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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發(fā)妻 第34節(jié)

    有一艘小船正向岸邊飄來,一個相?貌平庸的漢子撐篙從船上跳過去,細看正是當(dāng)日在將軍廟前拐人?的水匪余孽。

    假和尚到:“怎么樣?我聽說?知府老爺又抓了幾個水匪余孽,這當(dāng)中可有他??”

    相?貌平庸的男人?搖頭:“咱們余下的幾個兄弟將他?藏得好好的,但?自打他?大哥死了,人?就一蹶不振,昨日下大雨,湖上小船險些都翻了,還好我發(fā)現(xiàn)的早,不然他?就……”

    “誒。”

    假和尚嘆氣,后面聽說?姜茶病得重?且故意不吃藥,便提議道:“你?們將他?送到我這里來。反正城里沒他?的通緝,到時候剃了他?的頭發(fā),由我看著,等?他?身子養(yǎng)好了頭發(fā)也長?出來了,便讓他?自己選條路走,從此天大地大,咱們也算盡了情分,不枉大哥當(dāng)年救咱們的恩情?!?/br>
    男人?想了想,覺得法?子可行,正好這假和尚通醫(yī)術(shù),城里買藥方便,省的他?們麻煩,于?是點頭,與他?約好明日晚上這個時辰,劃船把人?送來。

    他?兩人?小聲交談,遠處的樹下,何平安聽不清,直到人?走了,快到三更天,她那魚竿才終于?有了動靜。

    何平安用力起竿,見咬鉤的是一條三尺長?的大黑魚,笑得合不攏嘴。

    她第二日一早就拿到六里橋附近的市集上賣掉,而那說?書先生似乎就在橋邊柳樹下扎了根,何平安于?是就放棄了那一處落腳地方。一來怕橋下嘈雜魚難上鉤,二來就怕人?多眼雜,常來聽書的人?發(fā)現(xiàn)端倪。

    她入了夜到老地方坐定,一雙眼盯著水面,今夜月朗風(fēng)輕,一艘小船如約而至。

    小乞丐瞄了一眼,并?未當(dāng)回事,她所在的地方有幾個破沙袋堆著,不仔細看難以發(fā)現(xiàn)這塊還有人?。那水匪余孽將船靠岸,肩上背著一個虛弱的少年。

    假和尚出來接應(yīng),幾人?說?話聲音極低,夜風(fēng)一吹,人?聚在一起不過一盞茶的工夫,各自散去。

    假和尚當(dāng)了十年和尚,當(dāng)年因避水上仇家,不得已削發(fā)為僧,法?名普慧,因博聞廣識,且對佛法?見解頗深,老住持臨死前將衣缽傳給了他?。

    普慧當(dāng)夜檢查過少年身上的病,寫下藥方,只等?天亮了叫小沙彌捉藥回來。

    翌日,天尚未明,廟里的和尚們已經(jīng)在做早課,姜茶昏迷多時,這會子醒來不知身在何處,他?安安靜靜躺在床上,眼珠子動也不動,聽著誦經(jīng)聲,心里的痛楚不減愈烈。

    過去半年時光,他?面容憔悴極了,那股子少年心性被洗得干干凈凈,如今像是一具行尸走rou。

    普慧在早課之后來看他?,無論問什么,姜茶一字不答。

    他?躺在那里,只是想死而已。

    他?該死。

    第42章 四十二章

    普慧設(shè)身處地一想, 其實也能明白他的心情,不過人死?不能復(fù)生,況且姜茶還年輕, 一時想不開?,他?們這些?老人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就此殞命。

    見他?總不吃飯, 普慧叫來兩個沙彌將人按住, 自己親自將粥灌給?他?。

    姜茶現(xiàn)下十分虛弱, 灌到嘴里的粥不少從嘴角淌出?來,弄得胸口衣裳黏糊糊的,普慧也不急,又端來幾碗,直要讓他吃個半飽才止住動作。

    往后幾日皆是如此,廟里幾個和尚都知道有這么一號病秧子在,因普慧要收他?為徒, 也沒什么好說的, 偶爾背地里抱怨幾句。

    姜茶吃了幾天熱粥,兼有普慧的及時醫(yī)治, 漸漸能下地了。

    普慧見狀, 翻黃歷找了個好日子, 便在寺中設(shè)初壇為其剔除須發(fā),授沙彌十戒。當(dāng)日心如死?灰的少年人十分順從, 便是剃發(fā)也毫無?抗拒之意, 普慧賜他?法名、字號, 自此,寺中和尚便稱呼他?的字號拂塵, 再不用?私下喊他?那個病秧子了。

    字號拂塵的沙彌白日里受戒后行為舉止一如往常,在僧寮里躺下, 直到晚間,眾僧歇息,萬籟俱寂,四隅凄清之際,他?獨自點燃了那間小小的禪室。

    普慧一直不放心他?,深夜不曾睡眠,瞥見一點火光,心下便想到最壞的去處了。

    “快起來!寺里走水了!”

    眾僧夜里被驚醒,紛紛提水來救火,方丈普慧沖在最前頭。

    寺里的禪室年歲已久,當(dāng)初用?的木頭甚好,如今里頭著了火,猶能支撐住框架,年過半百的老和尚顧不得頭頂落下的火星子,四處尋找拂塵。

    熊熊火光深處,一個少年人跪在地上,雙眼緊閉,流出?兩行血淚。

    普慧拼著一把老骨頭,披著濕被子沖進去,多虧他?當(dāng)年也是水上有名的匪盜,練就?一身好本領(lǐng),若不然也避不開?頭上忽掉落的一根木梁。

    那外面?和尚看得心驚膽戰(zhàn),不知方丈怎么將他?看得如此之重,疑心拂塵是方丈的私生子。

    兩個時辰后,天色微微明,火勢被撲滅,好在只有一個禪室被燒毀,普慧灰頭土臉,一個人嘆了口氣。

    眾僧看拂塵半死?不活了,又擔(dān)驚受怕多時,懶得指責(zé)他?,各自回去休息,等?著改日再來與他?算賬。

    而經(jīng)此一遭,本就?身子欠佳的少年一雙眼也被大火灼傷,普慧給?他?上了藥,用?紗布纏住,估摸他?一時是不能見光了 。

    拂塵對此卻?渾不在意,他?本就?不愛說話,一雙眼也殘了之后像是個木頭人,寺里和尚都不愛搭理他?,他?心里似乎明白這一點,每日躲在寺里不起眼的地方,一坐就?是一天。

    展眼春去,六月天蟬鳴十分聒噪,穿著灰色僧衣的少年坐在寺院里的那棵大槐樹下,不覺想起去年這個時候。

    眨眼睛物是人非。

    寺廟外,一墻之隔,一個提著竹編魚簍的小乞丐打從寺廟門前經(jīng)過。

    何平安這些?日子財源廣進,心情甚好,路過這小廟竟也想拜拜菩薩。如今晌午,廟里和尚都不知在哪,她自己進了大雄寶殿,將一文錢投入功德箱中,虔誠一拜,祈求天降橫財。

    破爛衣衫的少女頭發(fā)亂糟糟的,擋著臉,平日看物都從發(fā)絲縫隙里往外看,且臉上又糊了點黃泥擋蚊蟲叮咬,整個人看起來十分邋遢,還帶著一股魚腥味。

    她出?了大殿,后來的沙彌見是這樣一個人,面?上嫌棄不加遮掩,讓她快走。

    何平安哼了一聲,故意放慢腳步。

    她走到門首,聽到篤篤的聲響,是木棍敲地的動靜,順著聲音源頭看去,見是一個身量高挑的沙彌正?從樹下往僧寮里走去,看樣子是個盲僧。瞧著那漸行漸遠的背影,何平安覺得有些?許的熟悉,只是說不上來。

    她提著自己沉甸甸的魚簍離去,一進六里橋附近的魚市,那兩條大青魚就?被一家食肆的廚子買走。

    何平安心里納悶,怎么又是一個看著熟悉的人。

    她午后坐在橋洞底下納涼,想破腦袋腦袋,忽然就?記了起來,那賣魚的廚子就?是開?在胡氏食肆隔壁那家的老板。

    那店原是個夫妻店,當(dāng)初顧蘭因領(lǐng)著她去嘗鮮,因他?出?手大方,老板特意從廚后端著飯菜上來,她是看過的。

    大熱天閑來無?事,何平安開?始琢磨清源寺里那個盲僧的身份,但直到傍晚,她也沒琢磨個名堂出?來。華燈初上,這兒夜市開?了,說書人唾沫橫飛,柳樹下重聚熱鬧,何平安不耐待在此地,沿街捧著個破碗一路走到南潯坊,用?討的幾文錢買了點果餅填肚子。

    七月過罷,她想必就?能攢夠三貫錢,到時候去九江府轄下的其他?縣辦個戶帖,自此天高海闊,去他?個勞什子的顧蘭因。

    何平安吃飽喝足,照舊在清源寺后釣魚的風(fēng)水寶地坐定。

    今夜月色明亮,水上賞月歸舟的來來往往不知凡幾,何平安幾次都空竿了,餌料被吃得一干二凈,她不甘心,于是揣著幾文錢又去買吃的。

    小乞丐買了一塊糕餅,路過一家餛飩攤子,聞著香氣,許久沒吃過,嘴饞了,思量再三,正?想掏錢,那攤主卻?早早把她的猶豫看在眼里,招手喊她過來,說要請她吃一碗。

    餛飩是薺菜餡的,湯是老鴨湯,灑了蝦皮和蔥花,味道甚好。何平安坐在昏昏的燈下,吃了個干凈,將今日討來的錢悄悄放在桌上。

    她一邊走一邊想起小時候的事情,走到盡頭沒有回頭,不曾看見攤主收拾碗筷時驚訝的表情。

    何平安回了老地方下餌,大抵是她釣了一陣子魚,魚也聰明起來,到了三更天,依舊一無?所獲。

    她正?要收竿子回去了,出?了樹蔭,見清源寺里出?來一個人。

    盲僧此刻手上沒有尋路的棍子,摸著墻緩緩小心翼翼踩著每一步。何平安不知他?要做什么,在一旁靜靜看著。

    他?臉上的紗布幾乎遮住了半張臉,月斜西山,盲僧膚色蒼白,身形搖搖欲墜。

    他?聽著水聲,慢慢靠近水邊。

    何平安最后只聽見撲通一聲,目瞪口呆。

    他?竟然……跳水了!

    不見他?拼命掙扎的動作,何平安猛地醒悟,這人是在尋死?,她才吃過一碗熱乎乎的餛飩,這會?子心腸正?熱,二話不說,立馬跳到水中去撈人。

    她常來這邊釣魚,自然知道近岸處水深不過頭,小乞丐水里晃了晃,好不容易腳挨地,猛吸一口氣將頭潛到水下,見沉下去的盲僧在不遠處,慢慢挪過去,伸手抓他?的手。

    這人看著弱不禁風(fēng),實則也不輕,何平安使出?吃奶的力,那盲僧似乎還有知覺,竟然還掙扎了一下,手臂一收,將她拉了過去。

    何平安難以理解,忙換了一口氣,再探入水中,給?了他?一巴掌,可在水中打人一點不疼。

    她咬緊牙關(guān),腳踩進淤泥之中,發(fā)死?力要把他?拖到岸上。

    好不容易快靠岸了,忽然邊上又蹦出?一朵大水花。

    原來是老和尚普慧及時趕來。

    何平安精疲力盡爬上岸,松了口氣。那老和尚抱著盲僧,臨走前對她道了聲謝,何平安擺擺手。她現(xiàn)下就?像是一個水鬼,好不容易回去,重新洗了頭洗了澡,等?打理好一切,倒頭睡到第二日日午。

    而清源寺,普慧再好的脾氣也忍不住,將拂塵帶到方丈之室,破口大罵。

    如果沒有那小乞丐撈他?一把鬧出?一點動靜叫他?聽見,那現(xiàn)下的拂塵就?是明日飄在水上的一具尸體了。

    “你真要死?就?別拉別人一起,每次都要給?你收拾爛攤子,你當(dāng)我?是你爹?”

    老和尚:“你再尋死?,你就?死?遠一點,別在老夫跟前出?現(xiàn),這樣又是放火又是跳水的,不如去自首,就?說你是大盜姜鹽的弟弟,你也想試試被砍頭的滋味,那刀斧手手起刀落,你即刻就?死??!?/br>
    “要是倒霉一些?呢,那刀鈍了,一刀沒砍死?你,你就?多吃點疼,等?他?多來幾刀將你這顆腦袋砍下?!?/br>
    “老夫有話在先,你哥哥有恩于咱們,咱們拼死?也會?替他?收斂尸身讓他?入土為安,你這個臭小子呢,每天凈給?咱們添麻煩,你要死?,你的腦袋被小孩當(dāng)球踢咱們也不管?!?/br>
    ……

    老和尚嘴上絮絮叨叨,一面?將他?嗆到的水弄出?來,一面?將這些?日子的不滿都說了出?來,臨到最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又犯了戒,氣的在他?胸口上狠狠一拍。

    拂塵隔日醒了過來,一日沒吃東西,很是虛弱,小沙彌給?他?端來一碗糖水,他?迷迷糊糊中似乎是記起了那夜老和尚的埋怨。

    “師弟?你笑什么?”

    拂塵笑得手抖,他?臉上的紗布已經(jīng)換過了,看不見他?的眼,小沙彌又問不出?個子午寅卯來,怪異地看著他?,心想他?是不是跳水腦子進水了。

    拂塵低頭喝了糖水,老和尚過來看他?,等?那小沙彌出?去后問道:“你想通沒有?”

    坐在床上的少年掀開?被褥,赤腳下地,跪在他?跟前磕了三個頭。

    “這些?日子讓師父cao心了?!?/br>
    普慧扯了扯嘴角,一言不發(fā),拂塵跪地不起。

    良久,老和尚扶起他?,說道:“昨夜救你的還有一個小乞丐,改日你定要親自拜謝他??!?/br>
    拂塵點頭。

    當(dāng)夜,何平安提著魚簍到老地方,遠遠就?看見一個人在水邊站著。

    月光倒囊入水,天地澄澈,穿著灰色僧衣的盲僧手里數(shù)著念珠,聽到她的腳步聲,轉(zhuǎn)過身來,似乎是專門等?著她來的。

    何平安猜他?是要來謝自己,走近后用?魚竿學(xué)著盲人走路的樣子,在地上敲了敲。

    拂塵開?口出?聲,因許久不怎么說話,此刻嗓音沙啞極了。

    何平安借著月光,將他?端詳許久之后,臉上的笑意散的一干二凈。

    第43章 四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