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單膝撐起，向前傾身，飄著絲縷血紅的眸瞳里妖力盎盛，描過雪白大氅下的少女，又望向酆業(yè)。

    “好漂亮通透的小美人，”妖異公子一笑，瞳底如血海翻波，“送給我作禮物，如何？”

    “……”

    酆業(yè)漠然垂眸，不動不聞。

    他身后，剛跟過來的狡彘卻變了臉色，壓低聲音。

    “…主人，他身上有好強的殺意?！?/br>
    第27章 玄門問心（二）

    ◎有朝一日她若死了?！?/br>
    狡彘護主。

    察覺妖邪男子身上幾若實質(zhì)的騰騰殺意時，他第一時間便閃身，護在了酆業(yè)與時琉的身前。

    對方卻沒動作。

    準確說，那人只微偏過臉，張口喝下了懷里妖姬喂上來金盞清酒，一雙血海翻涌的妖異瞳子仍是一眨不眨地望著三人。

    卻并沒有要動手的意思。

    狡彘正暗自疑惑，難道是自己的氣機體察出了錯，這人身上只是煌煌妖邪之氣，而非殺意……

    還沒想完，狡彘就忽然感覺到對方的視線罩到了他身上。

    血眸輕狹，妖邪男子兀地笑了：“兇獸榜第三，狡彘？”

    狡彘一凜，憨厚少年面上笑容不復(fù)，一頭短發(fā)茬都驚得要炸起來：“你是誰。”

    ——

    能一眼看破他化形本相的，不說絕無僅有，但也絕對歷歷可數(shù)。

    “狡彘化形乃是天塹，你有此際遇，莫非是進過那魘魔谷了？”妖邪男子撐著額，厲長眼尾飛翹，卻半點不見溫柔，只有邪氣入骨的煞意。

    狡彘垂在兩側(cè)的手握成拳，半提半張，虎目警惕地瞪著男子，儼然擺出了一副即將進攻的架勢。

    “你、是、誰?！?/br>
    短發(fā)少年再問，但這一次妖氣橫生——對方若還不答，下一息他大概就要一爪刨向男子心口了。

    “別費勁了，我不會與你打，你也不配我出手。”妖邪男子低頭，安撫地拍了拍被狡彘那蠻橫妖氣沖得花容失色的美姬，“打壞了我的船，你賠得起嗎？”

    “？”

    狡彘即將踏出的一步，就這么歇住了。

    少年環(huán)眼里掠過茫然。

    ——他的船？

    ——說起來，他們鬧出這動靜，行船上竟然沒有一個妖族使仆上來問問看看的。

    ——再說起來，墨發(fā)紅瞳，妖氣凜凜，這聽著有點耳熟??？

    數(shù)息后。

    狡彘一下子驚得眼睛都更圓了：“文、文是非？”

    “嗯？”

    妖邪公子似乎很是不滿意地揚起了語調(diào)，轉(zhuǎn)回來，認真糾正；“是無疆妖域荒古遺圣三界無雙第一妖皇——文是非陛下?！?/br>
    狡彘：“……”

    他總算見著個在腦子有病方面和他主人有一拼的了。

    狡彘有些遲疑。

    文是非身份畢竟非同小可，打不打得過兩說，單說打了，這趟上凡界的船恐怕都沒得坐。

    他不敢獨自決定，側(cè)過頭等主人發(fā)落。

    狡彘余光向后一瞥，這才發(fā)現(xiàn)——

    從頭到尾，他家主人就一直低著頭，眼神懶懶散散地落在懷里的小侍女身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反正眼皮都沒帶抬一下的。

    “咳，”狡彘小聲提醒，“主人？”

    酆業(yè)睫羽垂低了，又撩起來。

    有身后船窗外的幽冥夜色相襯，那雙眸子像冰琉璃石似的，比渡天淵望不見邊際的寒霧還叫人捉摸不透。

    他知曉狡彘意思，便紆尊降貴地開了口：“你是來殺人的。”

    狡彘：“？”

    這么直白的嗎？

    對面更不假思索：“是?！?/br>
    “要殺的人在船上么?！?/br>
    “……”

    妖邪公子深深望了他兩息，忽仰頭笑起來：“不在如何？”

    “那便沒事了?！?/br>
    酆業(yè)冷冷淡淡地落了聲，帶著時琉往前，“此去凡界，你愛殺誰便殺誰，殺盡了人間也和我無關(guān)?！?/br>
    見對方三人走近，盯著那抹雪白，妖邪公子眼皮狠狠跳了下：“你當真不管?！?/br>
    “我為何要管?！?/br>
    “哈哈，哈哈哈哈，你說為何！”妖邪男子笑聲更囂動行船，連船體外的濃霧都跟著震蕩起來。

    笑罷之后，他驀地地回頭，眼神血紅微猙：

    “你不是從來以護佑三界蒼生為己任嗎！”

    “——”

    有酆業(yè)在，那些惹人心神迷亂的妖力也被拒之于外，時琉的五感松動，足以聽清楚酆業(yè)、狡彘和那陌生妖邪公子的對話。

    中間她就開始好奇：原來那個男子就是妖域皇帝文是非？

    時琉聽了一路這人的傳聞——

    若不是她實在赧于往他身旁那些加起來也沒一米布的妖姬們身上看，那可能早就忍不住給酆業(yè)的大氅掀開條縫，好好張望下這位八萬里妖域共尊為主的妖族皇帝到底是什么樣的眉眼了。

    直到聽見妖邪男子最后一句，時琉驀地驚怔。

    少女從大氅下仰出臉，繃直了頸子，驚愕地去望托庇著她不受妖力所擾的酆業(yè)。

    她知他是魔。

    又怎么會以護佑三界蒼生為己任？

    酆業(yè)似乎察覺，原本波瀾不起的眼眸低了低，見懷里少女驚得臉都微白，他不由輕牽了下薄唇。

    “說什么你信什么？”酆業(yè)長眸狹起，故意逗她似的放低了聲，“那你看看，他是如你想的那般行善積德大善人么?！?/br>
    時琉松了口氣。

    也是。

    話間，酆業(yè)已勾回眸子，神容重歸冷漠，“你認錯人了?！?/br>
    金線玉織的毯子就飛在房廊正中，進房的過道被他攔了大半，于是酆業(yè)又微皺了眉：“別擋路?！?/br>
    文是非妖目一凜，殺意更盛。

    激得酆業(yè)身側(cè)的狡彘也筋脈僨張握拳提防。

    可妖皇身下的長毯，卻只徐徐向后退撤。

    妖皇聲音似笑似怒：“你就沒有其他話想對我說了？”

    回應(yīng)他的，是那人進門，雪白大氅下袍袖一揮——

    “砰?！?/br>
    雙扇妖域海龍宮底獨產(chǎn)的瓊心木制的房門，重重合在了妖皇的面前。

    像凌空一巴掌抽在了無疆妖域妖皇陛下的臉上。

    文是非妖目邪凜，對著瓊心木房門死死盯了兩息，然后目光向旁一挪——洪大妖氣就罩住了躡手躡腳溜墻縫兒走的狡彘。

    狡彘：“……”

    有了新人忘舊人！

    主人竟然就這么把它一只弱小可憐無助的幼年狡彘單獨扔在了活了一萬多年的妖皇面前??！

    救命?。?！

    狡彘內(nèi)心抓狂，但表面上仍是那副凜然護主的憨厚少年模樣：“妖皇陛下，還有話需要我代為轉(zhuǎn)達嗎？”

    快說有！

    我不要單間了！我選擇給主人看門睡門口！

    然而令狡彘失望了。

    “有話，”那人幽幽地，“不過不問他，問你?！?/br>
    狡彘環(huán)眼里露出一絲疑惑警覺，但面上仍是那副憨實模樣：“問我？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主人的一條看門狗。”

    “兇獸榜前三，看門倒也夠了?！?/br>
    文是非邪氣笑著，打量他：“但另一個，不過是個剛?cè)氲鼐车牡图壭⌒奘?，為什么能站在他身旁？?/br>
    狡彘：“？”

    早聽說萬年前，這位妖域皇帝就與酆都帝不太對付，時常進犯幽冥，不過是來一回挨揍一回，關(guān)系很是敵對。

    可他不確認主人身份，不探聽實力恢復(fù)也就算了，問小螻蟻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