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行舟 第39節(jié)
京中有資格借調(diào)禁衛(wèi)之人,除了皇親國戚,還有四品以上的官員。 只是這個范圍依舊甚廣,不可能一一查實。 杜曇晝突然問:“杜琢,如果是你,你撕掉了這張紙后會怎么做?” “小的當然是將其燒掉,確保萬無一失?!?/br> 杜曇晝卻說:“不,撕掉記錄的人一定沒有把它燒掉,因為他根本沒有機會?!?/br> “?。俊倍抛烈荒樏H唬骸按笕?,可否明示?小的已經(jīng)跟不上您的思路了?!?/br> 杜曇晝:“你有沒有想過,撕掉這張紙的人會是誰?” “當然是調(diào)派禁衛(wèi)的人!” 杜曇晝搖搖頭:“除了護衛(wèi)宮城外,禁衛(wèi)還負責保護京城內(nèi)的皇親國戚。能調(diào)派得了禁衛(wèi)的人,非富即貴,一旦出現(xiàn)在禁衛(wèi)官署,立刻就會被認出來,而且只要一問我來之前有誰來查過這本目冊,不就能把他找出來了?” 杜琢恍然道:“小的明白了,那就是他派來的手下?!?/br> “對,而且這個手下很有可能就是禁衛(wèi)之一,只有熟悉禁衛(wèi)軍官署的人,才能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撕掉記錄?!?/br> 杜琢連連點頭:“那人既然身處禁衛(wèi)官署,在撕走這張紙后,定然不可能生火將其燒毀,那樣動靜就太大了?!?/br> “沒錯?!倍艜視兒敛贿t疑道:“他最有可能的處理方式,就是把這張紙撕掉,然后混在被撕除的其他公文中一起扔掉。時一堆碎片混在一起,即便被人看到,也絕對看不清他撕了扔掉的究竟是什么。” 杜琢忙道:“小的懂了!也就是說,這張紙的碎片現(xiàn)在還有可能就在禁衛(wèi)官署,小的這就命人去搜?!?/br> “不可,不能打草驚蛇?!倍艜視兂了柬汈В辛酥饕猓骸盀榱吮C?,縉京各大官署內(nèi),所有被撕毀的公文都由專人統(tǒng)一收集,集中處理。你帶上臨臺侍衛(wèi),埋伏在禁衛(wèi)官署后門,待到來收公文的車離開禁衛(wèi),你立刻攔下來,將所有碎片帶回臨臺,命人一一檢查。” “遵命!” 杜曇晝:“記住,務必要謹慎,若能找出這張記錄,也許我們就能找出幕后主使了?!?/br> “是!”杜琢領命離去。 杜曇晝放下賬冊,走出庫房。 看守庫存冊的禁衛(wèi)迎上來,向他行禮:“大人看完了?” “有勞?!倍艜視兩煜蛐渲?,摸出幾枚銅板給他。 和銅板一起被帶出袖口的,還有幾張銀票。 杜曇晝攏了攏袖子,正準備把銀票塞回去,腦中突然靈光大作。 等等,銀票?! 當時搜查中心醉和趙府時,查出趙慎給中心醉老板的銀票和票據(jù)。 在商號存取錢銀時,也需本人簽字作證,既然朱榮能模仿趙慎的筆跡,那在昌安濟商號取走銀票的人,會不會根本不是趙慎,而是朱榮假扮的?! 杜曇晝神情一凜,大步走出禁衛(wèi)官署,飛快上了馬車。 “去昌安濟商號!” 馬夫甩下韁繩,車輪軋著青石板碌碌向前。 不久后,昌安濟商號門口。 杜曇晝從馬車上跳下。 門口的小二見他身姿華貴,立即迎上前,熱絡寒暄道:“公子可是來存錢的?” 杜曇晝亮出腰牌:“本官乃臨臺侍郎杜曇晝,特來貴商號查案,請貴號掌柜出來一見?!?/br> 昌安濟二樓,茶室內(nèi)。 商號掌柜親自為杜曇晝上了茶,點頭哈腰道:“侍郎大人有何吩咐?盡管直言,草民定言無不盡!” 杜曇晝也不喝他的茶,說道:“本官問你,昌安濟存取銀錢是否需要本人在場?” “回大人,本號規(guī)定,欠款在一百兩以下只需簽章,五百兩以下需要本人親手書寫許可,五百兩以上就必須要本人到場,不僅要蓋章,還要留下簽名,號里的伙計還要認真比對簽名和印章圖案,確定無誤后,才能取出錢來?!?/br> 杜曇晝又問:“若是三千兩的銀票呢?” “哦喲,那就需要伙計和草民本人親自出馬,核實了對方身份后,才能支出銀票了?!?/br> 杜曇晝:“昌安濟最近可有如此大筆的銀兩支出?” “最近……”管家皺著眉想了想,突然說:“有的!就是趙青池將軍的兒子,趙慎公子!他不久前要了三千兩的銀票!” “也是你和伙計一同支出的?” 管家道正是。 杜曇晝追問:“你見到了趙慎本人?!?/br> 管家很確定:“見到了。” 杜曇晝從懷里摸出一張紙,正是朱榮的海捕文書。 指著朱榮的畫像,杜曇晝問:“趙公子可長這樣?” 管家認真端詳了良久,點點頭道:“正是!不過這趙公子怎么跑到海捕文書上去了?難道——?” “那日來支取銀錢的不是趙公子,是他府里的小廝假扮的?!?/br> 管家大驚,連連否認道:“這不可能??!草民當時核對了簽名的字跡和印章的圖案,全都對得上!這、怎會——?!” 杜曇晝緊盯他的雙眼:“你從前沒見過趙慎?” 管家:“別說草民了,就連商號里的伙計都沒見過,存錢入商號無需任何驗證,趙公子此前將銀兩存來時,都是讓府里的管家來的。” 管家難以置信地搖頭道:“那日上門來支取銀票,還是草民頭一次見他,當時草民還在心中納罕,這大名鼎鼎的趙青池將軍之子,怎得生得如此平平無奇,還不如草民老家村里的秀才,怎料那人竟是假冒的?!” 杜曇晝收起文書,道:“取銀票時是他一個人來的?” “不是!”管家突然想到:“當時還是他夫人陪同他來的!這就是為什么草民沒想過那人會是假的!人人都曉得趙公子新婚不久,出入有夫人陪同實屬正常,草民便更加沒起疑心了!” 夫人? 杜曇晝沉思須臾,緩緩道:“那女子是不是年紀尚輕,圓臉杏眼,容貌嬌憨,行走間自帶一股雍容氣度?” “是了是了!”管家拍手道:“大人形容得真貼切!就像親眼所見一般!” 杜曇晝的眸色慢慢黯淡下去。 他讓人收起海捕文書,對掌柜叮囑道:“今日本官前來調(diào)查一事——” “草民明白!草民定守口如瓶!” 回到臨臺,天色已暗,杜琢尚未歸來,怕是還沒有等到回收公文的馬車。 杜曇晝走進正堂,問掌固:“被懷寧郡主救出、自稱是趙青池手下的嵇燃,是不是還住在臨臺?” 掌固說是。 “升堂?!倍艜視兠C然道:“本官要提審嵇燃?!?/br> 第30章 起火的地方,竟然是莫遲的宅院! =============================================== 等待侍衛(wèi)將嵇燃提來時,杜曇晝坐在案桌后,閉目沉思。 家信是假的,銀票是假的,武器和馬都是被人以各種手段,暗中運往壇山腳下。 那宣稱自己是從毓州逃往京城告發(fā)趙青池的嵇燃,定然也是假的。 目前唯一暴露出來的幕后主使,只有武庫員外郎呂淵,既然是他偷運出了武器,那么嵇燃有沒有可能也是…… 杜曇晝心里有了一個想法。 不久后,嵇燃被侍衛(wèi)帶到,跪于堂下。 杜曇晝撐著下巴高高在上地看了他一眼,狀似不經(jīng)意地問:“你這些時日在臨臺待得可好?” “甚好,多謝大人照拂!”嵇燃抱拳道:“只是末將客居多日,心中頗為思念家人,只待風波平息,歸家省親?!?/br> “思鄉(xiāng)乃人之常情。”杜曇晝點點頭,話鋒突然一轉(zhuǎn):“不過本官這幾日就過得不太舒坦了,本官近日抓了個嫌犯,他的供詞與你所說頗有不同之處,本官眼下……不知該信誰了?!?/br> 嵇燃叩首道:“大人明鑒!末將所言句句屬實!如有說謊,甘受大刑!” “不要這么緊張,本官還沒有懷疑你?!倍艜視冇圃盏溃骸爸皇怯袔讉€問題,希望你能為本官解惑?!?/br> 嵇燃說是。 “本官問你,你是從毓州一路逃至京城,可懷寧郡主撿到你時,似乎沒有在你身上尋見文牒,沒有文牒,你是如何通過各城鎮(zhèn)趕到京城的?” 嵇燃:“末將……末將原本是有的!只是在京城外遇到趙慎派來的追兵時,不慎丟失了!” 杜曇晝不置可否,又道:“你說你是趙青池麾下、柘山關守軍,本官問你,你是哪團哪旅哪隊哪火?” 嵇燃順暢答道:“末將是三團五旅二隊一火的火長?!?/br> 杜曇晝勃然變色,用力一砸驚堂木:“一派胡言!” 他的態(tài)度變化之快,連在旁邊記口供的掌固都嚇了一跳,手不自覺一抖,往腿上滴了好大一團墨。 嵇燃也是渾身一顫,旋即疑惑道:“大人何出此言?末將句句屬實——” “柘山關守軍是大承軍隊中的精銳之師,為了抵抗焉彌的尖刀鐵騎,趙青池收攏編制,整軍被分為上中下三府,每府又分為四團,不要說火了,連隊的建制都沒有!你是在哪里當?shù)亩犚换鸬幕痖L?!” 嵇燃瞠目結(jié)舌,語塞道:“末將、末將——” “只怕你的從屬編制,是背后指使你陷害趙青池的人編出來,讓你拿來騙人的吧?!” 嵇燃難掩驚懼,卻迅速調(diào)整表情,主動發(fā)難:“末將不知大人此言何意!末將冒死進京告狀,就是為了將趙青池的叛國行徑稟奏給陛下!末將屢遭追殺,千難萬險才逃入臨臺,怎么在侍郎大人的嘴里,就成了陷害忠義的jian佞?!” 杜曇晝撫掌道:“好一個忠誠義子!只是不知關在臨臺地牢的呂淵,聽到你這番言論,心中會作何感想?” “呂大人怎會——?”嵇燃面上浮起一絲慌亂。 杜曇晝打斷道:“你一個遠在柘山關的將士,怎會知曉呂淵的名姓?” “這……”嵇燃滿頭冷汗,嘴唇煞白,眼看已到了強撐的盡頭,卻還硬著頭皮解釋道:“……呂大人是兵部的官員,末將的軍籍賬冊也都記載于兵部的冊錄內(nèi),末將聽說過呂大人的名字,也不稀奇吧?” 杜曇晝贊同地說:“是了,你也知道你的賬冊都在兵部,想來,呂淵為了給你的身份造假,做了不少手腳吧。” “末將冤枉??!”嵇燃尋不出理由,便連聲高呼冤枉。 多年的審問經(jīng)驗告訴杜曇晝,到了這種時候,就是疑犯詞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