驅(qū)車大約一小時，途徑貝奧新圍村，路邊有廢棄的魚塘也有品種繁多的花卉園，許嘉偉停了車去買了束新鮮的白玫瑰，繼續(xù)向前駛?cè)ァ?/br>
    出了嶼南道，路口有塊政府土地牌，還有幾支方形水泥樁，再往前沒多遠就到了禮智園。

    停了車，往里走上了依山的臺階，經(jīng)過無人的小路，浮現(xiàn)在眼前的是片墓地，腳步在一處停下，墓碑照片中是那張腦海里最熟悉的臉，上面的女人久違的笑著，旁邊還擺著一束風(fēng)干枯萎的菊花。

    山上涼風(fēng)習(xí)習(xí)拂動衣衫，他將手里的白色玫瑰一同放在碑前，蹲下身單膝抵著石地，用手大把蹭蹭覆了塵土的黑白照片，“媽，最近發(fā)生了很多事，過這么久才來看你，對不起。你最近過得怎么樣？那邊，一定比這邊要好吧，輕松很多是不是？”

    “以前都不知道染了毒癮的感受是那么痛苦的，你還有沒有在怪我？嗯？”

    “不過，有個好消息，我歸隊了，是個堂堂正正的警察了，再也不用做黑不黑白不白的人，我今天還特意穿了警服來，怎么樣，你兒子帥不帥？”

    “不瞞您說，我還認識了個女孩，說來也巧，很小時候就見過，沒想到轉(zhuǎn)眼就長這么大了，可是，我自從第一次見的時候就認出了她，她的神情，一舉一動，這么些年了還是沒變，經(jīng)歷了那么多事也沒有被壓垮，她也是第一個，對那個在黑與白中模糊不清的魏延說‘阿偉還是阿偉’的人?！?/br>
    話落，眼前多了一束鮮亮的黃菊，緩緩放在墓碑前，他并不意外，知道這里的沒有第叁個人。

    身后的人開口，“阿偉是個好警察，就是感情用事的性子越來越嚴重了，連我的話都不聽了?！?/br>
    聞聲，許嘉偉站起來，眼里仍是黑白相片中笑得燦爛的女人，他對黃兆倫說，“黃sir，還是要謝你，我不在的這些日子，替我來看她”，

    “來告狀的，用不著謝”，男人輕言。

    許嘉偉轉(zhuǎn)過身，說話的語氣突然認真，“對了，有件事正打算跟您說?！?/br>
    “昨晚，周夏夏身體不舒服我?guī)メt(yī)院，結(jié)果好巧不巧，在醫(yī)院撞見了段凱?！?/br>
    黃兆倫聽后有些意外，眉頭不由收緊，“哪家醫(yī)院？然后呢？他看到周夏夏什么反應(yīng)？”

    許嘉偉回想說，“廣麗醫(yī)院，拿藥的時候剛好他也來拿藥，但我并不能確定他到底去做什么、給誰拿的藥，他看起來并不像生病了，要這么說，也許是去看什么人？”

    “至于夏夏，當(dāng)時那個情況，為了安全起見，我就當(dāng)機立斷謊稱夏夏是我老婆，他倒也沒表現(xiàn)出有何異樣，也看不出是信是疑。”

    按常理推斷，周夏夏是周寅坤唯一的軟肋，段凱不可能沒調(diào)查過她，只不過以周寅坤的能力，任段凱查或許也查不出個一二，至于去醫(yī)院做什么就不能妄下斷言了，思忖片刻，黃兆倫說，“段凱心思縝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最近把周夏夏人看好了，盡量別讓她自行外出，還有，去查查他那天都拿了些什么藥，給誰拿的”。

    “我知道了，黃sir”，許嘉偉點頭，立刻應(yīng)聲。

    黃兆倫睨著他。

    睨著又不說話，盯的人心發(fā)慌，“怎么了黃sir？”

    黃兆倫依舊看著他，“許督司，你現(xiàn)在不但性子沖，膽子也比以前大了不少，學(xué)會占別人便宜了，隨隨便便都趕叫老婆？”

    聽到這，他臉倏的紅了，“不是，您誤會了，那個情況，我想都沒想編的瞎話，還不是為了當(dāng)個幌子嗎？”

    “嘴長在你身上，還不是你說了算”，黃兆倫無奈道。

    “去不去吃點東西？魚丸面。”

    “今天就……不了，我想去給夏夏買些穿的，她跑出來什么都沒帶著，穿的用的都沒有，總穿我的衣服叫什么事兒？”

    阿偉很少拒絕他，何況今天又是特別的日子，如此看，應(yīng)該是連他自己都忘了。

    思來想去，黃兆倫說，“阿偉，不管你怎么想，我還是要提醒你，周夏夏不光是周寅坤的侄女，她還是周寅坤的女人，肚子里懷的是周寅坤的孩子，你覺得周寅坤就真的不會再找上門兒來？”

    “我都懂，可夏夏跟他在一起會很危險，黃sir你是知道的，做毒的有什么人性可言，周寅坤只會強迫夏夏做她不想做的事，去傷害她，夏夏她是好女孩，我不想她再被糟蹋”，許嘉偉心里當(dāng)然明白周寅坤是不會真的完全撒手的，可這次，他也不想撒手。

    黃兆倫拍了拍他的肩，“你的事，你自己想清楚，人的感情說不準的，你，或者她?！?/br>
    “愛跟恨不沖突，憐憫跟喜歡更是再正常不過，反正，事你看著辦。”

    若不是因為夏夏發(fā)現(xiàn)周寅坤殺了爺爺，她大概會在周寅坤身邊呆一輩子，這種妥協(xié)帶不帶感情或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許嘉偉抬起微垂的頭，看著對面的人，“我會好好想清楚的?！?/br>
    “黃sir，段凱的事不能耽擱，我盡快暗中調(diào)查。”

    “嗯，萬事多小心?！?/br>
    末了，黃兆倫叫住他，“阿偉”。

    “生辰快樂。”

    許嘉偉先是怔住，不過片刻，又與黃兆倫相視而笑。

    連他自己都忘了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那年，進入幫會做線人的前一天正是許嘉偉十六歲生日，黃兆倫帶他去吃了他喜歡的魚丸面，往后的九年他都在幫會里當(dāng)那個憑空虛構(gòu)的魏延，過著每一個不屬于自己的生日，直到，連自己都快忘了真正的生辰，甚至對許嘉偉這個名字都時不時有些模糊。

    *

    身體上的不適已經(jīng)好多了，閑來無事夏夏把屋里做了個簡單的掃除，總不能白吃白喝白住別人的，得做點什么，就算阿偉哥哥不在乎，她心里終歸是過意不去。

    夏夏換上了自己之前跟索拉要來的舊衣服，把男人的衣服洗干凈晾好，抬眸看了眼時間，剛好下午五點。

    尋思著，她走進廚房。

    忙活了許久，飯菜差不多已經(jīng)做好了，聽見外面的開門聲，她探頭看了眼，挽挽袖子，接著水管沖了手，又在圍裙上隨便抹了抹手上的水，往客廳去，不用想也知道是阿偉哥哥回來了。

    許嘉偉進來見女孩手上沾著水，還穿著來時破舊的衣服，身上裹著圍裙，屋里的雜物看得出是重新擺放過的，他把手里的袋子一放，走過來，“夏夏，你，你在做什么？怎么不好好休息？”

    “我感覺好多了，閑著也是閑著，屋子里我簡單收拾了下，沒有亂碰阿偉哥哥的東西，還有跟你借穿過的衣服我洗也好了。我剛做了些飯菜，不過只會做些簡單的泰國菜，不知道合不合阿偉哥哥的口味，因為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謝你，就當(dāng)是我的一份心意吧，你等下，我去把菜端到桌子上來?！?/br>
    她正轉(zhuǎn)身要去，就被男人拉住手臂，“夏夏，我讓你住在這里，又不是讓你來當(dāng)傭人，你不需要做這些，不需要做任何事”。

    “那總不能白住?！?/br>
    說完她又補充道，“至少就這一次，作為心意，可以嗎？”

    “嗯——好吧，以后不準了”。

    見許嘉偉點頭，她眉眼一彎轉(zhuǎn)身去端了飯菜。

    夏夏會做的不多，一道咖喱雞、一道菠蘿飯、還有兩份雞蛋沙拉，介于食材也有限，原本還想做份甜點，也沒有做成。

    她盛了滿滿一碗菠蘿飯放在阿偉面前，料很足，菠蘿的酸甜可口與炒飯的咸鮮味道相得益彰。

    “阿偉哥哥，我不會做香港菜，所以就做了幾道簡單的家鄉(xiāng)菜，你嘗嘗?！?/br>
    許嘉偉笑意融融，往嘴里添了一大口，嚼都沒嚼完就忙著說，“好吃，真的很好吃！”

    看對面的人吃得滿意，她也總算沒有白費功夫，要不是阿偉哥哥現(xiàn)在怕是都要流落街頭了，做頓飯又算得了什么呢，“那就好，阿偉哥哥要是喜歡，以后想吃了就告訴我，這個好說”。

    “真的??？”，他似驚似喜，不自覺的唇角上揚。

    “嗯，這個不麻煩的，食材上也沒有什么特別的，所以比較簡單?！?/br>
    夏夏并不知道今天是許嘉偉的生日，母親去世后，這是他第一次在生辰之日吃上一口家里的熱飯。

    她攥了攥手里的勺子，想了想說，“有個事就是，我想確認下我mama是否留給我一筆遺產(chǎn)，這個需要找泰國律師或者相關(guān)機構(gòu)進行溝通，但我現(xiàn)在人在香港就需要委托代理人，所以，能不能幫我聯(lián)系一個人，她叫萊雅，是我最好的朋友?！?/br>
    現(xiàn)在她能想到最可靠的人就是萊雅了，周寅坤在泰國路子廣，找律師的話，若是歪打正著碰上個跟他相熟的，那不等于往槍口上撞。

    許嘉偉停了筷子，看著她，認真道，“我?guī)湍?，不過夏夏，假如……我是說假如，假如沒有那筆錢，你有沒有想過？接下來的事?！?/br>
    勺子扒拉著碗里的飯，半晌她才開口，“這幾天我想了很多，有的話自然是好，要是真的沒有，以我現(xiàn)在的經(jīng)濟條件，根本負擔(dān)不起這個孩子，之前是我太沖動，幼稚，若是真到了那個地步，這個孩子……就不要了吧，雖然月份比較大了，但可以做引產(chǎn)，我自己一個人怎么都好說，可我保證不了能給孩子好的生活，那就是對他的不負責(zé)，人這輩子什么都可以選擇，唯獨不能選擇自己的原生環(huán)境，所以，才要適可而止。”

    每說一句，心里都酸澀的難受，她繼續(xù)埋頭吃飯，而她一吃東西，肚子里的小的就動了，眼淚被她強行倒咽進喉嚨，配著飯菜大口大口的吞盡苦味。

    面前的人眼底紅的厲害，卻沒掉一滴眼淚，柔軟而堅韌。

    “夏夏，我，不該這樣問的，是我不好，無論如何我都會幫你”。

    夏夏立刻解釋，“不是，阿偉哥哥，這些是我已經(jīng)想過的，我自己可以——”

    沒等她講完，許嘉偉打斷，“好了夏夏，咱們不說這個了，醫(yī)生叮囑過，情緒波動大對你身體會有影響的。”

    “剛才光顧著說話，都給忘了，我?guī)湍阗I了些衣服，你看看合不合身?！彼D(zhuǎn)身去拎了兩個袋子，里面有幾條淡雅寬松的裙子。

    “我不太懂女孩的衣服，就，隨便買了幾條連衣裙?！?/br>
    夏夏接過來，看了看，“這……太多了，一條就夠了?！?/br>
    “沒關(guān)系，你留著穿，對了夏夏，我一會晚上出去有事要辦，你自己在家怕不怕？”

    要說自己在家總好過以前，成天到晚被周寅坤派人盯著強，好歹自由，不會無時無刻有雙眼睛粘在身上，“我沒事，其實我膽子也沒那么小，那你今天晚上都不回來了嗎？”

    許嘉偉點頭贊同，“確實不小，比小時候的膽子可大多了?！?/br>
    “我回不回來說不準的，你自己在家把門鎖好，知道嗎？”

    夏夏點頭應(yīng)聲。

    *

    晚上洗了澡，換上了件嶄新的白色棉質(zhì)連衣裙，夏夏一個人坐在沙發(fā)上邊看書邊晾頭發(fā)，這里都是些刑偵類的書，她也不是很懂，但用來打發(fā)時間還是不錯的。

    轉(zhuǎn)眼的功夫已過九點。

    肚子里的孩子一蛄蛹，她撫了撫自己的孕肚，忽的想到什么，便起身回到臥室，桌子上是昨天醫(yī)生開的藥說要一天吃兩次，差點就忘了。

    夏夏拿出來一片藥剛要往嘴里放，就傳來門鈴聲。

    看來阿偉哥哥是忘記帶鑰匙了，她迅速吃了藥隨便喝了兩口水往下順順，就忙著去開門。

    拉開門，夏夏整個人僵住，“周，周……”

    眼前的男人懶懶散散的踹著褲兜，上身的黑襯衫敞了叁四顆扣子，隱約露出猙獰的疤，抬頭看，是那張她永遠忘不掉的臉，讓她不禁語塞，心提到了喉嚨。

    周寅坤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好一個不守婦道?！?/br>
    她下意識想要關(guān)門，而男人的大腳更快一步，往前一踩剛好卡住了門，臉上還掛著一抹輕蔑的笑，嚇得夏夏直接叫出聲，“?。　?/br>
    現(xiàn)在這個情況，關(guān)門是不可能了，跑出去更不可能，她挺著孕肚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撒腿就往臥室跑。

    而后面的人不急不趕的進了屋，順便一腳將門撞上。

    周寅坤懶得追，進都進來了，她能跑哪兒去，不自量力。

    夏夏把自己關(guān)在臥室，鎖了門躲在角落里，明知道周寅坤不會放過自己，只是沒想到這么快就找來了，讓她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

    嘭的一聲，周寅坤踢了腳她臥室的門，語氣聽得出的不耐煩，“周夏夏，滾出來?！?/br>
    不管是踢門的悶響還是男人說的話，都讓夏夏身體不由打哆嗦，她害怕極了，好在阿偉哥哥不在，不然周寅坤發(fā)起瘋來會發(fā)生什么，她想都不敢想。

    聽不出里面什么動靜，周寅坤挑眉，一點兒沒變，動不動就鎖門裝死，也罷，他早習(xí)慣了，照這個情況下一秒就是熟練的踹開門，他剛抬腳又放下，里面的人也沒個聲兒，萬一站在門后被撞散架可就不好了，于是，他轉(zhuǎn)身，尋摸著去了許嘉偉的房間。

    進屋，男人不屑映了滿臉，屁大點兒的地方，跟他家?guī)畈欢?，周夏夏還真能湊合。

    手翻翻這翻翻那，沒什么特別的，抽屜一個個的拉開，果然就在這里有串鑰匙，就在他退身要走的片刻，眼神注意到抽屜緊里面反著光的銀色東西。

    周寅坤走進，偏頭盯了盯，哦？原來是副銬子，呵，有點意思，對于到處亂竄的小兔兒，這東西再適合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