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星球降落(四)
第四章 蹲在門口蹭電視的客人被斷斷續(xù)續(xù)的“game over”搞得心煩意亂,呸地吐出煙頭朝屋里大喊, “大董,你搞乜嘢?做嘢認(rèn)真啲啦,唔好煩人!” 西瓜肚老板一肚子心事被人戳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手機(jī)充電器嘩啦啦掃進(jìn)口袋里,小指頭上勾著鑰匙圈從屋里出來趕人。 “聽唔明,不給我講白話!”說著左手關(guān)電閘,右手拽住卷簾門用力向下一拉——金屬折迭出的刺耳噪音在和水泥地碰撞出巨響的過程中順利完成了任務(wù),董光明費(fèi)力彎腰把小木凳從客人屁股底下抽出, “走,走。” 客人被他寬闊的體型擠到一旁,腳跟朝后絆撞在馬路邊的樹干上,疼得齜牙咧嘴,指著他的背影大罵, “叼距老母,趕住去投胎??!” 董光明懶得和他計(jì)較。他記掛江萬今晚的比賽,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連打游戲也不專心,右眼皮更是跳得一刻不停,一切都像是電影里大事發(fā)生前夕令人喘不過氣來的預(yù)感。 走出幾百米,目光落在街邊一只喝完踩扁的牛奶盒子上,他一拍腦袋想起來,“明天是周末了,得先把東西送過去。” 找到了一個好借口,他心想,這樣就能既不被認(rèn)為是管閑事又能達(dá)到目的了。 董光明剛要匆匆往回趕,就被身邊一個喘著粗氣跑過的身影叫住, “大董,大董?” 那人見他扭過頭,松了口氣,又疑惑問道,“還真是你,我看像呢。你不去看比賽?再晚趕不上加注了?!?/br> 他擺擺手,“平手盤嘛,早知道啦?!?/br> “什么平手盤,”那人走近兩步,朝周圍空蕩蕩的街道努努嘴,“人都沒了,你還不知道?” 董光明心里一咯噔,“不是萬哥......” “是萬子沒錯。不過玩兒的是猜硬幣,懂伐?”他湊近壓低聲音,濕熱的喘息攪動著渾濁的汗味飄進(jìn)鼻腔,董光明忍著惡心,把耳朵配合伸過去, “柏先生灑了大花紅,和那白鬼打生死場,一千起注嘿,場子里面都傳瘋了?!?/br> 董光明大驚,捏著鑰匙的手一緊,“啥時候的事?” “就剛剛,合同一簽完就撤了盤,我朋友專門提了手機(jī)出來給我發(fā)消息,這不,”他小心從褲兜里露出一卷錢,“剛?cè)〉?,我打算跟十注?!?/br> “跟誰?” “白鬼。” 董光明胖臉一擰,眉毛快要頂破發(fā)際線了,怪聲叫道,“萬哥的場子你壓別人?是不是吉麻街的人?吃里扒外,你小子就是個當(dāng)漢jian的貨色!” 那人不生氣,嘿嘿笑著撓頭,“漢不漢jian的,多難聽。今夜過后,都是自己人。那白鬼你見過沒,兩米高,三百多磅!他奶奶的,這得超量級了吧。我朋友說還以為是哪個動物園牽出來的白皮象。再說了,大家還不是看柏先生的眼色做事。江萬厲害,我承認(rèn),可這都兩年了,他打過幾場比賽?拿過獎么?競技場他媽的就得看KO啊,他心慈手軟了,以后誰還指著他掙錢!” 說完拍拍他的肩安慰道,“行啦胖董,知道你記江萬的好。不過這也是說不準(zhǔn)的,萬一呢,萬一柏先生后悔了,覺得他臉蛋可惜,另有用處......” “滾——”董光明懶聽廢話,抬起一腳要去踢他,人沒踢到,笑嘻嘻地跑走了,他重心不穩(wěn)原地打轉(zhuǎn),一屁股摔了個暈頭轉(zhuǎn)向。 恨恨沖著那背影唾了一口,“媽的,賊孫子?!绷R完心頭仍是堵得慌,屁股疼手疼,胃里墜墜地漲,腦袋上虛汗不停冒。他擦了兩下擦煩了,陀螺似的在地上滾了幾圈才爬起來。甫一站直身子,又覺得頭暈?zāi)垦?,不知是摔出毛病還是天熱上火,一個人杵在路中央拿不定主意到底該進(jìn)該退。 正在這時,一陣遠(yuǎn)處傳來的鐘聲打斷了他的思緒,沉肅悠遠(yuǎn)的余音猝不及防灌入耳中,在體內(nèi)激蕩出一圈一圈立體環(huán)繞的震顫。 “鐺——鐺——鐺——” 憋住的那股氣一下子xiele大半。 董光明嘆了口氣,垮著兩條臂膀朝來的方向走。鐘聲如此熟悉,早已成了吉麻街所有居民的生活和喘息。卻在此時此刻讓他久違地想起離這不遠(yuǎn)的那座固執(zhí)荒謬的教堂,想起了兩年前的一個傍晚。 周西站在街對面,雪白的校服,雪白的鞋襪,嘴里含著吸管,慢悠悠地喝瓶裝牛奶。他騎小電驢路過,停下來問, “西啊,今晚江萬首秀呢不是?你帶進(jìn)來的人,你也不去看看?” 她咬起吸管偏頭一吐,細(xì)細(xì)的玻璃瓶口夾在兩指間一晃一晃,漫不經(jīng)心的模樣與江萬如出一轍。 “不去?!?/br> 下一秒,毫無預(yù)兆地,她揚(yáng)起手臂高高舉起,牛奶瓶在空中劃出一道彩虹般的拋物線,飛躍過頭頂,飛躍過一條橫亙的馬路,砸在距離教堂數(shù)十米的空地上落下清脆的一響。 董光明幾乎是下意識地躬身抱頭,等回過神來,只見她拍拍手,打卡似的完成了每日任務(wù)。 “反正死不了?!?/br> 更衣室的門推開一條縫,擠進(jìn)一張滑稽的臉。蛐蛐兒背著手小步小步蹭過來,眼睛彎成兩道線,“萬哥,換衣服呢?!?/br> 江萬朝他身后看。 這小子藏不住屎,手里抓著一條靛藍(lán)色的短褲,苦著嘴抱怨,“怪我沒用,被那二椅子搶先一步?!彼睘樽约洪_脫,聲音不自然地拔高八度,“我說啦!萬哥主場穿紅,大家伙兒都知道,他們不聽,偏說西人的規(guī)矩是紅客藍(lán)主,不信你問金助理......” 衣柜側(cè)面閃出一個西裝革履的身影,神色從容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 “你先去?!?/br> 蛐蛐兒不敢不聽,一步三回頭,臨走前不忘一遍遍強(qiáng)調(diào),“我是支持萬哥的,我買你贏......” 等門徹底關(guān)死,金云云抿嘴一笑,直抒來意,“五十萬金貝托是柏先生的手筆,他信任你。” “桑的塔尼斯家的人明天就會趕到,那兩人只有一個能直立走出吉麻街?!?/br> 聽到這兒,江萬終于把目光從老舊的翻蓋手機(jī)上移開,“目的?” 金云云答非所問,“從來沒有人敢算計(jì)下原家的財(cái)富?!?/br> 他長長摁住關(guān)機(jī)鍵,把手機(jī)裹在衣服里一起扔進(jìn)儲物柜,絲毫不在意屋里還站著另一個男人,三兩下脫掉牛仔褲,拿過運(yùn)動短褲和深色貼身短袖往身上套。 金云云突然撤步,手臂抄在胸前,以一種審視的眼神飛快瞄過他的上半身。盡管穿衣的動作很迅速,盡管他始終側(cè)身相向,他還是從那短暫的空隙里看到了自己一直好奇的東西。 因?yàn)閷?shí)在是太醒目了。金云云也不由得對這場即將到來的比賽生出了期待。 “嘭——” 密碼柜門被重重合上,江萬居高臨下站在他面前,貓眼冷漠半垂,一邊嘴角敷衍出淺淺的笑弧,與白天那副神采奕奕的模樣相去甚遠(yuǎn),。 “你們又憑什么信我?!?/br> 作為柏先生的心腹傳話筒,金云云并不因他冒犯的態(tài)度而惱火。他仿佛是個天生好脾氣,幾乎誰也不曾被他冷臉相待過。 “從吉麻街走出來的漂亮孩子各有各的長處,唯一的共同點(diǎn)就是——他們都會擁有美好的未來,比如競端,比如周西,還有你。” 金云云仰起頭,貼著他的頸側(cè),用只有彼此才能聽到的聲音耳語道, “We all trust in your scars.” “Kill him.” —————— “因?yàn)槲覀兿嘈拍悖▊儯┑膫獭薄?nbsp; 想了想還是用英文能體現(xiàn)出“你(們)”這種隱晦的表達(dá)。反正寫到這里已經(jīng)很明顯,定位就是“東西方大融合的不倫不類”。 我自己是不會講任何方言,廣東話也不知道對不對,一邊上網(wǎng)查,一邊問室友。室友非常文明,不會兇狠地罵人,想了半天發(fā)給我一句,“唔好煩人?!边@么禮貌的流氓會被鄙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