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魔 第145節(jié)
“我前些日子明白了一個道理。世上惡人太多,要想行善,便要除惡。” 少女一頓,抬眸,“而除惡,務盡。” “……” 晏秋白眼神微晃。 但他最終沒說什么,只點頭:“好。不管你想怎樣做,師兄陪你?!?/br> 入族之禮后,時琉無論愿不愿意,都不得不從紫江閣的客居,搬去了西邊時家主閣。 作為家主之女,便是自動晉為同輩之尊之長,時家子弟見到時琉都要喊一聲師姐。起初主家弟子們心里還有些不滿,憑空多出來這樣一位師姐壓在頭頂,日后即便是作威作福他們也只能忍著。 結(jié)果入族之禮結(jié)束半月有余,時家弟子們就發(fā)現(xiàn)自己有多大錯特錯—— 這位師姐,那簡直是不見光啊。 打從時琉搬過來,別說讓他們喊聲師姐了,連面兒都沒一個人見過。 最新掛起來的那塊書著“慧辰軒”三字的墨意淋漓的牌匾下,那扇房門從合上開始,似乎就從來沒打開過。 偏偏這位師姐似乎在時家的待遇比他們時璃師姐還要尊貴——所有祭祖、公訓、族內(nèi)課業(yè),她似乎一概特權(quán)不必參加,于是連僅有的族中見面的可能也沒了。 這般過了半個月多,弟子們再路過慧辰軒時,眼神表情里已經(jīng)只剩敬佩和古怪。 畢竟在這個年紀里他們見過勤奮的,但沒見過這樣勤奮的—— 日常修煉都像自己給自己關(guān)禁閉。 更可怕的是,這樣一個修煉瘋子,竟然還是一個他們天賦摞起來都沒她高的不世仙才,簡直不給他們留活路了。 于是,在時琉的效應下,時家主家勤奮修煉的風氣都被迫“端正向上”許多。 “救命啊,我不想再加修煉課了!” “別掙扎了,丁老昨日還說,人家玄門仙才都能十六七日閉門不出,我們一群廢柴怎么敢偷懶的。” “那仙才還能是人嗎!顯然不是了!我等凡人如何比?。俊?/br> “要不是入族之禮都已經(jīng)辦過,兩家婚期也通傳天下了,那我真的要懷疑這位新師姐是家主和長老們故意請來折磨我們的!” “聽說她上個月住紫江閣也這樣,天天閉關(guān),絕不出門。” “我對我未來的日子已經(jīng)絕望了??!” “希望這位仙才早日飛仙,莫來連累我等凡人了!” “……” 在時家弟子被連累得苦不堪言時,時琉這位正主,今日也沒好到哪去。 十月中的風已經(jīng)涼了許多。 然而修仙者寒暑不侵,時琉屋內(nèi)的窗也是一直半支著。此時秋風穿堂而過,撩得床榻前紗幔微微拂動。 簾后,榻上修煉的少女睜開了眼。 “果然還是不能入定。”時琉垂眸,微蹙著眉默然自語。 閉門苦修半月有余,天境巔峰到化境的最后一絲也將被她抹平——原本她有所感察,只需再有一日一夜的冥想修煉,靈氣境界便能破壁,她也將徹底邁過天境巔峰的壁壘,晉入化境。 偏偏今日怎么也無法入定。 原因時琉也清楚—— 十月十五,月圓之夜。 不知是否與她修為大幅提升、即將晉入化境有關(guān),夜晚尚未降臨,她在這白日里已經(jīng)感覺到明顯的氣血翻涌,經(jīng)脈也隱約有細微而綿延不絕的痛感。 這種狀態(tài)下,即便是她,也無法專注入定。 不能入定強行修煉,只怕反而可能危及自身,甚至走火入魔。 時琉想過利弊,決定不再強求,她下了榻,走向桌旁。 翠玉石榴手鏈和斷相思都擱在桌上。 時琉拿起手鏈,系在腕上,下意識將那枚翠玉石榴轉(zhuǎn)到手腕心正中位置,她拿指尖抵著它,不由微微失神。 不知是動了怒,還是在籌謀合心飛仙之事,酆業(yè)自入族宴禮過后,便再也沒有現(xiàn)身過了。 今夜還會有圓肚黑瓶擱在桌上嗎。 他是不是生氣了,那日離開前他說的那句不想知道又是什么意思呢。 “嗡嗡——” 直到桌上被冷落的斷相思震出不滿的微鳴,才喚回了時琉飄遠的神思。 少女松開了手腕上的翠玉石榴,轉(zhuǎn)握起斷相思,朝門外走去。 ——反正不能做靈氣境界的修煉提升,干脆去演武場,實戰(zhàn)提升一番好了。 于是。 一個時辰后,時家弟子的痛苦嚎叫聲便從西邊的主家學堂,蔓延似得傳到了東邊的時家演武場。 此時天色業(yè)已黑了下來。 演武場上再無一個肯應戰(zhàn)的對手,而經(jīng)脈間陣陣如浪潮般的撕裂痛感也一次重過一次,時琉只能回到主閣的慧辰軒內(nèi)。 而就在她進門之時,收到了來自晏秋白的劍訊。 少女面色蒼白,匆忙讀閱過后,細眉不知因疼痛還是劍訊內(nèi)容而輕皺起來—— 和已經(jīng)重新成為半個時家人的時琉不同,晏秋白月初便啟程回返玄門,籌備大婚禮程。 玄門所處情境正特殊,這場大婚已定在時家襄辦,晏秋白此次會帶更多玄門弟子前來拜訪,算是下聘。 而劍訊中正是晏秋白的行程,言稱入夜將至山下。 ……怎么偏是今日。 時琉蹙眉想著,邁入里屋,正思索著如何回復劍訊,勸晏秋白不必過來看她會更合情理些—— “你去哪兒了?!?/br> 房中兀地響起個低啞好聽的聲線。 時琉一怔,抬眸。 榻前,迤邐的長袍直垂到地上。 魔靠坐在床角,倦懶散漫地撩起眼,睨著她。 第78章 紫辰動世(十九) ◎像一個沉淪迷失的吻?!?/br> 望著榻側(cè)再熟悉不過的身影,時琉卻怔然難醒。 她不解地盯著垂到帷幔旁那人的衣袍—— 魔的袍子,怎會是玄黑如墨的顏色? 若非九竅琉璃心天生不受幻術(shù)所擾,那她大概都要以為此刻在榻上的是她的幻覺或是心魔了。 見少女遲遲未動,魔抑著戾意懶挑了下眉:“怎么,和你的未來道侶相處了半個月,便連我也認不得了?” “……” 時琉醒回神,松下心神朝屋內(nèi)走去。 ——這般嘲弄又薄涼的語氣,再厲害的幻術(shù)應當也是學不來的。 “我只是從未見過你穿這個顏色,”時琉在桌上放下斷相思,遲疑地掃了下那長得曳地的玄黑袍子,“除了借用方瓊的身體在幽冥……” 說話間她想起什么,眼神忽緊:“你受傷了?” 魔垂著眸一動未動,也不說話。 直到桌旁少女面上漠然不復,她等了許久不見魔有半分反應,眉眼間終于蔓延開急切生惱的情緒。 她幾步便到了榻前,抬手去擷那人玄黑襟領(lǐng)的束扣。 指尖剛攥上去,便被旁邊抬起的玉笛輕輕一擋—— 靠在榻前的魔懶洋洋撩起眼,墨眸如冰:“你膽子肥了,小石榴?!蓖瑫r,觸之寒涼的笛骨抵住了她手心。 時琉不想和他爭辯,微微咬牙:“你不是說過,即便還未拿回羅酆石,凡界也沒有人能傷得了你。” “是。” “那現(xiàn)在是怎么回事!” “……” 魔撩起眼,眸光有些奇異微熠地仰著她。 他有點忘了小螻蟻在他面前有多久沒有這樣情緒激動過,多看一眼都覺得靈動得捉不住,像轉(zhuǎn)眼就會逃走的妖。 他于是一直望著,直到她情緒迫得眼尾也沁出勾人的嫣紅,那雙黑眸愈發(fā)濯了水似的清透。 魔便垂眸笑了:“人是傷不了我,但這次不是‘人’。” 時琉眼底涌動的情緒一滯,隨即面色微寒:“仙界發(fā)現(xiàn)你了?” “可能?!?/br> 魔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口吻,云淡風輕得好像不值一提。 可時琉有著小琉璃妖的記憶,所以她很清楚—— 西帝昆離是一個多么心狠手辣殺伐果決之人,若是他對酆業(yè)的重返三界有所察覺,哪怕只是懷疑猜測,他也一定會盡自己所能痛下殺手。 時琉眉心蹙得幾乎郁結(jié)。 她視線不自覺便攀上那人修長凌厲的脖頸,落到他頸半位置,掩在玄黑外袍下的雪白里衣上。收束齊整的里衣邊角,此時滲著在月色下難以分辨的血粉色。 更別說空氣中若隱若無的,淡淡的雪后冷松似的香。 ——讓酆業(yè)本體都不得不換上玄黑衣袍的傷勢,便是最好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