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行舟 第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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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華門外,華燈初上時分,高照的大紅宮燈之下,杜曇晝望著莫遲的側(cè)臉,語氣溫和,又帶著點(diǎn)難以掩飾的笑意。 他說:“你也覺得我很好看,是么?” 第6章 皆若空游無所依 ============================== 縉京城里,播磨羅是比金沽閣還要熱鬧的飯館,這里的廚子全是胡人,西域菜式做得相當(dāng)?shù)氐?,還有上等的焉彌葡萄酒賣。 角落的位置里,莫遲垂著眼簾專心致志地喝著熱茶,眼睛直勾勾盯著前方,身體坐得筆直,連脖子都不會往杜曇晝所在的方向偏一點(diǎn)點(diǎn)。 自從杜曇晝問他,是不是覺得自己長得好看以后,莫遲就連一眼都沒瞧過杜曇晝了。 看著他欲蓋彌彰的樣子,杜曇晝面露笑意,故意對他說:“你看那墻上的菜單,有什么是你想吃的?” 莫遲眼珠子一動不動,“無所謂?!?/br> 杜曇晝便叫來小二,隨口點(diǎn)了幾個菜。 小二剛走,衣著鮮艷的胡人酒姬見到來了新客,其中一個還身著官服,立刻雙眼放光,端著一壺酒就走了過來。 “兩位大人,這是焉彌土生土長的葡萄釀的酒,一壺只需五十文錢,要不要嘗嘗?” 酒姬樣貌甜美,笑意盈盈,笑起來頰邊還有梨渦,想來應(yīng)有不少男人只見到這張臉就愿意花錢了。 “來一壺?!倍艜視兠鑫迨?,放在她的托盤上。 酒姬笑容加深:“多謝大人!” 說著,把酒壺放到桌上,還擺上了兩個銅酒杯。 杜曇晝倒出一杯,推到莫遲面前:“毓州離焉彌那么近,想來飲食應(yīng)當(dāng)十分類似,嘗嘗吧,看看有沒有你家鄉(xiāng)的味道?!?/br> 莫遲的臉色頃刻沉下來。 “我不吃焉彌人的東西?!彼Z氣冰冷,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焉彌也不是我的家鄉(xiāng),蠻夷之地,怎配與毓州相提并論?!?/br> 每當(dāng)提到焉彌,莫遲那毫無破綻的表情都會露出破綻,他對焉彌似乎有著刻骨的仇恨,甚至連隱藏都不愿意。 杜曇晝卻一點(diǎn)也沒有被他的態(tài)度的影響,反而把酒杯又往他面前推了推:“喝吧,那酒姬騙你的,葡萄這么難以儲存的水果,要是從關(guān)外大老遠(yuǎn)運(yùn)來,恐怕還沒出毓州城就被顛碎了。這釀酒的葡萄就是縉京城外的農(nóng)戶種的,那酒姬也只是化妝成胡人女子的模樣,實(shí)際上是個徹頭徹尾的中原人,打扮成那副模樣,只是為了賣酒罷了?!?/br> 莫遲終于瞥了他一眼,眼中還帶著懷疑。 杜曇晝自顧自滿上,端起酒杯輕啜了一口,不過是最尋常的銅杯,在他手中卻被喝出了價值千金之感。 “不了?!鄙夙暫?,莫遲還是搖頭:“我不喝酒?!?/br> 杜曇晝放下酒杯,單手撐著下巴,凝神看過來:“為什么?” 他的唇縫間沾染了一縷酒紅色,平白顯得妖嬈起來。 莫遲看他一會兒,生硬地移開眼神,問:“你為什么答應(yīng)替懷寧郡主隱瞞?” 不久前,莫遲在官道上趕跑刺客后,懷寧馬上讓車夫去前方的驛站通知翊衛(wèi),讓他們趕來相護(hù)。 車夫離開后,她不顧尚在啜泣的婢女,跳下車對杜曇晝道:“侍郎大人,本宮今日救人之事,能否……暫時替本宮隱瞞,此事若是讓皇兄知道了,恐怕要多生許多不必要的事端?!?/br> 杜曇晝沉吟道:“郡主的要求,臣不敢不聽從,可是今日的刺客極有可能是為了那男子而來,他又昏迷不醒,不知身份,如果不把他交給翊衛(wèi),殿下打算如何處置他?” “不如……將他藏在本宮府里,待他醒來,本宮再將他送往臨臺,交由杜大人審問?郡主府守衛(wèi)森嚴(yán),任那群刺客有天大的本事,也絕對不敢硬闖?!?/br> 懷寧的眼神殷切又期盼。 杜曇晝嘆了口氣,最終沒有拒絕。 播磨羅酒肆內(nèi),嘈雜又熱鬧的人煙沸騰中,小二端上了飯菜。 杜曇晝抽出一雙筷子,遞給莫遲:“懷寧郡主幼時遭遇巨變,全族幾百口人死的就剩下她了,要不是當(dāng)時太后見她年幼可憐,把她貶為庶人后放回府中,她恐怕早就以罪奴之身死在掖庭了。” 莫遲很不習(xí)慣有人服侍,見杜曇晝?yōu)樗タ?,手在空中停頓了片刻,才很不自然地從他手里接過筷子。 “所以你是看她可憐?這和她救的那個男的有什么關(guān)系?” “那男子面目清俊,又像是個讀書人,我猜郡主之所以大發(fā)善心救了他,恐怕也是因?yàn)椤倍艜視兛桃忸D了頓,然后道:“也是因?yàn)樗L得好看的緣故吧?!?/br> 他滿意地看到莫遲渾身一僵,眼神飄忽,又不知道該往哪里看了。 杜曇晝自懂事起,便時常聽到他人對自己外貌的稱贊,他向來不以為意,從未引以為傲。 可是當(dāng)他知道莫遲也喜歡他的樣貌,平生第一次,他對這副爹娘賜予的面容感到謝意。 莫遲連筷子都不會用了,夾了好幾下,才把盤中的羊rou送到嘴邊,剛嚼了一口,一股復(fù)雜的奇香瞬間彌漫口腔。 莫遲噗地就把嘴里的rou吐了,抓起茶杯一仰脖,一口氣喝干了。 “怎么了?rou壞了?”杜曇晝夾起一塊送進(jìn)嘴里,嘗了嘗,含糊道:“好著呢,正常的羊rou味。” 莫遲重重放下茶杯,嘴邊還流著沒來得及咽下的茶水,眼神發(fā)直,手緊緊攥拳,胸膛不住起伏,狼狽地倒喘著氣。 “呼……呼……里面放了漆樹粉,這是焉彌菜……” 杜曇晝眉心一跳。 漆樹粉是焉彌人愛用的調(diào)料,這里又是胡人飯肆,用這樣的做法燉羊rou,實(shí)屬平常。 只是他沒想到莫遲連這樣的菜式都無法接受。 “……我討厭焉彌……”莫遲聲音嘶?。骸八泻脱蓮浻嘘P(guān)的東西,我都討厭…… 塞外冷峭的朔風(fēng)吹到臉上,冰冷如刀割,有人雙手被縛,跪在厚厚的積雪里。 他的左眼剛被焉彌士兵挖去,黑洞洞的眼眶洶涌地流出鮮血,他明明疼得如抽筋扒皮般,弓著背蜷縮在地,額頭都沾滿了白雪,卻還是硬著一口氣,顫抖著直起腰來,呼哧呼哧地喘著氣,眼睛死死盯著莫遲。 “還有誰是大承jian細(xì)?說!”“殺!殺了他!”“把他的右眼也剜掉!” 焉彌士兵高聲咒罵著,天邊的夕陽如血般殷紅。 不要再忍耐了,把我供出來吧! 莫遲心痛欲裂,恨不能趴在地上嘔吐。 可他什么也沒有做,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穿著焉彌人的軍裝,站在人群中強(qiáng)裝冷漠,撐出一副無動于衷的假象。 焉彌長官手中的短刀正在滴血,他剛才就是用這把刀剜去了那人的眼睛,血液滴滴答答掉落在地,染臟了大片的白雪。 那一滴滴的紅色液體仿佛融化的鐵漿,燙得莫遲心口滋滋作響,他的心臟像是被通紅的烙鐵灼燒,可他就是不肯移開目光,非要睜大雙眼用力記下眼前發(fā)生的一切。 長官獰笑著舉起刀,刀尖對準(zhǔn)了那人的右眼,那人深深看了莫遲一眼,忽然一咬牙,嘴邊霎時涌出熱血。 “他咬舌自盡了!”“他還什么都沒有招!”“可恨!” 在焉彌士兵的叫罵聲中,那人往前重重栽倒在地,氣已經(jīng)斷了,眼睛卻張大到了極限,他最后留給莫遲的眼神,長久地刻在了他的靈魂深處。 “……遲!莫遲!”突然有人攀上他的肩膀:“莫遲!你怎么了? 莫遲一個激靈,猛地抬起頭,差點(diǎn)撞到杜曇晝的鼻尖。 杜曇晝險些被他嚇到:“這是雞湯面,純正的縉京菜式,只放了鹽和雞油調(diào)味,你可以放心吃?!?/br> 莫遲的心臟還在砰砰直跳,他咽了咽干澀的喉嚨,沙啞道:“……什么?” 杜曇晝扶著他的肩膀,把一碗面推到他面前,細(xì)如發(fā)絲的面條上碼著大塊的雞rou,雞湯油亮發(fā)黃,還點(diǎn)綴著少許蔥絲。 杜曇晝帶他離開了播磨羅,眼下二人正坐在小巷子里的一家面館內(nèi),地方不大,也不在主街,但氛圍靜謐,來吃面的都是附近的鄰里街坊。 做面師傅滿頭白發(fā),笑容可親,迎來送往態(tài)度熱情殷切,看他的樣子就曉得,他做的面一定不會難吃。 小巷里掛著的燈籠散發(fā)柔柔的光輝,杜曇晝攬著莫遲的背,關(guān)切地注視著他。 莫遲長呼一口熱氣,從噩夢般的回憶里緩緩抽身。 “快吃吧,等會兒面上的油就要被凍住了?!?/br> 杜曇晝把筷子塞到他手里,莫遲毫無所察,將筷子伸入碗中,挑起幾根面條,恍惚著送進(jìn)嘴里。 熟悉的中原味道在口中擴(kuò)散,咸鹽與雞油交織,構(gòu)成鮮滑的口感,輕松滑過口腔,熨帖至脾胃。 杜曇晝神情有些復(fù)雜,他看著莫遲拿筷子的手,猶豫了老半天,還是出言道:“你果然是左右手皆利?!?/br> 莫遲低頭一看,原來剛才杜曇晝把筷子塞進(jìn)了他的左手,而他沒有發(fā)覺,直接用左手夾了面條。 “……” “為什么要這么謹(jǐn)慎地隱藏實(shí)力?” “……會死的?!背聊肷危t垂頭看著面碗,低低地說:“如果被人看出真實(shí)的身份,會死掉的。” 杜曇晝微微皺起眉頭。 起風(fēng)了,他略側(cè)過身,用身體替莫遲擋住了風(fēng),讓他安安生生吃完了那碗雞湯面。 付過錢,兩人沿著小巷往外走,誰都不出聲。 等走到分岔路口,馬上要分道揚(yáng)鑣各回各家時,杜曇晝突然說:“今天的刺客說不定是沖我來的?!?/br> 莫遲愣了愣,剛想說應(yīng)該不是,就聽他繼續(xù)道:“我府里身手最好的杜琢受了傷,沒有辦法繼續(xù)保護(hù)我了,要是今夜那群蒙面人偷襲杜府,我這條命只怕就保不住了。” 莫遲:“……” 杜曇晝堂堂四品大員,別說府里的家丁,就是在府外值守的翊衛(wèi)也不會少,哪里有他說的這么危險? “你來當(dāng)我的護(hù)衛(wèi)吧,我給你比杜琢多一倍的俸祿,剛才的面錢就當(dāng)做聘金?!?/br> “……”莫遲抬臉看他。 “不說話就當(dāng)你答應(yīng)了?!倍艜視儏s回避了他的目光,往前走了幾步,見他還沒出聲,背對著他道:“行,那你別回永平坊了,跟我回府吧?!?/br> 莫遲定定凝視著他的背影,忽有一陣大風(fēng)恰如其時地吹過,街上飛沙走石、塵土飛揚(yáng)。 熱面條帶來的暖意迅速消散,他這么不怕凍的人,都禁不住搓了搓胳膊。 要回去嗎? 要回到那個四處漏風(fēng)的小房間嗎?回到那個沒有人氣的、到處冰涼的屋子嗎? 還是……? 杜曇晝等待著莫遲的回答,他把理由說得理直氣壯,實(shí)際上心里根本沒底。 過了好一會兒都沒有聽見莫遲開口,就在他以為肯定沒戲了的時候,身后突然傳來腳步聲。 “走啊?!蹦t跟了上來:“不是要去你府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