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幻竹走到桌前將桌上的燈燭點(diǎn)燃，那人也跟著。

    點(diǎn)了燈她便往床邊走，那人還跟著。

    跟條尾巴似。

    她終于停下，指了指床榻，有些無奈道：“你先躺下睡覺好不好？”

    時(shí)霽上前兩步，小心翼翼地拉起她的袖子，“你和我一起睡，好不好？”

    桌上的燭火‘噼啪’一聲輕響，他聽了動靜又飛快地甩開許幻竹的袖節(jié)，一頭扎進(jìn)她懷里。

    許幻竹往后仰著脖子，沒好氣地開口：“膽小鬼，這是燈燭的聲音?！?/br>
    “可我害怕！”

    “好好好，你別害怕，我跟你一起睡。

    你先松開我好不好？”

    許幻竹拍拍他的肩膀，時(shí)霽聽她的話松開手來。

    松開手的下一瞬他就被許幻竹十分粗魯?shù)赝崎_，被一把扔到了床上。

    他此刻的表情還有些懵，一骨碌坐起來，還往里挪了挪，騰出一大片位置來，抬起頭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看著她，“剛剛說好的，你也要上來，你要和我一起睡的。你是我?guī)熥?，你不可以騙人?！?/br>
    “你先睡，等你睡著了我再上來?！?/br>
    許幻竹好聲好氣地開口。

    有那么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好像在哄個(gè)幾歲大的孩子。

    只是那倒霉孩子不大會看人臉色。

    “不行，你現(xiàn)在就要上來，不然我也不睡了?！睍r(shí)霽一只手抓著她的手腕，許幻竹被他拉著往下傾身。

    這腦子是不靈光了，但手勁兒倒是沒變哈。

    “時(shí)霽，你多大了？小孩子才要人陪著睡覺。”她試圖講道理。

    “我不管，你上來。”他手上突然開始用力，許幻竹并未設(shè)防，被他一把拉了上來。

    她雙手奮力撐在他身側(cè)，這才沒倒下去。

    一抬眼，鼻尖對著鼻尖，呼吸倏地交纏在一處。

    屋外破下一道電光，就是這一瞬，許幻竹看見他的眼睛。

    蒙了水汽一般的濕漉漉的一雙眼。

    可憐兮兮的。

    叫她把想罵他的話一下堵在嘴里。

    那傻子還這么直愣愣地看著她。

    看著她，喉結(jié)往下滾了兩滾。

    直到身后的響雷再一次落下，小傻子又伸手?jǐn)堊×怂牟弊印?/br>
    他溫?zé)岬拇桨瓴吝^耳間，帶著股與這春雨夜極不相符的柔軟與溫暖。

    一瞬間，叫人頭皮發(fā)麻。

    “許幻竹，我害怕，你別走。”

    他的聲音伴著雷聲落下。

    甚至發(fā)著顫。

    算了，跟傻子計(jì)較什么呢。

    她長嘆了口氣，輕撫了撫他的后背，“好了，我不走，我陪你。”

    興許是雨夜寒涼，這么一時(shí)半刻的溫暖，不僅是如今不懂人事的時(shí)霽舍不得放開。

    許幻竹竟也沒推開。

    “許幻竹，你不要叫我時(shí)霽，聽起來很兇。”

    他的下巴擱在她肩上，說話是帶起一陣微弱的顫動，耳邊酥酥麻麻的。

    許幻竹十分敷衍地問他：“那叫你什么？”

    “叫我小齊?！?/br>
    “為什么叫小齊？”

    好古怪的名字。

    “因?yàn)槲夷镎f我有點(diǎn)小氣。”

    “只是有點(diǎn)兒嗎？”，許幻竹忍著笑，“你娘挺會起名。”

    “你不許笑！”

    “好的小齊，我不笑……哈哈哈哈哈?！?/br>
    時(shí)霽：“……”

    后半夜，響雷終于停歇的時(shí)候，許幻竹終于如他所愿，陪他一起躺在床上。只是他們雖蓋著一張被子，但許幻竹在中間劃了條線，不許他躺過來。

    而這人一開始還算聽話，老老實(shí)實(shí)地躺著。

    可沒過多久，場面就開始混亂起來。

    “你別靠過來??！”許幻竹在時(shí)霽第三次把頭伸過來的時(shí)候猛地推了他一把，最后惡狠狠地警告道：“你要是不聽話我就走了?！?/br>
    “好吧?！毙∩底幽赝嘶厝?。像是感受到許幻竹對他的不耐煩一樣，輕輕翻了個(gè)身，用背對著她。

    語氣可憐巴巴的。

    這時(shí)候外面的風(fēng)聲雨聲又交加著起來，聽起來格外凄惶。時(shí)霽裹著一角被子縮在床角，發(fā)出些瑟縮的抖動。

    也不知是被嚇的還是冷的。

    今夜還是有些冷的，特別是他這樣側(cè)著身子，被子都被他拱起來一大塊。

    好像四面八方的風(fēng)都漏了進(jìn)來。

    許幻竹轉(zhuǎn)過頭看了他一眼。

    便只見個(gè)黑乎乎的后腦勺在角落里發(fā)著抖。

    他是多怕她丟下他跑了，還真就聽話地自己縮在一角。

    這么一看，還怪可憐的。

    不過認(rèn)真說起來，昨日他吃這綠豆糕還是她攛掇的。若這糕點(diǎn)是自己吃的，那今日躺在這里的恐怕就是她自己了。

    算了，看在他替自己擋了次無妄之災(zāi)的份上，勉強(qiáng)對他好點(diǎn)吧。

    許幻竹清了清嗓子，喊道：“小齊?！?/br>
    那人沒回她。

    許幻竹有些無奈，這人還真是小氣，這名字絕對是為他量身定做的。

    她語氣軟下來，“你可以過來一點(diǎn)，不過只能是……”

    話還未說完，身側(cè)好似有陣風(fēng)竄進(jìn)來。

    那人便生怕她反悔似的，‘嗖’地滾了過來。

    一只手被他拉過去抱著，腦袋也要擱在她肩頭上。

    “……只能是一點(diǎn)。”

    許幻竹后半句話生生被卡在喉嚨里，認(rèn)命地閉上了眼。

    算了，跟傻子計(jì)較什么呢。

    第41章

    昨夜一場春雨來得又急又猛, 急雨過后便是天晴。

    清晨，幾縷陽光透過窗縫，射進(jìn)屋子里。

    空中浮動著塵埃, 伴著屋內(nèi)兩道均勻的呼氣聲一起，起起落落。

    “昨夜的雨勢好大啊, 阿頌，你聽見夜半的驚雷沒, 我被嚇醒好幾次?！?/br>
    “我聽見了, 的確是很大。”

    “這么大的響動, 不知道時(shí)霽醒了沒有?！?/br>
    “我們快去看看！”

    “幾位留步?！碧锴鍢s叫住一行人。

    遠(yuǎn)遠(yuǎn)近近的人聲從外面?zhèn)鬟^來, 許幻竹從睡夢之中醒來，恍恍然睜眼。

    入目是時(shí)霽的下巴, 再往上是他的嘴唇, 鼻子, 閉著的雙眼, 輕顫的眼睫, 清朗的長眉。

    許幻竹混沌的意識終于漸漸回復(fù)。

    昨夜她本是想等他睡著之后再離開的, 誰知自己累了一天，一沾上床就睡了過去，這會醒來天都亮了。

    她從時(shí)霽懷里退身出來, 輕輕拉開被角，躡手躡腳地摸下床去。

    三兩步走到門口。

    一只手搭在門框上，正要拉門。

    門從外頭被推開。

    一開門便見著那群鴨子。

    “許仙長，你怎么在這？”宋辰推開門，沒想到許幻竹也在。

    “我”, 許幻竹故作鎮(zhèn)定地壓了壓鬢邊的碎發(fā)，“我昨夜就在這里看著他, 不小心在桌上睡著了。你們不必?fù)?dān)心，他醒了一回，但這里有些問題?！?/br>
    許幻竹指了指腦袋，“心智好像有所退化，不認(rèn)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