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發(fā)妻 第9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飛劍問道、三寸人間、天道圖書館、天下第九、風月軼聞、霧野、七零之絕色美人玩轉香江、女配沉迷學習2(快穿)、惡娘重生:七零糙漢要弄死我
正月里顧蘭因穿著霜色的衛(wèi)絨直裰,外面罩著一件湖藍直領氅衣,腰系著珊瑚色絳帶,經過幾天修養(yǎng),走路還算平穩(wěn),只是臉上血色不多。 他像是沒有瞧見這個動作滑稽的丫鬟,徑直走過去,倒是身后的長隨成碧冷哼了一聲,陰陽怪氣道:“這年頭真新奇,連猴子都穿上人衣裳了。” 六尺不說話,待他們走遠了,狠狠呸了一聲。 事后她回了話,何平安讓她好好歇著,她屁股都沒坐熱,那邊就有使女將何平安喊了出去。 原來再過幾日就是正月十五,楚江村要開始祭祀土地,顧家作為村里的大族,少不要捐銀子湊份子,往年顧家大房都是出大頭,今年想來也不例外。何平安以為周氏是要她過去幫忙想想人前該說什么場面話,不想是為別的事。 簾影燈昏,樓里周氏懼寒,一應窗扇緊緊合上,薄薄的日光順著出挑的弧度流入天井之中,韶光淡蕩。 何平安獨自上樓,她頭上的傷已經好全了,不過素著一張臉,只戴著銀絲?髻,卸了多余的釵環(huán),比原先低調了許多,一眼看去,溫婉淳樸。 周氏對她有愧,見狀,讓她別站著,又見她精神懨懨的,便問她昨夜睡得如何。何平安說她這兒好,周氏也就懶得與她說廢話了,開門見山道:“你在我這兒住,不是長久事。方才因哥兒來了,說要帶你回家,我想著你們前些天鬧得難看,這會子你定然心里不情不愿,就讓他先滾了。你放心,娘是心疼你的,只是正月里家下人來人往,總有人問起來,娘不好說是他打你,一直替你遮掩著……” 何平安心里冷笑了一聲,靜靜聽著她后面的話。 “你們少年夫妻,吵吵鬧鬧也是正常的。因哥兒打定主意,三月后離家出去闖,到時候帶著你一起。他向我發(fā)誓,若是再敢動手打你,日后斷子絕孫,你就放心罷?!?/br> “他有時候雖脾氣差了點,不過男人么,能掙錢身上有本事這些都算不得什么,你瞧瞧那外面的人家,有幾個像咱們家這樣富貴的,你吃穿不愁,日后再和因哥兒養(yǎng)幾個孩子,這一輩子還有什么不順心的事呢?” 何平安低著頭,臉上笑意淡去。那周氏一直等她回答,良久,就見她臉上淚珠一滴一滴往下淌。 “好孩子你哭什么,因哥兒以后會對你好,我自己養(yǎng)大的孩子我知道,他心地不壞,你日后順著他,若他再動手,我替你撐腰?!敝苁峡嗫谄判牡馈?/br> 何平安在窗邊哭得更可憐,仍是一言不發(fā),等到周氏都有些不耐煩了,方才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淚,低聲道:“娘說的是,只是夫君若出門在外,不知何日才是歸期,別人家里也沒見帶著媳婦出去的,若是路上有個閃失,我一個弱女子可怎么辦?!?/br> 周氏嘆氣道:“我說也是,可他就是不肯,說從今往后要好好待你,就是死他也要帶著你一起……” 周氏頓住,看著何平安嘆氣道:“夫妻本是一體的,你年紀輕輕一個人,別跟那些小媳婦一樣在家守寡,仔細夫君在外面找人,到時候你日子就難過了。聽話,這些日子你若是愿意,就住在我這里?!?/br> 何平安哭得不能自已,哭過的眼緊緊盯著她,擺滿了不情愿,周氏恍然間有些出神,只是隨即招呼柳嬤嬤進來,把她扶了出去。 看著她消失的影子,周氏像是看到了一張舊面孔。 第10章 第十章 顧家先前的大奶奶是怎么死的,周氏心知肚明,何大奶奶活著的時候凡事都要與她論長短,可家里不體恤她,她把自己好不容易攢下的些許銀兩都獻給了常來家中走動的神婆。 自古以來,這些三姑六婆最是后宅里招人恨的,凈會教人使下三濫的招。周氏進門后不久就賣通了伺候何大奶奶的丫鬟,得知何大奶奶昏了頭,把那些唬人的小紙人、紙馬藏在顧老爺和她的枕頭里,于是將計就計。 那些天,周氏表面上裝不知道,每日都作被夢里五馬分尸嚇著的驚恐狀,再故意引得顧老爺發(fā)現那枕頭里的秘密,果然,何大奶奶挨了顧老爺一頓打,羞愧得一度要上吊,還是家里的老太太可憐她,平息了此事。 那一年冬天老太太去世,丫鬟們苛待何大奶奶,冷得人屋里跟冰窖一樣,后來不知她要出去干什么,滑到了水里,等有人發(fā)現時早已不省人事,顧老爺擔心旁人說他虐妻,倒是請了好些個大夫醫(yī)治,何大奶奶揀了口氣睜眼,不久因風寒去世。 周氏年輕時覺得她死的好,如今上了年紀,夢里有時候還會夢見她,偶爾想要給她上柱香,走到祠堂才想起自己把那賤人的牌位給燒了。 都是沉年往事,周氏微微嘆了口氣,隨即,脊背生寒,她對著門外那看不清臉的影子,只覺得身后像是站了個……人。 眼角生細紋的婦人猛地扭過頭,吱吖一聲,原來是那緊閉的窗開了一線,玫紅的帳子被吹得微微晃動。 虛驚一場。 周氏起身將窗合上,那一頭,頭發(fā)銀白的老嬤嬤帶著何平安下樓,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淚。 何平安胡亂擦著臉,一個沒留神,樓梯踩空一節(jié),就聽她一聲尖叫,竟從最上頭摔倒了最下頭,頃刻間就像是個斷了線的風箏,柳嬤嬤抓不住,嚇得眼白都翻了過來,大喊樓下的丫鬟。 說時遲那時快,寶娘當時就帶著幾個丫鬟圍了過來,但躺在地的少女早早合上了眼,血從她黑漆漆的發(fā)絲里滲出,黏糊糊貼著地,刺人眼睛。穿丹紅比甲的侍女大著膽子伸手去探她鼻息,周圍小丫鬟大氣都不敢出。 寶娘手指發(fā)抖,過了好一會兒對七尺道:“少奶奶還有氣,你看是不是?” 七尺學著寶娘的動作,半天卻不說話,原來那氣息太弱了,她生怕是周圍的風。九尺見狀,低頭將耳朵貼著少奶奶的胸口,未幾,開口道:“少奶奶還活著呢?!?/br> “我就說,她命硬的很,水里兩次都沒淹死,也是有造化的。趕緊去叫郎中!”寶娘雙手合十,嘴唇顫抖,連帶著聲音都不穩(wěn)。 幾個人里六尺跑的最快,寶娘沒看到她影子,氣得罵道:“六尺呢?要她有什么用,少奶奶瞎了眼找這么個不頂事的。八尺你、你知道張郎中家,快去快去!” 說話的工夫,宅子里其他丫鬟們循聲趕來,見少奶奶這樣的慘狀,有人道這是不中用了。 寶娘生怕自己這富貴隨著何平安小命嗚呼散個干凈,整個人都要暈厥過去,紅著眼駁她們:“放你娘的屁,少奶奶只要還有一口氣,那都能治得回來,看什么看?都不把她當主子,等會我告訴太太,把你們這些說風涼話的都發(fā)賣了!” 周圍人見寶娘這都嚇得不似正常人,一面跑去告訴老爺,一面去找周氏,沒想到周氏已經站在了古舊的樓梯上,正慘白著臉看地上的何平安,魂都要飛出來了。 “太太,少奶奶不好了!” 周氏捂著心口位置,一時仿佛是喘不上氣,她聽著雜亂的聲音,忍不住佝僂身子,一直不敢回頭。 很多年前的舊景在她眼前重現浮現,死了的人又重新活了過來,正在血泊里嘲笑她。 …… “太太?!” 丫鬟們見周氏也不對勁,幾個人將她攙扶到堂廳里,一并讓郎中看診。 顧老爺從外得了消息匆匆歸家,正月里家宅下出事不寧,他也無能為力,只是守在周氏床前,聽她夢里胡言亂語,他罕見地失了神。 墻外不知誰家放爆竹,噼里啪啦聒噪的很,人近中年的男人靠著那扇冰裂紋的窗戶,眼前的景象似被紋路割得七零八碎。 周氏忽然神智不清道:“讓她走、走、讓她走……” “讓她走,去哪里?” 周氏抓著帳子,手臂上青筋繃緊,搖頭哭喊道:“隨她去哪里,只是別留在我這里了。讓因哥兒帶走了,別回來了。” 顧老爺看著她猙獰的面容,說道:“過去二十年,她早就不在了,你別害怕。因哥兒若是要離家,我叫他把媳婦婉娘一起捎上,免得少年夫妻因千里萬里的距離生出隔閡,讓人家好好的孩子守活寡?!?/br> 周氏睜大雙目,嘟嘟囔囔說著自話。 話說這日之后,不知哪里傳出流言,說是大房里鬧鬼,外頭人吃飯喝茶時談論起來,說的是有鼻子有眼,當中說得最有趣的,莫過于顧家二房的太太。 正月十五元宵節(jié),縣里十街九市歡呼達旦,楚江村附近有幾個村子都組了燈會、老龍圣會,一群后生抬著彩燈、架著老龍打從鄉(xiāng)野路上而過,遠看一路燈月交輝,熱熱鬧鬧。顧二太太跟族里相好的女眷聚在一起打馬吊,小輩們出門看熱鬧,牌桌上缺了個??停瑤讉€婦人說話時口無遮攔,嘻嘻笑笑,把陳年往事都翻了出來。 人前她們看在顧老爺的面上敬周氏一尺,實則心底都看不上她。 “我兒子先前在蘇州作買賣,就見書院挨著青樓楚館,衙門靠著勾欄巷子,里面凈是些不三不四的女人,說什么文風鼎盛,富貴繁庶,其實細看都腌臢的很,也就面子上看得過去。” “可別這么說,面子上看得過去就很不錯了。那些鴇子們挑模樣伶伶俐俐的女孩,調教的溫溫柔柔,別說南邊的老爺,就是北邊也喜歡的很,要不然那些窯子里的女人學什么吳語,不過是供男人消遣的東西,上不得臺面罷。” 二房的老太太掩嘴笑道:“你說誰呀?” 牌桌上,三房的白了她一眼,搖頭道:“周大奶奶就是蘇州來的,年輕時候那模樣生的好,可惜只生了個兒子。前些月她兒子娶親,周大奶奶還看不上媳婦的出身,嘖嘖,往前頭撥個二十年,她想來還不如趙氏?!?/br> “這話你也就趁她不在說說,要是在她跟前,你屁都不敢放一個?!?/br> 三房的奶奶哼笑道:“就是趁她不在才說給咱們這些老姐妹聽,她多厲害,從前的何大奶奶給她整得發(fā)癲?!?/br> “要我說,她家節(jié)下鬧鬼都是活該,何氏要是有本事,就趕緊把她鬧死,別活著的時候窩囊,成了鬼還窩囊?!?/br>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將周氏扒得干干凈凈,說快活了,牌面上輸贏都不管,直打到半夜方才散去。 ——— 過了正月十五,何平安從昏迷中醒過來。 柳嬤嬤在她床前照看著,見人眼神放空,少言寡語,真以為被什么東西唬著了,不知從哪里找了個神婆到家里。 靠在軟枕上的何平安耷拉著腦袋,聽了一通鬼念咒,將神婆的鬼畫符壓在枕下,那走廊上幾個丫鬟好奇,本來探頭探腦朝里看,后來不知怎么都跟鵪鶉一樣縮著脖子。 隔著明明暗暗的幔帳,何平安瞄了一瞄,撞見一雙刻薄的眼。 未幾,顧蘭因端著藥進屋,裝得格外懂事,當著柳嬤嬤的面,就坐在床沿邊上要喂她吃,仿佛除夕那夜被打出了魂,一下子跟變了個人一樣。 “少爺會心疼人了,這樣才好。” 柳嬤嬤欣慰地看著顧蘭因,見何平安一點藥不喝,還以為姑娘家面皮薄,找了個借口先走了。 等柳嬤嬤一走,何平安夜懶得跟他虛以委蛇,扭過頭,很是不耐煩。 她頭上紗布又纏上了,此時披散著頭發(fā),烏nongnong如云似的簇著一張蒼白的臉龐,白皙的膚色上幾道刮痕很是明顯,再也沒有祠堂里那副張牙舞爪的模樣,顧蘭因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床上的人,緩緩道:“怎么就沒把你摔死呢?不過也算報應了。” “什么報應?”何平安躺回去,面朝著床里面,不甘示弱,“我聽人說家里鬧鬼,是你娘遭了報應,你別弄錯了,那一日我只是腳滑了而已,只二層的樓,還摔不死人。” 盛藥的碗被放在了床邊的小幾上,顧蘭因看著女孩纖瘦的背影,抬手就將她從里面又拖了出來。他不提周氏干過的虧心事,只是問道: “藥都端來了,也不吃兩口?” 何平安縮成一團,腰上摔烏青的rou被他狠狠掐著,仍是擠出聲道:“誰知道里面有沒有毒,你吃兩口,就當給你補身子了?!?/br> “我?guī)Я绥昝蹢?,入口倒不是很苦?!?/br> 顧蘭因真的喝了一口,苦澀味道盤桓在舌尖,他垂眼看著何平安微詫的模樣,道:“要是換作你,你會喝毒藥嗎?” 何平安見他喉結滾動了一下,一不做二不休,接過碗一飲而盡。 顧蘭因等她喝完了,這才嘲笑道:“蠢貨,滋味如何?” 眨眼的工夫,何平安掙扎著起身,苦著一張臉,伸手就要摸自己的茶盞,不想他先一步奪走了,顧蘭因故意將茶盞放在高高的柜子上,甚至將茶壺里余下的熱水也倒掉。 何平安一瘸一拐追不上,單睜眼看著他吃甜棗,苦得受的不得了,心想自己此番真將腦子摔壞了。她指著他破口大罵,只是身體欠佳,聲音不大,顧蘭因在另一頭還需側耳仔細聽。 但無論她怎么罵,顧蘭因是一點不生氣。 何平安罵累了,嘴里那股苦澀散去一二分,方才躺回去。 “這點苦都受不了,你日后還有苦吃?!鳖櫶m因在榻上躺著,隔著半扇折屏,他側枕著手臂,正好能看見何平安的臉。 “姑奶奶苦水里泡大的,就不怕苦。”她嘴硬道,將床帳放下,嫌惡地瞪了他一眼,又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屋里采光不佳,恢復安靜后一應物件都蒙上陳舊的顏色。 隔著草青的帳子,顧蘭因的視線一直落在她的影子上。 只因何平安虛弱的樣子極像婉娘。 何平安和婉娘,最大的區(qū)別也只在那一雙眼睛上。 富貴嬌養(yǎng)的少女像是春天的黃鶯鳥,眼眸單純又干凈,他頭一次遇見趙婉娘,正好是春天。下雨的春社日,她一個人藏在土地廟里躲雨,穿著櫻粉色的襖子,頭發(fā)梳成雙環(huán),膽怯地看著他。 隔著細細的雨幕,發(fā)現她的少年停下匆匆的腳步,只等她卸下一點防備,才將傘遞給她。 趙婉娘朝他笑了一笑,他記了很久。 一年光景不到,顧蘭因再回憶起來,恍如隔世。 為什么死的人不是何平安呢? 第11章 第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