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行舟 第100節(jié)
喬沅搖了搖頭。 辛良遙臉上的笑意加深了。 喬沅看了看寧彤,又望向喬和昶,在二人詫異的目光中,垂下眼簾,點了點頭。 喬和昶一怔,嘆了口氣,道:“罷了,老夫今日便應了這門親事了!” 喬沅看著辛良遙,慢慢露出一個開心的笑容,多年來的傾慕與等待,在這一刻終于落到了實處。 當夜,玉堂樓掌柜宣布,因自家老板即將娶親,全樓飯食免費提供,不收一文錢。 半個時辰后,在人擠人的玉堂樓里,時方硯奮力越過人群,搶到了一張方桌,回頭向還站在門口擠不進來的兩人拼命揮手。 “杜大人!莫大人!下官在這里!你們快進來啊!” 莫遲看了看擁擠的人潮,杜曇晝看了看身上的華服,誰也不愿意往玉堂樓里邁進去半步。 偏偏時方硯還在熱烈地招呼他們過去:“說好的請二位大人吃飯!這玉堂樓可是馥州最貴的地方了!你們別不好意思??!” 喊完還要自言自語:“怎么今天這么多人?馥州人都突然變有錢了嗎?” 不久后,當杜曇晝和莫遲終于擠到時方硯身邊時,名滿天下的杜侍郎看著袖子上被人踩出來的破口,深深懷疑這頓飯錢,到底能不能抵得上他這身衣服的價格。 店里人雖多,菜卻上得很快。 時方硯不僅點了許多當地特色菜肴,還特意要了一壺酒。 他主動給兩位大人滿上,然后舉起自己的酒杯,在擁擠的飯肆內扯著嗓子喊道:“多謝二位大人救命之恩!下官一腔感恩之心,全在這杯酒里了!” 倒不是他說話喜歡這么大聲,主要是店里太吵了,不喊起來,哪怕是坐在他對面的兩個人,都聽不清他在說什么。 喊完以后,時方硯也不管那兩人,揚脖一口就把酒悶了。 “下官干了!二位大人隨意!” 對方既然已經喝干,杜曇晝也不好不喝,他也一揚脖,把酒全都喝了。 此時場中只剩下一個滴酒不沾的莫遲,來回望著兩張盯著他等待的面孔,不知如何是好。 “大人!”時方硯喊道:“您是嫌酒濁嗎?” 莫遲搖了搖頭,說:“我從不喝酒?!?/br> “什么?下官聽不清!” 身為夜不收,莫遲做事向來謹慎熨帖,恨不得將自己掩藏至毫無行跡,說話絕對不會大聲。 一輩子都沒試過扯著嗓子喊的莫遲,也被逼得不得不高聲回答:“我說!我不喝酒!” 時方硯眨巴著眼睛瞅他半天,忽然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莫遲還沒看懂他什么意思,就聽他回道:”一定是下官誠意不夠!下官這就自罰三杯!” “等等!” 不給莫遲阻攔的機會,時方硯啪啪啪一口氣猛灌了三杯酒,將酒杯往桌上一砸:“下官干了!大人隨意!” 你這哪里是讓我隨意?! 莫遲用求助的眼神射向杜曇晝,杜曇晝抱著手,好整以暇地望著他,一點施以援手的意思都沒有。 莫遲不敢相信地瞪著他,杜曇晝笑得更燦爛了:“這可是時大人的心意,你就領了吧?!?/br> 就算耳力敏銳如莫遲,在這樣喧鬧的環(huán)境中,也完全聽不見杜曇晝在說什么,只看得他的嘴在一開一合。 “你說什么?!”莫遲皺眉問。 杜曇晝提高音量:“我說!這是時方硯的心意!你就領了吧!” 莫遲像耳背老人那樣,把手攏在耳后:“你說什么生意??” “我說!”杜曇晝盡力湊上前,也顧不得什么風度了,學著時方硯的模樣大喊道:“這是方言的心意!心意!” 那邊的時方硯還在等莫遲喝酒,見他半天不動,又大聲喊道:“大人!是不是下官還不夠誠意?下官可以——” “不用了不用了。”莫遲按住他又要去倒酒的手,不就是一杯酒嗎?他喝就是了。 莫遲舉起小小的酒杯,一點點送到嘴邊,用鼻子聞了一下,壓根沒聞出什么香味,只覺得一股刺激的氣味直沖鼻尖,嗆得他鼻頭發(fā)酸。 “怎么會有人喜歡喝這玩意?” 莫遲皺著臉嘀咕了幾句,用力一閉眼,把杯中酒倒進嘴里。 莫遲的酒量比他自己想象的還要差,不過一杯酒下肚,吃完飯回去的路上,頭腦還是昏昏沉沉的,腳步也慢了許多,漸漸和杜曇晝落下了一段距離。 初春的風吹拂過臉,帶來一陣清冽的香味。 莫遲抬頭一看,面前不遠處,一樹杏花正開得枝繁葉茂。 微風掠過,花枝抖動,一朵完整的杏花從枝頭飄落。 莫遲張開手,盛放的花朵翩然落于他掌中。 杜曇晝見他遲遲沒有跟上,停住腳步,回頭望向他:“怎么了?” 莫遲舉起花苞:“我撿到的?!?/br> 杜曇晝抬頭看去,感嘆道:“馥州地處南方,氣候溫和,杏花這么早就開得這么盛了?!?/br> 莫遲緩緩走到他面前,杜曇晝垂眸頷首。 下一刻,莫遲已經將粉白的花瓣簪至他發(fā)間。 杜曇晝一怔,抬手摸了摸發(fā)髻間的杏花,觸手可及是冰涼的花瓣。 莫遲后退幾步,欣賞了半天自己的杰作,點頭稱贊道:“很好?!?/br> 他臉頰微紅,總是蒼白的嘴唇也因為喝了酒而泛出酡紅。 他的目光帶著水光,眼神呈現出一種微醺后的柔軟,還夾雜著淡淡的笑意。 馥州三月的春風里,莫遲身上那股從邊疆帶來的冷厲寒意,似乎也有了冰雪消融的跡象。 杜曇晝溫柔地注視著他:“我府里也種了不少杏樹,層層疊疊地開起花來,可比這形單影只的一棵來得更美。等你跟我回了縉京,應該就能趕上它們開花了?!?/br> 莫遲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慢慢往前走去。 剛邁了幾步,突然回過頭,一臉認真地說:“可是你在臥房附近種的那些花實在太香了,回去以后還是鏟了吧,香得我都睡不著覺?!?/br> 杜曇晝用盡畢生所修的涵養(yǎng),才把“那是給你種的”六個字咽下去。 莫遲也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他只見到這位侍郎大人面色一沉,繞過他大步往前走,擦身而過時,還要硬邦邦地甩下一句:“知道了!” 莫遲一臉莫名地跟了上去,就那么喜歡那些花嗎? 第70章 杜曇晝經歷了人生的大起大落。 ============================================= 幾天后,從京城八百里加急,送來了皇帝的旨意。 喬和昶全家跪在院中,等來了宣旨的官員。 私販官鹽本是大罪,但念在喬和昶此舉變相保護了馥州的商船與百姓,使其免遭水匪劫掠,免除了喬和昶的死罪,但活罪難以赦免。 褚琮下令,革去喬和昶的爵位,全家貶為庶民,但仍準許其生活在原址原宅。 通過販私鹽得利的錢財盡數上繳,不過除此之外的財物仍允許其保留。 褚琮還是感念親舅舅當時的扶持之恩,對他手下留情了。 雖然喬和昶的兩個兒子都被革職免官,寧彤的二品誥命的封號也被褫奪,但全家人到底都留下了性命。 既沒有被流放,也沒有受其他刑罰,說到底,還是褚琮對這位唯一的親舅舅網開了一面。 同時,馥州府內,對各位州官的處置結果也送來了。 冉遙因辦事不力,升任刺史多年卻未查出喬和昶的罪行,被罰沒了三年的俸祿。 時方硯升任馥州長史,官居從五品,可以戴銀魚符了。 至于杜曇晝,由于已經升無可升,皇帝命他在三月二十八日前趕回京城,參加為新科進士舉辦的杏林宴。 至于莫遲,則又多得了幾百兩的賞銀。 不知是不是當時趙青池的請賞書里,把莫遲描述得太過凄苦,以至于在褚琮心中,他一直是個窮得吃不飽飯的形象。 所以此番對他獎賞,除了現銀外,褚琮還賜了莫遲三頭羊。 目前三頭羊崽暫時養(yǎng)在縉京城外的官家牧場里,待到出欄日,就給他送去。 旨意宣讀完,最高興的是杜琢,他樂顛顛在一旁搓手:“太好了!過不了多久小的就有羊rou吃了。” 杜曇晝橫眉看他:“陛下賜給莫遲的羊,與你有什么關系?” “那是整整三頭!莫遲一個人怎么可能吃得完?再說了,他會宰羊么?” 杜曇晝:“他可是夜不收,殺人都輕而易舉,一頭羊有什么難得倒他的?” 主仆二人爭執(zhí)不下,齊刷刷偏頭看莫遲,等待著他的裁決。 莫遲虛弱道:“這……還要我自己宰?。俊?/br> 杜琢猛一拍手:“看吧!小的就說他不會!” 杜曇晝閉眼嘆氣。 杜琢開始咽口水:“到時候肯定要拿到我們府上,讓府里的廚子去宰。既然都幫他宰了羊,他再小氣也要分我們一些rou。這樣算來,賞給莫遲的羊,小的自然也有口福吃上啦!” 冉遙一邊慶幸自己的官位保住了,一邊又在心疼沒了三年的俸祿,正掰著手指數家中還有多少存銀。 時方硯又升了官又獲得了皇帝的嘉獎,樂得合不攏嘴,一口大白牙亮得刺眼。 喬府里。 今天一早,辛良遙就把喜服送來了。 喬沅為了看清喜服上的圖案,特意帶著衣服來到院中,借著日頭細細查看。 池醉薇站在一旁,贊嘆道:“真好看啊!” “好看嗎?那你站過來一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