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師求你別卷了 第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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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么,讓她想起昨日靠在樹下的少年,不知道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 不過好在總算拿到了冰芝,也再沒力氣御劍,她撐著劍尖,一步一步地,從焚山走回了凌虛宗。 如墨的夜色里,黑底紅字的石塊邊,站著個青衣男子,一聲失望的嘆息從他喉間溢出,漸漸隱在了夜色中。 夜里寅時,凌虛宗沒掌燈,長階上還帶著未干的雨水,許幻竹白色的長靴邁過時,地上染上一抹淺紅色。 “你看,高臺長階,空無一人,與畫面里的情景一模一樣?!?/br> 焚山里的那個怪人,不知怎么附了一縷殘魂到許幻竹身上,一路上還未放棄游說她回去將她帶出來。 “你師傅昨日就出關(guān)了。你聽我的去他房間找他。” 凌清虛出關(guān)的日子,本該在今夜,她算好了時間去的焚山。 許幻竹沒聽那人的,往抿霞洞的腳步未停,直到君云淮將她喊住,“師尊在房里,師妹跟我來?!?/br> “我早就說了,你還不信我。君云淮馬上要找你拿冰芝了,你不要給他?!?/br> “師妹可是取到冰芝了,你給我吧,我拿去給師尊。” 君云淮伸手要拿許幻竹包在袖子里的冰芝,許幻竹倏地將手負(fù)在了身后,緩緩開口:“不必了,我自己給他?!?/br> 說著繼續(xù)往清虛房中走去。 快到門口時,君云淮停了半步,落在許幻竹身后,隨即趁她不備,反手搶了冰芝,一掌推開房門,閃身進(jìn)了屋。 許幻竹被關(guān)在外面。她突然心口一涼,倒不是因為被搶了東西,而是剛剛君云淮關(guān)門的那一瞬,房內(nèi)的的確確有一副冰棺,清虛就守在冰棺前,和那畫面里一樣,從始至終未抬頭看她一眼。 許是意識到許幻竹此刻心情不好,剛剛還叫囂個不停的殘魂識相地閉了嘴。 “師尊,許幻竹真的拿到了,你快煉化它救醒沉碧?!?/br> 君云淮的聲音簡直稱得上是興奮,關(guān)著門都聽得一清二楚。 凌清虛沒說話,但許幻竹知道,他接過了冰芝,且一句也沒過問她。 原來在焚山中,那人不是在騙她。 也是,她傷成這樣,他們沒人問過一句,只關(guān)心藥取到了沒有。 但她心中還存著一絲僥幸。 許幻竹推開門,此時凌清虛正在運氣煉化那朵冰芝,并一點點地往冰棺中的姑娘嘴里送去。 一路跋山涉水送來的冰芝還一如剛采摘下來一般,充沛、挺立,發(fā)著淡淡的水藍(lán)色的光暈。那顏色很好看,好看到有些刺眼。 許幻竹是個死腦筋的人。 往往手上做了十分,嘴上卻只說一分。 別人對她好一分,她便要還十分。 可若有人欺她,騙她,利用她,那也不會再有分毫轉(zhuǎn)圜的余地。 這一點,凌清虛是知道的。 許幻竹成為凌虛宗的弟子后,有一日,她那拋棄了她的爹娘找來,哭著認(rèn)錯,要將她尋回。 那日宗中許多弟子都在,許幻竹臉色冷的不像是一個十幾歲的姑娘。 劍風(fēng)一掃就將人趕了出去。 也是因為這件事,許多人背地里斥責(zé)她冷血無情,自私自利。 凌清虛那時曾與君云淮說,她的心腸太硬了。 不過既然心腸都這么硬了,怎么還是會被傷到? 許幻竹覺得真是好笑,她費了半條命取來的東西,他們倒是用得心安理得。 最后一絲妄想也被擊碎。 她提劍蓄起力,一道青光襲向清虛手中的冰芝。 “師尊當(dāng)心冰芝!”君云淮大叫道。 凌清虛左手托著冰芝,往后移了半寸,右手凝起一道掌風(fēng),與許幻竹的劍光對上。 這掌不算重,放在平日里,許幻竹接個三掌也是沒有問題的。 但今日不一樣,焚山那樣兇險的地方,她一個剛結(jié)丹不久的修士,在里頭呆了一天一夜,已然去了半條命,強(qiáng)撐著走到這里,已經(jīng)是強(qiáng)弩之末。 清虛這一掌打下來,許幻竹手中的清霜劍應(yīng)聲而落,一口鮮血噴薄而出,灑在劍身上,細(xì)細(xì)密密,滿屋血氣。 第3章 凌清虛修道多年,世人皆贊他心有大義,正直凜然,得這樣一位修者,是修真界之福。 許幻竹第一次見他時也這樣覺得。 漁陽村被魔潮入侵的那一晚,村子里火光漫天。 哭喊聲、血腥氣、腥紅色組成許幻竹腦海里對于漁陽村最后的記憶。 仙者一襲藍(lán)衣,從天而降,劍光所掃,黑影獸潮褪散。 黑夜如墨,耳邊還遠(yuǎn)遠(yuǎn)地傳來其他人劫后余生的叫喊。 凌清虛在這一片紛亂荒雜中走向她,“你叫什么名字?” 他生的好看,眉目如畫,蕭蕭肅肅,飄然不群。行走時,衣衫飄動如流云,與許幻竹見過的其他人都不一樣。 她強(qiáng)撐著站起,回他:“我叫許……幻竹?!?/br> 他微垂著眼眸,看向許幻竹被魔潮啃噬得體無完膚的手臂和腿骨,一副慈悲相,“幻緣何處是,竹屋白云邊。不識桃源路,山寒少雪天?!?/br> 他的聲音也好聽,好像積淀了歲月的玉石器相撞,低沉入耳,叫人心生安定。 許幻竹呆呆地望著他。 凌清虛向她伸手,“你可愿跟著我?” 那時月光灑在他身上,就好像無端墜入凡塵的九天仙人。 許幻竹痛得發(fā)抖,用著最后一絲力氣,氣若游絲地開口:“愿……意。” 那時的凌清虛于她而言,便如暗室逢燈,絕渡逢舟,是她入道的初心。此時燈滅舟絕,叫她知道,對他人,凡有所望,皆是虛妄。 世間事,紛繁亂雜,世間人,虛晃莫測。 她突然覺得疲累,那一口血吐出去,反倒松快不少。 凌清虛這才看到,許幻竹一身都是傷,走過來的那一條路上,都染滿了她的血。 他這一掌下去,她今后的修煉之路,只怕是要止步于此。 他心中驀地一沉,但手中的冰芝光華漸褪,眼看就快要消散,凌清虛不敢再浪費時間,只能繼續(xù)為君沉碧煉化。 然而手中運著靈力,內(nèi)里卻像燃了一簇火苗,心口燒得火燎燎的。 腦子里都是許幻竹蒼白孱弱的臉色和破敗如草的身軀。 凌清虛從小修劍,于劍道一術(shù),頗有所悟。即便是那次受傷叫他修為大減,不如從前。但凌清虛的靈府內(nèi)里,始終充盈磅礴,浩然大氣。 卻是在這一瞬,清明空凈的靈氣開始滯澀,郁在體內(nèi)不得疏解。 許幻竹緩了口氣,從地上爬起來,袖中的傳音符傳來柳山齋的消息,“許幻竹,聽說你平安回來了,休息好了記得來找我喝酒?!?/br> 許幻竹攏了攏衣袖,沉氣下墜,只覺體內(nèi)靈氣四散,身體破敗空虛,怕是再無法繼續(xù)修煉。 原來那殘魂之前在焚山說的“不跟我合作,你一輩子只能是個金丹,再也無法突破”是這個意思。 “你究竟是什么人?”許幻竹問她。 “你看到了,我在焚山和你說的,都是真的。這就是你的命數(shù),你認(rèn)命吧,許幻竹。” “我若不認(rèn)呢?” “不認(rèn)也不是不行,你去焚山把我放出來,把你的身體給我。我可以給你力量,殺光這群偽君子?!彼孟窈芘d奮。 許幻竹輕輕聳了聳肩,緩緩道:“我認(rèn)?!?/br> “!什么?”那人以為自己聽錯了,震驚到失語。 許幻竹緩了口氣,摸索著倚在門框上,深吸一口氣開口:“師尊,三年前,你在漁陽救我一命。三年來你教我法術(shù),給我庇護(hù)。如今,我還你一朵冰芝,又受你一掌,從今往后,我與你,與凌虛宗,兩不相欠,再無瓜葛?!?/br> 那兩人一個護(hù)著法,一個煉著冰芝,凌清虛顯然有話要說,但此刻已到了冰芝煉化的關(guān)鍵時刻,他不敢讓自己的波動再影響了冰芝,只能緊緊抿著唇,額上滲出一層薄汗來。 許幻竹有種自己在自言自語了的感覺,那兩人并無人搭理她。 她頓時覺得有些好笑,說完后徑自上前給了君云淮一巴掌,才一步一趔趄地往外走了。 這一掌不僅把君云淮打蒙了,焚山來的那個也傻眼了,“你打他干嘛?” 許幻竹算是想明白了,人活這一輩子,親人朋友,修為靈力,可能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沒了。既然這樣,與其畏手畏腳活著,不如順著自己心意。 她與清虛是無瓜無葛了,但君云淮騙她去焚山,回來又搶她的藥。 她必然要打他。 許幻竹心情頗好道:“看他不順眼?!?/br> 焚山殘魂:“……” 許幻竹走到門口,今夜月色正好,圓月如盤,清輝乍泄。以前只顧著練劍,都沒發(fā)現(xiàn)凌虛宗還是個賞月的好去處。 三年前來凌虛宗時,孑然一人,還以為自己總算有了一個家。沒想到如今離開,依然一無所有。 許幻竹伸手,掌心的血漬已經(jīng)干涸,一捧月光攏在手心,輕輕松開又散落在地面上,漏下一個影子。 腳踩一地清輝,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凌虛宗。 白衣染滿紅血,背影倔強(qiáng)決絕如青竹,就好像她的名字一樣。 那一刻,心中驀地一痛,凌清虛知道,他大概是要永遠(yuǎn)失去這個徒弟了。 終于喂君沉碧吃下了冰芝,凌清虛運氣恢復(fù),胸中卻氣滯凝結(jié),淤塞不通,閉眼吐出一口淤血。 “師尊!”隨著君云淮一聲叫喊,凌清虛倒地不起。 凌虛宗的山腳下,有一家酒館,名叫‘聽風(fēng)等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