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懷了君侯的崽 第77節(jié)
趙侯自己心中明了,這急癥哪怕良醫(yī)就在眼前,恐怕也難將人救回來。 趙國公宮在短短一月之內(nèi),連著薨逝兩位女君,整個宮中都彌漫著無盡的悲傷之意。 熙寧陪著趙侯在細君的靈柩前跪坐,他仿佛失去了主心骨一般的彷徨,在此處呆坐了一日,只有熙寧來勸時會勉強用些飯菜。 熙寧給他喂水之時,露出了腕間細君所贈的玉鐲來。 趙侯對這物件極是熟悉,這是阿娘一直戴在身上的,從自己記事起他便從未摘下,“這玉鐲……” 熙寧摘下來給他瞧著,“是阿娘送給咱們孩子的?!?/br> 也不知是不是細君已經(jīng)預(yù)料到什么,昨日來見了熙寧最后一面,也給尚未見面的小孫兒留了禮物,大概是帶著圓滿的心思走得。 趙侯捧著鐲子瞧了好一陣,面前銅盆里的紙錢燒得嗶嗶啵啵,叫他恍惚了一陣,他鼻尖之中滿是酸楚的味道,“熙寧,若是沒有你,我可要怎么辦才好。” 趙侯將腦袋輕輕靠在熙寧肩上,不敢將全副重量壓在熙寧身上,唯恐她支撐不住。 他萬分慶幸,昨日熙寧急急將他叫了回來,若是沒有她的細心,自己連細君的最后一面都未能見上,恐怕畢生都要因為這件事苦痛萬分。 細君的喪儀比之竇君的更為隆重盛大,往來吊唁之人絡(luò)繹不絕,連獨山國那往日里并不遠多露面的國君也派了人來慰問。 這倒是叫熙寧有些意外。 那獨山國使君甚至特意來面見了熙寧,并問候了熙寧肚中孩兒的狀況。 這倒叫人覺得耐人尋味了。 只是熙寧并未表現(xiàn)出什么,依照趙國禮儀向他表示了謝意。 熙寧看著這人離去的背影,這才將嘴角淡淡笑意收了回去,細想他方才旁敲側(cè)擊的話語,熙寧越發(fā)有些看不懂獨山國君的行事風格。 對從獨山國出去的竇君喪儀,極盡敷衍之能事,對待細君卻如此殷勤,若是叫不相熟的人看來,還以為細君才是同獨山國有聯(lián)系之人。 宮內(nèi)上下皆是一片忙亂,趙侯甚至將外部駐軍撤回了一些,專門護衛(wèi)酈下公宮至陵山這一段路上的安全。 叫人并未料到的卻是,細君停靈第二十日,趙侯對熙寧言明,她前月被綁一事有了眉目。 風平浪靜過了不過兩日,獨山國卻突然向著趙國西南邊境發(fā)起了攻擊。 熙寧心中擔憂不已,前些日子趙侯正無心戰(zhàn)事,而獨山國國君攻心為上,頗有趁你病要你命的意味。 她急的嘴角連著起了一圈的燎泡,幾乎是這邊才癟了下去,那邊便已經(jīng)又起來。 獨山國君大概是想著趙侯這時頹喪,意圖給予趙侯致命一擊。 第95章 趙侯卻越發(fā)憔悴。 他在自己面前一貫是剛毅堅強的模樣, 可這幾日殫精竭慮,那臉頰上的rou立刻瘦了下去,整個人瘦削了一圈。 可面上卻只脆弱了那一天, 從知曉細君薨逝到入殮主持喪儀的短短一日之間,他幾乎立刻便緩過了心神。 漸漸入了夏, 酈下的夏天來得格外早,大殿之中早早便已經(jīng)將火盆撤了下去,熙寧聽到兩聲咳嗽之聲,便知曉是趙侯回來了。 熙寧緩緩起身迎上前去,趙侯便生生將已經(jīng)到了嘴邊的咳嗽生又壓了下去。他捂著嘴緩了一陣,方才在風口上吹到了冷風, 這才感覺有些氣喘。 她看著這人高大的身影,到這樣的時候,趙侯依舊想著要給她遮風擋雨, 她如何能不動容。 趙侯看著熙寧擔憂的神色, 溫柔的捧了捧她的小臉, “莫擔心我,我這邊一切都好?!?/br> 哪里是一切都好, 若是真的好便不會短短數(shù)日便瘦了一大圈了。 他傳人上來布菜,“今日咱們好生吃上一頓, 前些時日事情忙亂,是我疏忽了你,咱們倆也好就不曾說說話了?!?/br> 熙寧知道事出有因,并不覺得受到了冷落或是薄待。 他看著宮人們上前忙忙碌碌, 熙寧便也閑不住似的, 不時將一旁打打下手。 趙侯伸手輕撫在熙寧高高隆起的肚皮上,“就快要見到他了吧?” 他臉上帶著慈祥溫柔的表情, 他多期望這孩子,簡直是悲傷之中的一大精神寄托。 熙寧點了點頭,“還有三個月吧?!?/br> 趙侯算算時間,那便是八月的樣子。 若是順利,那時候戰(zhàn)事應(yīng)當快要結(jié)束了。 兩人四目相對,都不必過多言語,熙寧便能猜想到趙侯心中所想,“明日要啟程出征是不是?” 熙寧看看他認真的眉眼,又將視線移到他有些凹陷的臉頰之上。 趙侯用力點了點頭,“我會盡快回來,在你生產(chǎn)之前。” 熙寧為他添了一勺湯羹,“國事重要,我這里這樣多的人守著,不會有事?!?/br> 趙侯喝湯的動作一時頓住,因為熙寧覺得云淡風輕之事,在他心中是比天地還要大的事情,生孩子如同走一趟鬼門關(guān),他絕不能放心她一人。 “熙寧,你很重要?!?/br> 他突然望著熙寧的眼睛鄭重的說道。 熙寧正吃得嘴角油汪汪,“你也是,你也好重要?!?/br> “我以為你會要求跟我一起去……” 趙侯的想象力倒是很豐富,“就像別家的夫妻那樣纏綿,一刻鐘都不能分開?!?/br> 熙寧不知道他是從哪里的得來的想法,“我倒是想,這不都是叫你害得?!?/br> 她嬌氣的翻他一個白眼,“若是隨軍,怕是要你片刻不得安寧?!?/br> 好在兩人都是極有分寸的,做了人家的爹娘,便不能如從前一般任性了。 養(yǎng)兒方知父母恩,趙侯只覺得自己對細君虧欠良多,“咱們的孩子生下來,我要好好教養(yǎng)。我兒時太過淘氣,將宮里上上下下折騰個遍,阿娘常常要為我收拾爛攤子,如今想起往事越發(fā)思念起細君來,咱們的孩子今后定不能叫他如此折騰你來?!?/br> 熙寧笑著回應(yīng),“細君溫柔,我同你還是學(xué)了幾招的,我想著若是咱們的孩子也是這樣,絕不能慣著,屁股都要給他拍開了花?!?/br> 這事二人之間的溫存,仿佛第二日趙侯上得不是戰(zhàn)場,而是狩獵場一般閑適。 趙侯只想著要盡量降低此事給熙寧心上帶來的壓力,一直以眼神鼓勵熙寧多多暢想養(yǎng)娃的時光,莫要將全部心思放在戰(zhàn)事之上。 熙寧到底是如他所愿,在飯桌旁半分沒有提起這件事的意思。只是飯后仍舊默默無語,替趙侯收拾起明日的行裝來。 她如今的月份,連彎腰都非易事,趙侯自然不敢叫她多勞動。他只上前將人從身后攬進懷中,“叫宮人們收拾便好了,我走了之后也是,你先緊著自己的身子,孩子要緊?!?/br> “我曉得分寸的。” 熙寧總覺得自己不做點什么,哪怕他還陪在自己身邊,她都覺得慌亂。 “我得看著他們一件一件整理好才行。” 熙寧不肯罷手,本想著在他面前大展身手,必然要有條不紊的指揮眾人,結(jié)果卻叫宮人們越發(fā)的手忙腳亂。 她面子上正覺得有些下不來,趙侯卻叫眾人先下去布置。 熙寧緩緩?fù)鲁鲆豢跉?,好歹沒有丟了大臉。 只是慶幸之余,悲傷的念頭便又重新浮現(xiàn)上來,大概是孩子在影響著她,熙寧好就不曾同他分開。哪怕是上一次負氣回了都安,趙侯也是日夜兼程,不過兩日便追了上來。 可這次呢,兩日既不可能將獨山國收歸回來,更不可能震懾虎視眈眈的息天子與燕君,恐怕只奔馬至那趙國與獨山國的邊界都要花去一兩日的時光。 “好像我還沒啟程,便已經(jīng)開始想念著你了。” 趙侯深深將熙寧的模樣印入了心底,這時候煽情是極合理的事情,熙寧也有這般想法,只是她不敢附和,害怕這句話一說出口下一句便是勸他不要親自出征。 沒有他,趙軍之中尚有邵環(huán),桑仕秾和萬三在列…… 可這句話熙寧說不出口,三爺也有家有室,邵環(huán)同涼月眼見也要修成正果,桑仕秾更是多次出手相助,他們都是曾同熙寧并肩作戰(zhàn)的伙伴,她怎么能叫趙侯在公宮之中陪伴自己,而叫從前的伙伴們到沙場上出生入死。 五更時分他便要啟程,熙寧抱著他的手臂不肯休息,兩人絮絮說了好一陣的話,熙寧只管精神十足的望著他。 “熙寧,我有些累了?!?/br> 趙侯見熙寧不肯入睡,只好騙她自己累了。 她這才不情不愿的在他身側(cè)尋個合適的地方,勉強閉著眼小憩起來。 這一夜過得極快,仿佛是趙侯握在手里的書簡,看完了這一邊,徑直過渡到了另一面。 熙寧便在公宮城門上目送趙軍遠去,這會兒天氣暖和了,行軍路上輕車從簡,趙萬三的話說,日夜兼程趕過去,三日的功夫足到了。 上一次出征,自己還站在他身側(cè),未料到今日卻成了她站在原地送別,這滋味可著實是不好受。 熙寧看著趙侯瘦削的面龐,沒能忍住落下兩行清淚來。 她只看到趙侯在隊伍最前向自己擺了擺手,便調(diào)轉(zhuǎn)了馬頭,一策馬鞭再不回頭的向西南去了。 她回身向后,卻正靠在一人的手臂上。 熙寧忘了,趙侯將桑仕秾留了下來,仿佛有他在的地方便是世上最安全之處。 桑仕秾緩緩跟在熙寧身后,聽她絮絮叨叨說起今日心中感想,“你說,那個獨山國能是咱們的對手么,怎么能有這樣大的膽子,竟敢橫沖直撞過來挑釁?!?/br> “獨山國君本就同常人的想法有異,你未曾聽說過么,這人比西旗人更沒有道德。” 在桑仕秾眼中,熙寧依舊是熙寧,在她面前很少以“小君”之稱來稱呼她,熙寧倒全不覺得無禮,依舊同他如從前那般相處著。 “獨山國不是咱們的對手,只是這個時機算不得最好,咱們才經(jīng)歷了同燕國一場大戰(zhàn),還未能完全修整過來,恐怕不能贏得十分漂亮?!?/br> 熙寧還在擔心他們能不能贏,桑仕秾擔心得卻是他們能不能贏得漂亮,這下子熙寧暫時放下心來。 “息天子和燕君哪里可有什么動靜,聽聞竇家叫獨山君收拾了個干凈,竇綰在西天之那里也算是座上賓,也不知能不能咽下這口氣,息天子和獨山君他們還能合作么?” 這事情有些復(fù)雜,趙侯臨行之前特地囑咐過桑仕秾,軍政大事盡量不要叫熙寧多cao心,她平安誕下孩兒才是最重要的。 因為桑仕秾并未就著熙寧的話繼續(xù)向下接,反而同她提起前些時日被綁那事的幕后主使。 “那農(nóng)戶里的農(nóng)婦及幾個正巧叫我碰上的賊人,皆是竇綰的人,趙侯遭遇的那一支人同他們并不熟識,逃竄方向也是西南,趙侯推測恐怕是獨山國的人?!?/br> “你的意思是,那日恰好有兩撥人馬前來堵我?!?/br> 熙寧手心都嚇出了一層薄汗,怪不得那天的路那么奇怪,不是遇上山石滾落,便是林里沼澤,處處險象環(huán)生,原來是兩伙人在作祟,幾乎將酈下幾條能成行的大路都堵個嚴實。 桑仕秾點了點頭,“只是獨山君那邊人手對酈下并不熟悉,恐怕才準備出手便遇上了趙侯,這才慌忙逃竄。相比之下,竇綰派來的人簡直算得上是算無遺策。” 只是同訓(xùn)練有素的趙軍相比,竇綰手下離雷厲風行四字相去太遠,被甕中捉鱉也在常理之中。 “這樣說來,這個竇綰倒是不可小覷了。” 竇綰在竇君手下討生活,能得竇君賞識得都非池中之物,熙寧知道這人不是善類,甚至從竇君處恐怕還學(xué)了不少本事。更叫人害怕的是,竇綰對酈下及趙國公宮極為熟悉,不然也不會早早為自己找了一處逃生之路,神不知鬼不覺便逃出了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