糙漢將軍寵妻日常 第63節(jié)
薛無問似乎是被父親的打拳聲驚醒了,應聲而?來,踏樹翻身,利落出拳,直直迎上了薛名的拳風! 顧青看薛無問那如飛燕一般的身手,當即瞪大了眼睛,似乎根本不知道?這人是怎么飛起來的,他眼花繚亂,就看這兩人纏斗起來——兩□□法都?不差,但看得出薛名更老?練一點,薛無問稍顯稚嫩,可?就是這般,薛名沒?有因此留手,好幾?拳打在了薛無問身上還?是惹得薛無問痛喝陣陣,堅持了不過半炷香的功夫,薛無問就被打得節(jié)節(jié)敗退,最后只得認輸。 “打不過,打不過!”薛無問舉手嚷起來。 薛名笑得開心極了:“好小子,比上次有進步!能接我兩拳呢,之前一拳就能把你打倒?!?/br> “爹你怎么當著外人的面?揭我的短!”薛無問無奈極了。 “夸你還?嫌!你小子,羞得跟小姑娘似的,這還?怎么打拳?” 父子倆聊得火熱,全然忘了旁邊還?有一個人,顧青坐在樹樁上,卻覺得無所謂,可?心思卻不像起初那般隨意了,而?是心頭火熱,只他確實還?是個初生牛犢的毛頭小子,十三四歲的年紀,正是對英雄俠客向往的時候,以至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看著薛無問和薛名的眼光有多炙熱,像是蠟燭點在眼睫似的。 薛名想起顧青時,看到那炙熱的眼神,什么不知道?? “這是薛家拳,想學需得拜在我名下,做我的弟子。” 顧青不說話了,這兩人是從京城來的,他要想學藝,那就能背井離鄉(xiāng),這不是件小事,他還?有爹娘和阿奶…… “咱有的是時間,等你愿意了隨時來找我,我定收你做關門弟子!” 薛無問在旁邊看著,又覺得爹開始自大吹牛了,他扁著一張嘴:“爹去月還?說我是你最得意的、唯一的關門弟子?!?/br> 薛名哈哈笑:“你都?做我兒?子了,怎么還?想著占便宜?一個名頭不夠是吧?”他笑完,又回過頭來說顧青,“不過你可?得早點來,你年紀不大,但也不小了,誤了時間,可?能就不好練了?!?/br> 除了這一樁事,顧青這夜難得睡了個好覺,夢里是同薛無問一起練拳,薛名在旁邊故意板著臉指點,可?沒?指點幾?句,就又開始說些不著調的話。 再?一日已經第?六日了,顧青知道?自己回不去,便問薛家父子能不能到他家里去,替他報個平安。 誰知薛名想都?沒?想就拒絕了:“不行?!?/br> 顧青瞬間皺眉。 薛無問給他端來藥:“不是不行,是不能?!?/br> 顧青眉頭更緊了:“為何?” “你也看到了我們住的地方就是個破草房,你這般聰明,肯定猜得到我和爹是臨時借住的?!毖o問掀了眼簾看他,似是在斟酌該如何說,“我同爹是來此處避難的,所以為了不牽連你,你家,還?是不去的好……” 顧青收了話聲,心想確實如此,他們聊得再?投緣,到底萍水相逢,往后如何都?還?沒?有定數,況且這兩個人名頭如此大,便是這般還?能有仇家,這仇家也定不是他能招惹的人物,所以與?其把禍事惹到家里,倒不如先讓爹娘找他好些,總歸出不了事。 顧青想得通透,可?不知為何,心里莫名的惴惴不安,出神時忍不住想,兩個天子近臣,還?是什么天下第?一高手的天子劍究竟會惹出什么仇家,以至于要躲到深山老?林來? 他還?沒?想明白,薛名和薛無問卻忽然站了起來,像是忽然警惕的獅子和豹,肅然的眉目像是豎起來的每一根汗毛,尤其是薛名神色甚至緊張,像是察覺了什么危險一般。 許是氣氛不妙,顧青識趣地沒?有開口,沉默地等他們動作。 秋日深了,每一陣風過,都?有樹葉颯颯作響的聲音,寂寥里,枯葉與?塵泥的氣味雜然在一起,薛名和薛無問推著顧青,把他塞到灶臺里。 顧青覺得不妙:“你們做什么!” 薛名按著他的脖頸,難得的面?露嚴肅,低喝:“想活命就待在里頭別出聲!” 顧青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就看薛名把灶臺的蓋子蓋在了他頭上。 那人臨走前,敲了敲蓋子,同他道?:“也不知算不算得有緣分,但如果能再?見到,希望你已經愿意做我的關門弟子……但天有不測風云,如果我要是回不來,你就去找辛責成吧,他是我的好兄弟,武藝雖然比我差點,但人還?行,你說你是我的弟子,他就知道?該怎么做了。” 顧青不明白他在說什么,只聽?他們越來越遠的腳步。 可?似乎是被他們的神情和話震住了,顧青一時間陷入茫然,又想著薛無問方才說過的話,心中大震,難不成是仇家找上門了? 顧青心口砰砰直跳,當即就想出去,可?后背剛頂到蓋子,又停下了——連天下第?一的高手都?對來人如臨大敵,他出去又有何用?況且他現在身有不便,腳都?走不動道?,出去也是無用,甚至還?會幫倒忙…… 顧青心緒紛雜,不知該怎么辦。 便是這時,外頭響起了兵刃相接的聲音,凌厲里似乎能聽?出刀光劍影的兇狠,顧青被那些聲音震得發(fā)麻,忍了再?忍,還?是忍不住從灶臺里爬出來。 他一瘸一拐地偷著爬到門口,透過門縫,窺探外頭發(fā)生了什么事——一群黑衣人把薛家父子圍了起來,各個手持長劍大刀,目露兇惡,那兇光像是要把人撕碎一般,顧青不光一掃,便看到地上已經死了很多人了。 兵刃既接間,顧青在紛亂的打斗中,看到了薛名和薛無問的臉,上頭帶著血珠和刀傷,黑色的深衣上是藏不住的色深,受傷了!可?他們卻渾然不顧,顯然已經殺紅了眼。 顧青看到這樣的一幕,忍不住往后一縮,便是這時,薛名好像透過門縫看到了他,對他笑了一下,緊接著卻皺起眉,口型對他:“快跑!” 顧青握著自己的衣角,咬著牙,狠狠地閉著眼,他透著門縫,看到黑衣人的長刀割過薛名的手臂,鮮血噴濺直出,迷了黑衣人的眼,太過殘酷,太過殘忍,面?前的事情已經超出了一個不過十三歲鄉(xiāng)下小子的人知,顧青壓著門板的手青筋暴起,眼睛瞪得快要掉出來,然后他真的跑了—— 他站起來,把方才薛無問給他的藥一飲而?盡,從屋子后窗翻出去的同時,把那個已經豁了口的碗砸碎。 顧青也不管會不會惹來黑衣人的注意,他只顧得上跑,拖著他那一條斷腿在飛奔。他心口像是裝著大海一般波濤洶涌,一路跑的慌不擇路,他沒?有目的,也不管到底有沒?有人追上來,顧青一路跑,不敢回頭,一路上除了自己的心跳和踩過雜草的聲音,什么也聽?不到,什么也顧不上。 不知到底跑了多久,直到看到懸崖邊的湖,顧青再?顧不上其他,奮不顧身地往下跳。 周遭突然安靜了下來,只剩下水淹沒?胸口、耳鼻的聲音,他什么都?聽?不見,沒?有心跳,沒?有張皇,緩緩沉下。 不知在里頭待了多久,等從湖里爬出來時,四處是和湖里一樣的寂靜。 顧青躺上草地,張著四肢,在劇烈的咳嗽中平復心跳,可?他躺著躺著,不知是湖水沒?干,還?是如何,眼眶忽然紅了,他抬起胳膊壓在眼上,半晌從地上爬起來,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夜朗星稀了,今日天氣幾?號,是同練拳那時一般的風和月麗,月光走在背后,照著腳下的路,影子亦是慢慢,不知走了許久,卻停下了,顧青扶著樹,抬手給了自己一巴掌,笑說:“跑得真遠啊?!?/br> 他一瘸一拐地回去,還?沒?走到便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氣,它鋪面?而?來,像是一陣風闖過人的身體,避無可?避,顧青心下一沉,仿佛連呼吸都?忘了,只能僵硬地往里頭走。也幾?乎是一眼,他就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薛名和薛無問…… 顧青一下子跌倒,跪了下來,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那個今日還?在跟自己調笑的大叔,那個今日還?給他煎藥的少年,鮮活的臉明明還?在眼前晃動,現下卻已經沒?了氣息,像一團稻草一般了無生氣地躺在地上。 顧青瞪著這兩人的尸體,瞪紅了一雙眼睛,許久都?不敢靠近。 明明是極好的天氣,卻忽然下起了雨,大雨漸盛,沖刷著快要干枯的血跡,血水流下來,紅了他的膝蓋,顧青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像是突然回了魂魄,在雨中驚慌地把他們兩人的尸體抱起來,拖進茅草屋里。 他關好門,像是這幾?日夜里他們都?會做的那樣,扶著人,讓他們靠在墻上,像是閑坐著聊天的姿態(tài),可?許久沒?人說話,讓顧青知道?,他們或許再?也說不出話了,他顫微微地找來帕子,抖著手把兩人身上的血水和傷擦干凈。 原本生動的面?容,如今僵硬而?蒼白。 可?顧青的臉色比他們還?白,他擦了好久,覺得怎么擦也擦不干凈,怎么擦都?沒?用,他忽然干嘔起來,像是要把五臟六腑都?嘔出來一般,咳得眼睛發(fā)紅,他蹲在那里,眼睛生疼,第?一次覺得自己窩囊,懦弱,膽小,沒?用。 他再?也蹲不住,跪了下來,直到東方將白,在自己的臉上狠扇了三個耳光,又跪下,給他們磕了三個頭。 把他們埋在榕樹下后,顧青甚至都?沒?有回看此地的狼藉,抹了一把淚,一瘸一拐地回了合安村。 他花了兩日,才回到村子里,剛走到村口,就看到黎家大娘挎著籃子,一臉震驚地看著他,驚呼:“阿青回來了!” 顧青撐著土墻,臉色比紙還?白,熟悉的鄉(xiāng)音讓他恍惚,仿佛之前經歷的幾?天像是一場夢,若不是身上還?傷著,他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殺人,近臣,皇宮,皇上……這些東西離他太遙遠,哪里是他一個鄉(xiāng)下小子能接觸得到的? 他呆呆地沖大娘點頭:“回來了?!?/br> 大娘立馬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你阿爹阿娘這幾?日找你都?找瘋了,你阿奶直接都?暈倒了!” 顧青心口一顫,連忙趕回去。 剛推開家門,便看到坐在堂屋里的阿娘和阿奶,也幾?乎是一瞬之間,阿娘的眼睛就紅了,兩個婦人跌跌撞撞地不敢相信,跑過來圍著他上看下看。 阿奶要摸他的臉,顧青就彎下腰,讓阿奶摸。 阿娘抹著淚打他:“臭小子,跑到哪去了!叫你阿奶擔心這么久!” 顧青開口,聲音里卻是帶著哽咽:“打獵去了,不小心滾到山崖底下?!?/br> 這話一說,阿奶和阿娘瞬間心疼起來,連忙把人看了又看,顧青就說自己只是傷了腿???阿奶更是心疼,連忙叫他走兩步,見他還?瘸著腿,難過不已。 顧青陪阿奶和阿娘說了一會話,四處張望了下:“阿爹呢?” 阿娘一愣,才說:“你阿爹找你去了,好久都?沒?見人回來,你是不知道?,這幾?日你阿爹日日出門尋你,著急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 “那我現在就去找阿爹。”顧青立馬說。 不知為何,顧青總覺得看到全家人都?在,便是回了家,也是一點不安心,像是什么東西沒?來得及握住,就會讓他溜走了…… “你這腿能去哪里喲!”阿奶攔著人,說是自己去找。 可?顧青一直搖頭,顧不得阿娘和阿奶的阻攔,找了根硬長樹枝就出門了。 只誰也沒?想到,這夜直到天黑,阿爹都?沒?回來。 快兩日了。 顧青心慌不矣,坐都?坐不住,剛答應了叫大夫來看看,就又出門了。他點著火把,把整個村子翻了遍,卻已經找不到阿爹的蹤影,他又挨家挨戶地問,直到村頭,才聽?到一個阿叔說,見他爹往山上去了。 顧青又連忙往山上找。 第?一日沒?找著人。 第?二日沒?找著人。 第?三日,依舊沒?找著。 顧家一家人的臉色這個月便沒?好過,甚至開始擔心阿爹是不是也同顧青一樣,找人時沒?注意路,摔下山去了。 “同顧青一樣”的字眼直戳顧青心口,惹得他整個人一顫,他顧不上吃飯,扔了筷子便往山上去,他一直走,不回頭,甚至走到了自己掉下去的地方。 周圍凌亂的痕跡讓顧青心口空落落的,甚至不知該從哪里找,空氣中雜然的青草味和一點點血腥氣惹得他心口不斷地往下墜,顧青發(fā)了瘋似到處翻,山洞、陷阱,他一路摸到懸崖邊下,樹影重重的綠中,一個剛堆好的墳突兀地扎人眼球,很新,沒?有立碑,讓人不知道?里頭埋的人是誰,就跟,就跟顧青給薛名和薛無問堆的一樣…… 顧青雙腿無力,失神地跌坐下來,看著面?前這座墳,它明明一無所有,跟個土包一般平平無奇,但顧青卻冥冥覺得,這是他爹的墳—— 他沒?救薛名和薛無問,見死不救,像個懦夫一樣,只會像狗一樣逃,這是他的報應,也是他的代價,他失去了父親,在袖手旁觀的時候,這是他罪有應得。 顧青茫然地跪了不知許久,像是一座雕像一般,不知已經有幾?只麻雀落在過他的肩頭,可?他不為所動,只是怔怔地看著面?前的墳,直到雞鳴三聲,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他才如夢方醒地站起身來。 他撐著木棍,走出幾?步,不知在雜然的青草堆里踩到了什么東西,很堅硬,甚至還?有輕音在響,顧青咬牙用力,把它往更深的地底用力踩,直到那鈴鐺陷入地底,被土層和青草掩埋,像是從沒?出現過。 他回去了。 并沒?有帶回父親的消息,失魂落魄的樣子,叫阿娘和阿奶擔心急了,可?他卻還?安慰阿奶和阿娘:“阿爹興許真同我一般,也是摔下山崖,一時半會兒?回不來罷了,等阿爹養(yǎng)好身子,能走動了,一定會回來的?!?/br> 阿奶和阿娘察覺到了什么,心口猛沉,但嘴上卻不斷地重復這句話,仿佛只要應和,便真成了念想。又許是顧青面?上的表情太瘆人,叫阿奶說不出其他的話,只能附和:“對對,我們再?等等,阿惟很快就會回來的。” “對,再?等等,阿青不就回來了?” 這一等,一個月,三個月,半年,一年。 阿娘在地里種稻時摔斷了腿,如今只能在屋里躺著,明明藥在吃,葷腥也在補,可?就是不見起色。顧青看著阿娘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愈發(fā)沉默寡言,有時連阿奶都?不敢同他說話。 冬日到了,風雪漸盛,大夫從滿屋飄著藥味的房子里出來,搖了搖頭,叫顧青在雪地里站了一宿。 這一年,阿娘還?是過了個新年,只是沒?能走出那個滿是炮仗味的年夜,走得熱熱鬧鬧,也靜靜悄悄。 顧青給阿娘守孝時,不過十四,卻沒?掉一滴淚,村里不少人罵他,說他沒?心沒?肺沒?心腸,生兒?子到底不如女娃貼心,至少還?會哭孝。 顧青無動于衷,隨他們說,這一切,不過他罪有應得罷了。 好好的一家人,一個大年夜后便只剩兩個了,一老?一小,相依為命。 村里開始傳出什么晦氣的謠言,說是顧青中了邪,丟了一回,開始克爹克娘,指不定什么時候要克死他阿奶。 顧阿奶當著他們的面?呸呸呸,一盆臟水潑出去,關上門。 顧青愈發(fā)沉默寡言,種田越發(fā)賣力,個子比田里的水稻長得還?快,卻結結實實的,有時候阿奶都?怕他長得太快,可?葷腥又補不過來,將來要虧身子的。 只阿奶的千cao心萬cao心,都?爛在肚子里,沒?同顧青說一句,那日之后,自家孫子便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