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業(yè)眉峰輕褶，屈膝蹲下。

    他定眸在時琉身上查察了兩息，不由氣笑了，屈指在少女額頭上用力叩了下。

    “…哎呀?！?/br>
    被從靈氣沐身的舒適里強行召回，時琉往后一跌，差點讓酆業(yè)叩倒回去。

    像積滿了濕潮霧氣的眼睛睖著酆業(yè)：“你打斷我干什么。”

    酆業(yè)半蹲著身，剛對她作孽的手還懶洋洋搭在屈起的膝袍上，聞言他冷淡地一挑眉，嘲弄就從薄唇間逸出來。

    “什么都敢吃？你還真是不挑食。”

    時琉遲疑，四下打量：“這些靈氣不好嗎？”她望見下面云朵山谷里的人，“可是他們也在吸入?！?/br>
    “他們泡在這里一個時辰，能有你一個呼吸進入身體的靈氣多嗎？”酆業(yè)冷嘲，“而且他們死他們的，關(guān)我什么事?！?/br>
    時琉一嚇：“吸取這些靈氣，會死嗎？”

    “現(xiàn)在不會。但你吸納的每一絲靈氣里的每一絲雜質(zhì)都會藏在你身體的角落里，等到將來破造化境、飛升仙界，你就會看到它們壘起的天塹有多高，然后你越不過，一道雷滾下來，你身死道消，魂飛魄散?！?/br>
    酆業(yè)說得輕慢，漫不經(jīng)心。

    時琉聽得臉頰微白。

    被雷劈死……

    一定很疼。

    時琉小心停下：“那要怎么修煉呀？”

    “玄門山內(nèi)應(yīng)當有許多靈氣純粹之地，以你對靈力感知吸納的天賦，何必急于一時？過了這關(guān)就可以了?！?/br>
    時琉點點頭，又想起什么：“那我方才吸進去的那些，不要緊吧？”

    “…還好?！?/br>
    酆業(yè)說完，卻一直皺著眉看她。

    時琉對靈力的感知是依靠天賦，而他曾執(zhí)掌過三界造化，可以說靈氣運行于天地的規(guī)則都曾由他制定，他對這些東西的敏感自然遠在時琉之上。

    ——所以只有他看得到，少女身體里那絲無傷大雅的靈力雜質(zhì)，就那樣十分礙眼地存在著。

    類似于平整光滑的雪面上，拓下了一塊印痕。

    還是污臟的印痕。

    相比她日后會展開的萬里雪原，這一小塊印痕實在沒什么關(guān)系。

    但酆業(yè)就是看著極為不虞——哪怕它是天道給她留下的印痕。

    酆業(yè)眼神幽了幽。

    時琉就在此時從下面的云層收回視線：“其他人看起來好像在幻夢中?！?/br>
    “靈感天賦越高，經(jīng)歷靈氣沐身就越舒適，自然如同美夢?！?/br>
    時琉蹙眉：“那豈不是越沉浸，吸入的雜質(zhì)就越多，危害就越大？”

    “我的說法只對你而言，他們，”酆業(yè)挪開眼，冷漠瞥過那一張張于他無謂的陌生面孔，“凡界千年未必有一人能摸得到天門。絕大多數(shù)所謂天才，也不過是勉強能夠晉入化境巔峰，天門壁壘于他們遙遙無期。既然至死不得望，何必憂慮?！?/br>
    時琉莫名聽得有些心情沉重，就沒說話，只點了點頭。

    不經(jīng)意里，她轉(zhuǎn)回眸子，又對上酆業(yè)微皺著眉盯她的眼神。

    那個眼神莫名晦澀古怪，又危險得很。

    時琉有點不安。

    少女低頭，不確定地看了看自己：“怎么了？”

    “沒事?！?/br>
    魔皺著眉說的。

    時琉抿了抿唇，還是沒追問，視線往旁邊輕轉(zhuǎn)了下，她想起什么：“他們都像在睡夢里一樣，只有我們兩個這樣清醒，玄門負責(zé)監(jiān)管天考的仙師會不會察覺？”

    “不會。”酆業(yè)冷淡，“我說過了，玄門之內(nèi)，除了藺清河，于我都是螻蟻?！?/br>
    魔停頓了下，“不許再質(zhì)疑我?！?/br>
    “…是，主人?！睍r琉低聲點頭。

    酆業(yè)回過神，就發(fā)現(xiàn)自己因著不滿那點印痕遷怒了無辜少女。

    他略不自在：“今日監(jiān)管天考的玄門弟子，你見過?！?/br>
    “啊?！?/br>
    時琉驚訝仰臉，眼睛微微亮起來：“是那位晏秋白師兄嗎？”

    “……”

    酆業(yè)忽覺著那一絲躁意更深：“不過在通天閣見過一面，你似乎對他印象很深？”

    “不止的，”時琉眼角彎下，“后來在魘魔夢境里，他領(lǐng)著玄門弟子到時家賀生，不知怎么還誤闖了后山關(guān)我的小院，夢境里就是他帶我過去山前的?！?/br>
    “魘魔夢境里，他主動找上了你？”酆業(yè)長眸輕狹。

    一點危險的氣息在他身周暗涌，連湛白的袍袂都微微撩起了波瀾，只可惜他面前的少女沉湎回憶，并未察覺。

    “是啊，晏秋白師兄人很好。夢里我們雖然互不認識，但他也愿意幫我出頭，難怪凡界都夸他是玄門第一公子……”

    話未說完。

    時琉腰上的束帶忽然一緊。

    她懵了下，低頭，就看見鵝黃色的絲質(zhì)束帶上多了只指骨冷白修長的手。

    然后那人勾手一扯——

    時琉受力不住，就往前踉蹌跌進了魔的懷里。

    緊貼著雪白衣袍下那人腰腹，時琉幾乎能感覺到面前的人緊繃的情緒，似乎她又無意識把他惹怒了。

    時琉不解地仰頭：“主人？”

    “你弄錯了?！臂簶I(yè)薄唇抿著，像一道薄厲霜寒的劍，“監(jiān)管天考的不是他?！?/br>
    時琉：“??？”

    酆業(yè)：“是那個方臉的?！?/br>
    “？”

    時琉艱難回憶了下，在記憶中扒拉出那個叫袁回的弟子。

    好在對方確實臉方得很，她還記得住，就輕聲點頭：“哦，原來是他啊?！?/br>
    不過……

    時琉低下頭，很輕微地掙動了下，提醒酆業(yè)兩人此時的狀態(tài)，她才重新仰臉：“主人，你拽到我裙子的絲帶了?！?/br>
    “我知道?！蹦谷坏煤?，眼底幽暗如淵。

    時琉：“？那……”

    “剛才你吸納的靈氣雜質(zhì)，我想過了，還是幫你剔除比較好。”

    興許是因為這個角度與距離說話，實在別扭，時琉莫名有些不安：“要怎么……剔除？”

    “簡單。”

    魔低了低頸，漆眸幽幽：“我將那團靈氣重新吸出，煉去雜質(zhì)，再送回到你身體里，就可以了?！?/br>
    時琉輕緩地眨了眨眼。

    聽著，好像是挺簡單的。

    但怎么感覺更不安了……

    沒想完。

    魔松開了她腰帶。

    時琉的心口都跟著一松，心想確實是她多想了。

    她就要退回那半步去。

    就在此時，時琉聽見頭頂那個冷冰冰的魔的嗓音。

    “抬頭?！?/br>
    “——”

    時琉下意識聽話地仰起臉。

    少女對上了一雙低低俯睨著她的，滿盛著魔高傲的惡意與不自察的欲念的眼眸。

    深不見底。

    “嘴張開。”

    時琉一呆：“？”

    冰涼如玉的指骨從她下頜撩起，他以指腹輕輕摩蹭過她耳垂的軟rou。

    魔眼底惡焰猶如實質(zhì)——

    “嘴，張，開?！?/br>
    第40章 玄門問心（十五）

    ◎或許，天機閣所言確會成真?！?/br>
    玄門山谷的云朵是軟的，四月天的草地也是軟的。踩在上面，會讓人有種軟得站不住、要跌下去的感覺。

    時琉不知道云朵下面是什么，她心里很慌，越來越慌。要不是背抵著云朵形狀的樹，粗糲的樹皮擦在她蝴蝶骨上，要不是后腰攔著只手臂，清薄而堅如軟玉的五指托著她微微顫栗的脊骨，那她大概已經(jīng)腿軟得要蹲下去了。

    就算此時勉強還站得住，她也想往后躲開些，她還沒習(xí)慣這樣讓她氣息和心跳都混沌了的親近。

    可是有人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