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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月狩 第43節(jié)

    勻了勻氣息,鄭氏道:“小娘子也是出身官宦門第,如何要走這條路呢。好好找個門當(dāng)戶對的人家,明媒正娶進(jìn)府不好嗎,偏要這樣……你知道五郎有妻有子嗎?”

    胡娘子說知道,“我愛慕五郎人品才學(xué),不管他有沒有妻子。鄭娘子是辛家明媒正娶的新婦,好好在家cao持家業(yè)就是了,我都不在乎名聲名節(jié),你又怕什么?”

    說得真叫惡心人啊,居幽忍不住唾棄起來,“不要臉!”

    身后忽然傳來一聲啐,鄭氏和胡娘子一同看過來,見居幽站在那里,居安則躲在她身后,不時(shí)露一露頭,湊上一句:“你說的不是人話!”

    見小姑來了,鄭氏頓時(shí)覺得心酸,她一向以為自己隱瞞得很好,沒想到居幽姐妹已經(jīng)知道了。

    還好,她們是站在自己這邊的,對于勢單力孤的人來說,至少是個后盾。畢竟家中妯娌八個,長房經(jīng)歷了改朝換代,夫妻間都不曾生嫌隙,偏偏自己院子里鬧出這種事來,她怕丟人,更怕姑舅看不起。

    而胡娘子呢,兩頰發(fā)紅,但很快又變得更加蒼白了,囁嚅了下道:“這是我和五郎的事,與你們不相干?!?/br>
    這種與誰都不相干的態(tài)度,最讓人生氣。居幽是閨閣女郎不假,但多少也承襲了乃姐之風(fēng),壯起膽子道:“我阿兄的事,與我們不相干,那與誰相干?我知道你,你阿兄是涼州別駕,好賴也是官家女眷,怎么與一個有婦之夫糾纏起來,你不怕丟人嗎?”

    “對!”居安又探了探頭,“告訴你,我們看不起你,你不許和我們阿兄來往?!?/br>
    那句“我們看不起你”,著實(shí)刺傷了這位胡小娘子的心,她但凡是真心想與辛重恩圖個將來的,哪能不在乎家中姊妹的看法??墒墙袢粘雒娴膬晌槐砻髁藨B(tài)度,就是排擠她,不能接納她,她失望之余干脆破罐子破摔了,“二位小娘子若是覺得,我對五郎的一片真心該被你們唾罵,那就唾罵吧。你們也是女郎,你們就沒有情難自禁的時(shí)候?我是錯了,錯在與五郎相識太晚,所以要受你們的冷嘲熱諷??晌业男氖钦娴?,不比鄭娘子少半分,你們看不見,是你們耳聾目瞎?!?/br>
    “哎呀,她還罵我們?!本影矊佑牡?,“阿姐,你快回敬她,讓她害臊?!?/br>
    居幽心道憑我的道行,我哪能對付得了她。這分明是千年的狐貍修成了精,一口一個真心,殊不知真心用錯了地方,就變成賊心了。

    可惜她口才不行,心里明白的事,嘴上卻說不出來。憋了半日道:“我家只認(rèn)五嫂一個,你是哪里來的歪門邪道,不許糾纏我阿兄!我阿兄有夫人,家中也有家訓(xùn),兒郎不到三十不許納妾。我阿兄今年才二十五,你有本事,等我阿兄三十了,再來說你的真心。”

    對嘛,還有五年,女郎有多少個五年能消耗,現(xiàn)在只是一時(shí)情熱罷了,兔子的尾巴長不了。

    可那位胡娘子也有辦法應(yīng)對她們,“要是這么說,我今日便和鄭娘子交個底,我不圖進(jìn)你們辛家們。我爺娘過世,給我留下一大份家產(chǎn),我自己有莊有房,大可讓五郎到我這里來,我做他的外室,與你們辛家無尤,這總可以了吧?”說罷涼笑一聲,“要不是這幾日不曾見到五郎,我也不會到這里來生等。請鄭娘子告訴我,五郎在哪里,我只要見到他,以后再不踏足待賢坊?!?/br>
    所以真是無恥至極啊,眾人被這樣沒有下限的言論氣得說不出話來。

    還是鄭氏的婢女厲害,尖聲道:“小娘子既然與我們郎君相好,怎么連我們郎君的面都見不著,要到這里來堵人?可見你就算愿意給他做外室,我們郎君也不稀罕?!?/br>
    居幽和居安點(diǎn)頭,居安說就是,“五兄都不見你了,你還吵著要給人做外室,你不知羞!”

    豈知胡娘子并不將那些難聽話放在心上,顯出一種視死如歸般的氣勢來,昂著下巴道:“他有負(fù)我,我要他一句準(zhǔn)話。他一日躲著我,我等一日,他十日躲著我,我等十日。等到我忍無可忍時(shí),就登門請貴家主為我主持公道。我倒要看看,你們門閥世家,對始亂終棄這種事,是個什么處置辦法!”

    這番話氣得居幽和居安直要跳腳,無奈自己沒能耐,說不過人家。

    這時(shí)候就尤其想念長姐了,要是長姐在,先踹上一腳,再來兩個嘴巴。對付說不通的人,還是武力解決最干脆利索。

    第47章 牙縫太大。

    年輕的女郎不知道回敬她, 鄭氏雖然也不擅長與人拌嘴,但到了維護(hù)婚姻的時(shí)候,不得不逼自己上陣。

    她壓住了心頭狂跳道:“小娘子別談什么始亂終棄, 先前是你說的, 仰慕五郎才華, 你若是立身正, 他又怎么會‘亂’你?!?/br>
    胡娘子哂笑了一聲,“所以鄭娘子看得很明白,我們是兩廂情愿的, 他不曾脅迫我,我也不曾逼迫他。既然如此,你與兩位小娘子憑什么來指責(zé)我, 要撒氣,也應(yīng)該找五郎才對?!?/br>
    論口才, 在場的幾人合起來都不如她。辛家人都是講究禮法的, 遇上了這樣胡攪蠻纏的人,便有秀才遇到兵的窘迫。幾句話氣得鄭氏漲紅了臉, 連那兩位小姑也張口結(jié)舌, 拿她沒有辦法。

    胡娘子見狀更加得意了, 挺了挺腰道:“我先前說過, 不奢望進(jìn)你辛家門,我此來, 是想讓五郎入贅我家。只要鄭娘子愿意, 我學(xué)男兒, 準(zhǔn)備聘禮送到你家。我不要什么三媒六聘, 也不要名分名聲, 我只要五郎這個人?!彼f罷, 暗暗握緊了袖中的手,“我是這樣打算,不知鄭娘子和辛府上是什么看法。再不濟(jì),叫五郎出來說明白,當(dāng)著貴家主的面,給我句準(zhǔn)話。”

    她的這番話,氣得鄭氏心頭絞痛起來。真是可笑之至,她還要學(xué)男人來聘五郎,把她這個夫人放在哪里了!現(xiàn)如今別看她嘴上說得冠冕堂皇,其實(shí)暗中在為見不到五郎而憤懣,否則也不會連著多日來這里堵人。

    略平了下心緒,鄭氏道:“我不管胡娘子說的是不是氣話,還請胡娘子自重,你是閨閣女郎,何必這樣敗壞自己。至于五郎在哪里,我沒有必要告訴你,反正這待賢坊你別再來了,再來也是自討沒趣。五郎若是真把你放在心上,便不會多日避而不見,我要是女郎,心中就應(yīng)該有數(shù)了,斷不會不依不饒,最后弄得大家臉上難看?!?/br>
    鄭氏說完,轉(zhuǎn)身便往回走了,步子邁得穩(wěn),眼里卻蓄滿了淚。

    居幽和居安見五嫂不和她多言,自然也沒必要再過多糾纏。居幽拽了拽居安,“我們回去。”

    居安趁機(jī)追加了一句,“我們是清白的女郎,和這樣的人啰嗦,連我們也覺得丟臉!”說罷拉著居幽的手,逃也似的快步進(jìn)了大門。

    然后去追趕五嫂,在內(nèi)院好不容易追上,五嫂紅著眼睛說:“我沒想到,兩位阿妹早就知道了,想必是我身邊的人向你們透露的消息。原本這么丟人的事,我沒打算告訴你們,家里兄弟九個,為什么只有五郎這樣,我實(shí)在不明白。是我有哪里做得不好嗎,他嫌棄我,要在外面找什么紅顏知己。為了這件事,我和他吵過一回,又忌憚被阿娘和伯父知道,所以一直沒敢聲張。這下可好了,人都找到坊院里來了,再過兩日怕是家里長輩都要起疑,這件事早晚瞞不住?!?/br>
    居幽看她說得委屈,忙來勸解:“阿嫂,你沒有哪里做得不好,一切都是五兄的錯。這事我們確實(shí)早就知道了,連長姐也知道了,五兄這陣子忙得回不了家,就是阿姐托太子殿下作的梗,因此那個胡小娘子才坐不住了。”

    鄭氏方明白過來,喃喃說:“難怪……以往從來沒有那么忙過,這陣子不知怎么了,忙得連衣裳都要送進(jìn)衙門里去?!闭f著又抹抹眼淚,感激道,“我沒想到,三位阿妹都這樣向著我,就算在五郎那里受了委屈,想起阿妹們,氣也就平了?!?/br>
    居幽和居安相顧,都嘆了口氣。

    居安道:“阿嫂別難過,事情捅到長輩們面前,我們也都幫著阿嫂,絕不會替阿兄說話的?!?/br>
    鄭氏垂首道:“要不是看著和月,我就打算同你們阿兄和離了。”

    此話一出,嚇著了居幽和居安,如今雖然婚姻自由,過得不好大可和離,但他們這樣的門第,還沒有出過這種先例。

    居幽忙道:“阿嫂要是和離,豈不是便宜了那女郎?你騰出了位置,她想盡辦法也會纏著五兄,到最后親者痛仇者快,你想想最高興的是誰?!?/br>
    鄭氏呢,這個念頭不斷興起,但左思右想又下不了決心。畢竟膝下有了女兒,且鄭家也不是小門小戶,真要和離了,爺娘兄弟臉上都不光鮮。所以鬧到最后,雄心壯志都只是一時(shí)的氣話,細(xì)想之下,實(shí)在悲哀。

    居安是小孩子,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只道:“阿嫂歇著吧,別為了那種人不高興?!?/br>
    居幽亦勉力安慰了兩句,把人勸回去了。

    但這一番折騰,到底沒能瞞過家里的長輩,姐妹兩個剛打算回房,便迎來了楊夫人和李夫人。

    李夫人早就有了預(yù)感,這幾日總見一架馬車在斜對面停著,看來不尋常。待問過了居幽,人一下子沒了主張,恨道:“怎么會是五郎呢……這孩子一向穩(wěn)重,實(shí)在讓我意想不到?!?/br>
    楊夫人看著居幽和居安,無奈道:“這么要緊的事,就憑你們,能處置得好嗎?一味瞞著家里,到最后別瞞出事來。”

    居安悄悄瞥了居幽一眼,小聲道:“我們是為了保全五嫂的面子。”

    保全面子是事實(shí),但那胡家女郎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燈。

    李夫人嘆息不止,五郎的母親早就病故了,二房的小郎君她都是一樣教養(yǎng),養(yǎng)到弱冠都是妥妥當(dāng)當(dāng)?shù)暮⒆樱瑓s沒想到成家立室后,反倒變成了這樣。

    現(xiàn)在可怎么辦呢,她望著楊夫人道:“他阿耶不在,這事又沒有鬧到我面前來,且五郎這陣子吃住在衙門,我就是想管教,也無從下手。”

    楊夫人道:“那女郎油鹽不進(jìn),我們出面也沒用,最后同樣幾句話回敬過來,豈不是要把人氣死!現(xiàn)在看來,殊勝這主意,怕也是治標(biāo)不治本,等五郎忙完了手上的公務(wù),只要有心,難保不和她再續(xù)上。我看把這事告知阿郎吧,讓他與五郎好好談?wù)??!?/br>
    李夫人也頷首,“與其勒令外人,不如管住自己。原本我想,實(shí)在不行就去見一見那女郎的兄嫂,但思量再三還是不行,她要是服兄嫂的管,也不會是現(xiàn)在這樣了?!?/br>
    所以最好就是約束住五郎,楊夫人點(diǎn)燈熬油般等到家主回來,辛道昭一進(jìn)門就被她拽到一旁,如此這般仔細(xì)說了一遍,辛道昭這才恍然大悟,“難怪太子殿下忽然發(fā)難,勒令秘書省兩個月內(nèi)把書修完,原來是五郎闖禍了?!?/br>
    楊夫人道:“你日日回來,沒看見斜對面的巷子里總停著一輛馬車嗎,這樣下去怎么得了!快和五郎說說吧,把這件事妥善處置好,否則敗壞了家里的名聲,九郎和三個meimei都沒有成婚呢?!?/br>
    辛道昭一想,惱火得大喘氣,“我明日去一趟秘書省,見了人再說?!?/br>
    于是第二日去了蘭臺,下半晌衙門里留下辦事的人不多,進(jìn)門便見五郎正坐在案前翻閱卷宗。幾日不見,人眼看憔悴下來,不像在衙門公干,倒像被押進(jìn)了天牢似的。

    辛道昭走到他案前,他才遲遲反應(yīng)過來,站起身道:“伯父來了?”一面引他坐下,讓人上了茶,笑道,“我忙得白天黑夜都不分了,這幾日也不曾回家。伯父今日怎么來蘭臺了?是有什么公務(wù)要交接嗎?”

    辛道昭板著臉看了他一眼,“不是有公務(wù)交接,我是專程來罵你的?!?/br>
    辛重恩吃了一驚,“罵我?為什么?”

    他還有臉問為什么,辛道昭磕托一聲放下了手里的杯盞,“君子吾日三省吾身,你近來自省過嗎?自己作了什么錯事,自己知道嗎?”

    辛重恩遲疑了下,其實(shí)做過虧心事的人,不用點(diǎn)撥就自發(fā)往那上面想了。再看伯父面色不善,更知道大事不好,忙回身關(guān)上了值房的門,上前叉手道:“兒哪里做得不好,請伯父訓(xùn)誡?!?/br>
    辛道昭咬牙要斥責(zé)他,又礙于地點(diǎn)不對,只好勉強(qiáng)按捺住。手指卻恨不得化成劍,直指他的腦門,“老大不小的人,做出來的事讓我不好意思說!我問你,家里妻房是對你不好,還是不曾給你生兒育女?你吃著碗里的還看著鍋里的,當(dāng)心手里端不穩(wěn),一頭都吃不上!”

    果然是那件事,辛重恩一下便萎靡了,訕訕道:“伯父,這件事是我做錯了,我早想向長輩坦誠,只是一直不敢……”

    辛道昭說:“什么?你還要坦誠?坦誠什么?坦誠你違背了祖訓(xùn),要當(dāng)我們辛家出格第一人?我告訴你,你若是我兒子,我早就打死你了,祖宗的話你都不聽,

    你要上天吶?如今那女郎天天蹲守在待賢坊,時(shí)候一長風(fēng)言風(fēng)語就起來了,如今全家都知道了,我看你有什么面目回去!”

    辛重恩聞言,頓時(shí)羞愧得面紅耳赤,低著頭道:“是我不修德行,讓全家蒙羞了。那女郎,是一次賽詩會上結(jié)識的,當(dāng)時(shí)不覺得什么,但因?yàn)槎嘁娏藘纱?,慢慢就糊涂了?!?/br>
    辛道昭擺了擺手,“我不要聽你們相識的過程,我只想知道你打算怎么處置此事。全家人都眼巴巴看著,你有這么多兄弟姊妹,底下還有侄兒侄女,你若是處置不好,往后也不用做人了?!?/br>
    辛重恩鼻尖上沁出汗來,愧怍道:“伯父放心,待我找個機(jī)會與她說清楚,從此不來往就是了?!?/br>
    辛道昭說好,也不追問他究竟有沒有對不起人家女郎。事情總要有個決斷,自己闖的禍自己善后,人家要生吃了他,他就自己動手割rou吧。

    從值房里走出來,心頭還氣惱不已,家中子孫多,總有這樣那樣的岔子,常讓家主有心力交瘁之感??上蓚€兄弟都在外埠做官,沒人能替他分擔(dān),如今侄子有外心的事都要他過問……

    邊走邊搖頭,一口氣還不曾嘆出來,便在長廊上遇見了太子。

    凌溯拱手向岳父行禮,和聲問:“上輔來蘭臺辦事么?”

    辛道昭有些尷尬,“殿下早就知道此事,就不要多此一問了?!?/br>
    這話說得凌溯一頭霧水,“我知道此事?知道什么事?”

    辛道昭暗道殊勝都讓你刻意刁難五郎了,還能不知道其中內(nèi)情嗎!但直說出來,實(shí)在過于淺薄,老岳丈忽然有了個念頭,打算抓住這個機(jī)會,與太子殿下深入懇談一番。

    “殿下現(xiàn)在忙嗎?”

    在東宮辦差,永遠(yuǎn)沒有不忙一說,但岳父既然有話說,就算再忙也不忙了。

    凌溯道:“忙完了,剛從少陽院出來,可以陪上輔說會兒話,不知上輔有什么教誨?”

    辛道昭說:“教誨不敢當(dāng),就是想同殿下聊幾句閑話。殿下知道我們辛家是百年之家,像這等立家久遠(yuǎn)的門庭,各有各的家規(guī),辛家男兒須得年滿三十才可納妾,也是怕小夫妻之間憑空多出個人來,生了嫌隙。就譬如我,我是四十二歲納的妾,那年因生了一場重病,殊勝的母親執(zhí)意沖喜,才置辦了一房妾室。我與殊勝的母親生了三兒一女,這些年我們夫妻相敬如賓,從來不曾紅過臉……人生短短幾十載,遇見個中意的人過一生,也挺好的。這世道不讓男子納妾,很難,但青春年少原配夫妻共度,才是真的成全了好夫妻。到了不惑之年,夫人嫌你人老珠黃,不愿搭理你了,張羅給你納妾,你若有心就納一個,這也沒什么。反正最好的年華給了自己的夫人,也對得起自己了。”

    他長篇大論說了一串自己的心路歷程,其實(shí)帶著點(diǎn)私心,想讓郎子知道他這岳父的心境,至少不曾上梁不正。

    當(dāng)然話又說回來,辛道昭復(fù)又一笑,“殿下別誤會,我沒有借機(jī)向殿下暗示的意思,我只是感慨這樣嚴(yán)明的家風(fēng),如何出了五郎這件事,讓我很是愧對列祖列宗?!?/br>
    凌溯起先不明白他為什么無緣無故說這番話,但他提起辛重恩,他忽然就明白過來,居上遮遮掩掩假借阿嬸的名義,讓他向辛重恩施壓,實(shí)際是因?yàn)檫@位五兄外面有了人。

    這種事,對于注重家學(xué)的老岳丈來說,是十分痛心疾首的。凌溯在長輩面前慣常乖巧,他盡力勸解著:“五郎是一時(shí)走神,上輔就給他個機(jī)會吧,容他改過自新?!?/br>
    辛道昭仍舊憤憤不平,“眼下朝廷讓他修《開元大典》和《御馬經(jīng)》,有重任在身,我暫且饒了他,否則就得上祠堂跪上三天三夜,打脫一層皮?!睆?fù)又朝前朝方向指了指,“想當(dāng)初胡中丞病故之前,也算治家嚴(yán)謹(jǐn)。如今人死了,子孫就變成了這樣,女郎敢去堵男子的門,說出來可笑不可笑!”

    凌溯的語氣簡直像個上了年紀(jì)的人,“此一時(shí)彼一時(shí)了,新朝建立,北地之風(fēng)帶入長安,風(fēng)氣較之以前更開化,原本是好事,但有人錯用了地方,也沒有辦法?!表槺銖睦显勒煽谥刑铰犃藖睚埲ッ},這刻像懷揣珍寶,恨不得立刻到居上面前顯擺。

    老岳父長吁短嘆,他又說了幾句寬解的話,最后道:“上輔要是有哪里用得上我的,只管開口。家里出了亂子,我自要盡一份力。”

    這種事,哪里用得上沒成婚的郎子。辛道昭擺手不迭,“家丑而已,就不勞殿下了。我想著,人是給不了人家了,實(shí)在不行就貼補(bǔ)人家些損失吧。唉,總之丟臉得很,虧心得很,都怪這不成器的畜生?!闭f罷又換個笑臉,“不去說他了。你們昨日出去狩獵,一切都好吧?殊勝的騎射可是很了得?”

    老父親誤會很深,凌溯當(dāng)然不能掃他的興,忙道是,“小娘子狩獵的數(shù)量,是所有女郎中最多的。”

    辛道昭暢快地笑了兩聲,“我就說嘛,殊勝這孩子,一定不會給殿下丟臉?!闭f罷高興地背著手,往政事堂方向去了。

    凌溯送走了岳丈,重回少陽院處置政務(wù),忙了半個時(shí)辰,抬眼看時(shí)候差不多了,便站起身讓人將公文準(zhǔn)備好,帶回行轅處置。

    一路匆匆到了家,進(jìn)門便問家丞:“娘子在家嗎?可曾出門?”

    家丞道:“回殿下,娘子今日一直在家,不曾出門。就是想吃胡月樓的紅羊枝杖,讓酒樓送了食盒進(jìn)來,說今晚上不用預(yù)備暮食了?!?/br>
    凌溯道:“暮食不能不吃,讓廚司準(zhǔn)備幾樣羹,防著她晚間要用。”說罷快步進(jìn)了內(nèi)院。

    內(nèi)院里,這兩日正籌備搭建秋千,昨日騰地方,今日已經(jīng)把架子豎起來了。

    甫一進(jìn)園子,就見居上站在架子下,正仰臉看內(nèi)侍拴上麻繩。發(fā)現(xiàn)他回來,例行客套地打了聲招呼:“郎君今日真早?!比缓笥植[覷著眼,專注于她關(guān)心的事去了。

    凌溯也不介意,問:“你今日叫了胡月樓的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