 車簾子打起來,嬴政道:“成小君子,上車參乘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