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發(fā)妻 第35節(jié)
何平安認(rèn)出?了他。 兩個?人去年見的最后一面還在牢里, 那時?候姜茶渾身的傷,要?死要?緊了,而她道盡了這世間最絕情的話。 今夜月朗風(fēng)清, 再相見何平安啞口無言。 拂塵將方?才的話又說了一遍,聽不到?她的回應(yīng), 險些?以為人走了。不過他如今不能視物, 聽力較以往卻更為敏銳, 察覺到?她有些?急促的呼吸聲,耐著性?子問道:“你……身子不適?” 那小乞丐低頭擺了擺手,抬眼見他眼上蒙的紗布,猛然想起姜茶已經(jīng)看不見了。 她正想一走了之,拂塵從袖子里取出?一吊錢,摸索著要?塞到?她手里。 但?碰到?她的手,拂塵愣了一下。 這雙手, 摸起來應(yīng)該是一個?女人的手…… 他把錢塞過去, 雙手合十行禮,轉(zhuǎn)身便要?離開了, 不想又聽到?篤篤的聲音, 原來是何平安拿著魚竿, 輕輕敲了三下。拂塵緩緩低下頭,細(xì)竹做的魚竿橫在他腰前。 “你要?做什么?” 他袖子被人扯動, 一只手順著指引抓住了魚竿。 拂塵問:“你要?給我?guī)罚俊?/br> 小乞丐抓著另一頭, 走向清源寺。 拂塵明?白了她的意思, 開口道謝,又問:“你是啞巴嗎?” 走到?他前邊的小乞丐聞言像是茅塞頓開, 魚竿都上下晃了晃。 拂塵莞爾,兩人上了臺階過了廟門, 那廟里安安靜靜,此刻眾僧都已入睡,小乞丐原還想把他送到?僧寮,拂塵婉言謝絕。 他將這廟里前前后后走了無數(shù)遍,不用眼睛也知道這里的一草一木都在何處。 拂塵等小乞丐出?門后將廟門關(guān)上,只是轉(zhuǎn)過身走了幾步,那頭院墻上便傳來細(xì)微的響動,他沒有回頭,心里已經(jīng)猜到?是誰了。 定然是那小乞丐翻到?墻頭上,看他說話是真是假。 三更天,墻外梆鈴響起,見那盲僧平安回到?住所,墻頭上趴著的乞丐總算跳了回去。 過了幾日,拂塵白日出?來走動,聽到?大雄寶殿那頭傳來一個?師兄的嫌棄聲。 “你這乞兒?,往池子里丟了什么東西?” 原來清源寺的大雄寶殿附近有一個?放生池,里頭養(yǎng)了幾條錦鯉,長?的約有四尺左右,此外還有幾只烏龜,年?歲頗久,每日只懶洋洋趴在石頭上曬太陽,今天池子里多了幾道水花,撲通兩聲響,驚得錦鯉四散。 那落下去的正是何平安昨夜釣到?的兩只烏龜。 兩只烏龜一大一小,不知是什么品種,品相看著還不錯,由于賣不出?去,何平安開始還丟回了水里,結(jié)果一晚上就跟見鬼一樣,這兩只餓龜進(jìn)了水就咬她鉤上的餌,弄得她半天釣不上魚,就光顧著丟這兩個?龜孫子。最后餌料空空如?也,簍子里也空空如?也,何平安越想越氣?,于是將那兩只龜捉到?簍子里,打算丟到?清源寺的放生池里。 為此,她今日起個?大早買了香,拜了菩薩,不想這殿里和尚看見了,一連聲嚷起來,生怕她要?投毒。 若是好好說話也罷,偏這禿驢和尚擺著一副嫌棄的面孔,何平安氣?不過,跳下去將龜捉起來,正要?砸過去,余光卻瞥見緩緩過來的一個?熟悉身影。 她咬著嘴,肚子里火氣?蹭蹭往上,臉像是被燙紅了一樣,等上了岸,身上穿的破衣裳在水磨石鋪的地面上不斷在滴水。 其實(shí)這樣炎熱的天氣?,曬不過一小會兒?就干了,小沙彌捏著鼻子卻要?趕她出?去,說是弄臟了大殿前的磚。何平安把兩只龜照舊丟回簍子里,一肚子火氣?,偏當(dāng)著盲僧的面無可奈何。 “快走快走,你身上一股魚腥味,跪了蒲團(tuán),那蒲團(tuán)上都是魚腥味,你要?是誠心拜佛,就將自己收拾干凈。好歹也是個?有手有腳的健全人,當(dāng)什么乞丐!”小沙彌道。 何平安垂著頭,不能反駁。 她好端端才不想當(dāng)乞丐,不過是走投無路,只是這話她跟誰說呢?何平安輕手輕腳從橋上過,不想盲僧拂塵仍舊是發(fā)現(xiàn)了她。 “師弟,她是前幾日救過我的那位姑娘?!?/br> 字號明?心的小沙彌啊了一聲,難以置信,將這小乞丐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抓著光光的后腦勺道:“這是個?女的?” 隨即皺著眉道:“我還沒見過女人做乞丐呢,實(shí)在活不下去嫁了人也比討飯強(qiáng),趁早尋條正道?!?/br> 他后面半句話沒有說出?來,拂塵打斷道:“或許她是有難言之隱,我送她出?去,她弄臟的地方?,我來擦洗?!?/br> 明?心看他這樣子,哪里敢,況且寺里有傳聞,說拂塵是方?丈的私生子,他真是吃飽了撐住才叫拂塵去擦地。 盲僧帶著小乞丐出?去,問她方?才在做什么,讓師兄這么生氣?。 何平安差點(diǎn)就開口說話了,聽著頭上的鳥鳴,猛地想起自己是啞巴的身份,她低頭思忖片刻,悄悄拉住他的手。 拂塵身子有些?僵硬,半晌,發(fā)覺她在自己手上寫字,便慢慢在腦海里將那一筆一畫拼成?一個?字的形狀。 她寫道:“在放生池里放了兩只龜?!?/br> 拂塵:“放生池就是來放生的,平日里也會有附近的香客放些?小魚小龜,師兄今日斥責(zé)你,大抵是看你不體面,誤以為你要?偷里頭的錦鯉?!?/br> 何平安冷笑,在他手上飛快寫下狗眼看人低五個?字。 拂塵知她現(xiàn)在在生氣?,于是開始掏自己的袖囊,半晌,忽想起自己上次把身上僅有的銅錢都給了她,這會兒?一貧如?洗,不由得停了動作。 何平安瞥了他一眼,先?作告辭。 拂塵有些?窘迫地站在樹下,那普慧老和尚從外領(lǐng)著幾個?徒弟做法事回來,見他跟個?呆鵝一樣,好笑道:“你這是在當(dāng)門神?” 拂塵搖了搖頭。 “罷了罷了,能出?來走動就是好事,過幾日就到?端午,到?時?候廟里香火旺,你要?是不怕被人撞到?,就出?來看看熱鬧,別整天一個?人在屋里悶著,仔細(xì)又想不開,苦了你這些?師兄們。”老和尚拍著他的肩,將人牽回去。 傍晚吃齋飯,普慧見他一天都是悶悶不樂的樣子,問起緣由。 這會兒?沒有其他和尚在,他們兩個?從前都是一個?行當(dāng)出?身,拂塵便道:“我沒有錢了?!?/br> 普慧點(diǎn)點(diǎn)頭,欣慰道:“都當(dāng)了和尚,錢財乃是身外之物,你能想到?這一點(diǎn),便離成?佛又近了一步?!?/br> 拂塵扭過頭,雖一雙眼被紗布纏住了,但?普慧此刻卻像是能看見他的眼神。 老和尚哈哈大笑,在自己袖子里翻找了一陣子,掏出?一吊錢給他。 “你是想謝那個?小乞丐?” “她目下當(dāng)了乞丐,肯定不是自愿的,況且一身魚腥味,定然是經(jīng)常釣魚去賣錢,生活艱難,我想幫她一把,只是如?今錢財不在身邊,況且那些?錢都是不義之財,我不知該如?何報答。”拂塵道。 “你有這樣的想法便很好了,她雖缺錢,但?咱們也不是有錢的主,你要?真想幫她,給錢是次要?的,俗話說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教她如?何掙錢養(yǎng)活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普慧道。 拂塵記在心里。 當(dāng)夜,何平安來老地方?碰運(yùn)氣?,她打定主意,要?是這夜還是一無所獲,那日后就換個?地方?,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 踏著夜色,一個?小乞丐到?了清源寺后面,幾棵古樹下,有人已經(jīng)先?放了竿子,她看著那顆腦袋,一下子就猜到?是誰。 衣著破爛的小乞丐在一旁掬水洗了一把臉,涼水沖洗掉臉上的黃泥,她仰著頭,見那和尚朝自己這里看來,又下意識地張開了嘴。 “你來了?”拂塵問道。 小乞丐伸手打嘴,一面擦干凈手上的水,一面挪過去。 聽著腳步聲,拂塵伸出?手。 他拿慣了刀劍,手上有好多繭子,袖子未遮住的地方?,有一條疤痕露出?些?許凸起的邊緣,不知當(dāng)初受了多大的折磨,以致元?dú)?大傷,現(xiàn)下蒙眼的紗布跟灰撲撲的僧衣為其添了幾分虛弱的氣?質(zhì),任誰也看不出?,這原是一個?湖上的強(qiáng)盜。 小乞丐吐了口濁氣?,見他問自己名姓,便胡亂編了一個?,就叫慶娘。 拂塵喊她的名字,聲音有些?低沉沙啞,小乞丐聽在耳里,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臉。他自遭了劫難,整個?人仿佛都脫胎換骨,她雖知道他的前塵過往,但?與當(dāng)下的盲僧相比,簡直是與記憶里的那個?少年?判若兩人。 “我也會釣魚,我教你釣魚。”拂塵道。 小乞丐一開始還不以為意,直到?見這盲僧又釣起一尾魚丟在水邊的魚簍里,才發(fā)現(xiàn)出?不對勁。她提起魚簍,恍恍惚惚,開口就要?說話,話到?嘴邊,一條魚砸到?魚簍中,連帶著她人也晃了晃。 她從前只知道他會殺人,誰知道他還是個?釣魚的高手。 拂塵將魚簍釣滿,再問她想不想學(xué),那小乞丐抓著他的手,寫下一個?想字。 她沾了水的指尖微微泛涼,一筆一畫寫得十分認(rèn)真,像是生怕他認(rèn)不得一樣。他低頭看著一片黑暗,心下悵然若失。 自此,拂塵為了避嫌,白日來教她,清源寺后,時?常能看見一個?盲僧與一個?小乞丐。 展眼到?了端午,寺里也包粽子,何平安上午乞討過來,拂塵帶了兩個?紅棗粽子,因怕她口渴,還拿了一壺酸梅飲子。兩個?人坐在水邊上,因昨日才下過雨,樹下有幾分陰涼,拂塵問她為什么還要?乞討。 “現(xiàn)下雖說賣魚能掙幾個?錢,可我下個?月要?去山西,此去路途遙遠(yuǎn),錢當(dāng)然要?多攢一點(diǎn)才安心?!焙纹桨苍谒掷飳懙?。 拂塵不解道:“那么遠(yuǎn)的路,為何要?去山西?” “躲人?!?/br> 拂塵不語,他攥著她的小手,將那個?人猜出?來。 何平安感到?他手上用力,疼的倒吸一口氣?,連忙往后縮了一下。 “一定要?去山西嗎?”過了片刻,拂塵問道。 “一定。” “下個?月再走,多攢些?錢,要?是路上有風(fēng)浪,只怕……”拂塵欲言又止,隨后將自己的一串念珠給她,“下個?月再走罷,我給你湊一些?錢?!?/br> 他背靠著樹干,嗅著風(fēng)里的水腥氣?,面無表情。一旁的何平安見狀,懷疑他在生悶氣?,伸手想寫字,指尖碰到?他的掌心,拂塵忽然將手藏在袖子里。 “你七月再走,我還有東西要?給你?!?/br> 何平安見他起身要?走,又不好問,一個?人想了想,到?底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端午過后不久就到?了七月,她原以為不過只拖幾天罷了,于行程無礙,只是有時?候緣分算不盡,倒將自己拖到?泥潭里去了。 第44章 四十四章 端午這?日一早, 陳家的節(jié)禮就送到柳家府上。 柳夫人因何?平安失蹤一事一直心懷愧疚,她回了?禮,留陳俊卿在家用午膳。陳俊卿推脫不了?, 只好同意,只是此刻離日午還隔著幾個時辰, 他便先出了?門。 潯陽城里他那些朋友中, 要?說最勤的, 莫過于顧蘭因。若要?找他,先從?當(dāng)鋪找起。 無徽不典,無典不徽,整個潯陽的當(dāng)鋪多是徽幫的,徽幫的典當(dāng)行里有規(guī)矩,凡事宜勤,為?了?讓兒子學(xué)會這個“勤”字, 顧老?爺當(dāng)初趁著顧蘭因小, 特?意將他送到城里的學(xué)塾中。 顧蘭因白日在學(xué)塾中當(dāng)學(xué)生念四書五經(jīng),晚上在當(dāng)鋪中當(dāng)學(xué)生學(xué)歸除乘法, 里外兩個?先生看著, 一應(yīng)用度, 皆由典內(nèi)供應(yīng),因是學(xué)徒的身份, 俸金極少, 那些從?家?guī)?的衣裳穿小了?, 無錢添置,就穿粗布衣裳。當(dāng)鋪學(xué)生平日不得私自外出, 出門都得有人看著,而那當(dāng)鋪里的管樓先生得了?顧老?爺?shù)膰诟? 還特?意讓兩個?司務(wù)盯著他,但凡有一點(diǎn)做的不好,敢偷jian?;?、游嬉偷懶,管樓先生要?罰他,傳信到了?顧老?爺耳里,等他回家還要?打一頓。 顧蘭因在當(dāng)鋪待了?多年,算盤珠字銀洋,樣?樣?精通,滿師升到柜臺后的朝奉,現(xiàn)今到了?潯陽,依舊是每日在當(dāng)鋪里。 陳俊卿找到他那里,因是節(jié)下,比平日要?繁忙一些,他進(jìn)了?門,當(dāng)鋪里干雜役的學(xué)生見是熟面?孔,請他坐下喝茶,一面?去就通知顧蘭因了?。 穿著松花綠紗直裰的年輕人捧著涼茶,近來?因cao勞過度,精神欠佳,一雙眼顯得有幾分渾濁,眼白上血絲許多,柳夫人以為?自己這?個?將來?的女婿是讀書太累的緣故,讓他勞逸結(jié)合,殊不知他是房.事太多的緣故。 陳太太自何?平安失蹤后愈發(fā)信佛,初一十五出門上香,因七月十五的盂蘭盆會要?到了?,她早已經(jīng)跟著其他香客包了?船,船順?biāo)?,先朝地藏菩薩,這?之后再往南去,等到九月十九,到普陀山敬香朝拜觀音,哪里知道自己兒子背地里干的事。陳老?爺又是個?經(jīng)常不著家的,況且自己在外也有外室,對?自己這?個?兒子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陳俊卿自有了?璧月,專愛她一人,連金霜都拋在腦后,秋mama之前還會提醒他,現(xiàn)如今跟著太太去朝圣,順便將金霜也帶走了?,家里只他一人主事,陳俊卿與璧月出雙入對?,無拘無束,一時縱.情.過頭,竟把身子虧了?。 當(dāng)鋪里,顧蘭因忙完手頭上的事,得了?一會兒空閑,從?柜臺后退下。 他到這?后頭來?見陳俊卿,眼下有幾分倦意,只是與他站在一起,卻?又顯得十分的精神。顧蘭因穿著荼白云紗道袍,人收拾的干干凈凈,不見一點(diǎn)脂粉氣在身,反觀陳俊卿,一連幾日的縱.情,眼無光身無力,一副死?鬼模樣?,縱有一副好皮囊,靈氣也敗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