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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靠抽卡君臨天下[基建] 第183節(jié)

    燕然將領(lǐng)看著被折磨得只剩一口氣的堂堂丞相,趴在地上痛哭求饒。

    他大為暢快,不疑有他:“看來啟國丞相也不過如此,表面上鐵骨錚錚,不過也是貪生怕死的廢物一個?!?/br>
    燕然將領(lǐng)分出一半的軍隊,由自己親自領(lǐng)兵,花了一日功夫,帶著喻正儒前往他口中的埋伏之處。

    不料,那處只有一條正在春汛啟暴漲的滔滔大河,四面空空如也,哪有什么援軍的影子。

    上當(dāng)了!

    將領(lǐng)震怒交加,一掌將喻正儒打得摔倒在地:“敢欺騙本將軍?必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喻正儒卻躺在泥地上放聲大笑:“你做不到!”

    燕然將領(lǐng)一把揪起他的衣領(lǐng),大怒:“你說什么?你別以為本將軍不敢殺你!”

    喻正儒用最后的力氣,勉強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臉上帶著解脫般輕松的笑意:“這里有一根金針,早已深入血脈,不出七日,必游走至心脈?!?/br>
    “第七日已到,你決定不了我的活,也決定不了我的死?!?/br>
    喻正儒艱難地咳出一口血沫,在將領(lǐng)震驚的目光中,他轉(zhuǎn)頭,望著那條濁浪滔滔漫漲的大河上,一輪濃墨重彩的落日。

    “日落了……很美啊。”

    將領(lǐng)冷笑道:“可是你明天再也看不到了,值得嗎,為了一個衰落得無可救藥的國家?”

    “沒有關(guān)系……”喻正儒的瞳孔開始渙散,他的神色卻始終平和,甚至泛著一絲淡淡的笑,“還有無數(shù)個明天,這個國家,會有人,替我看到……”

    將領(lǐng)沉默,嘴唇動了動,似有瞬間的動容。

    待他帶著喻正儒的遺體,率軍艱難逃離狂漲的大河,回到津交城外時,愕然發(fā)現(xiàn),啟國大將黎昌,不知何時已經(jīng)帶兵殺到。

    跟守城的守軍里應(yīng)外合,以極大的兵力優(yōu)勢,大敗留在城外的燕然軍。

    將領(lǐng)見大勢已去,又因戰(zhàn)事匆忙,沒有準(zhǔn)備太多糧草,無奈之下只好選擇退兵。

    至此,津交城瀕臨滅城之危,終于得以解除。

    跟隨著黎昌一道前來的,還有喻行舟。

    然而他見到父親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具布滿了傷痕的遺體,全身上下幾乎找不出一塊好皮rou。

    喻正儒滿身鮮血早已流干,只剩下一副空蕩蕩的骨架皮囊,被一桿尖銳的長槍,穿心而過,死死釘在城墻之上——那是燕然將領(lǐng)對他的報復(fù)。

    收斂遺骸時,沒有人說話,眾人只是沉默而悲痛地看著喻行舟,默默替他的父親擦去滿身的血污,再換上一身干凈的衣袍。

    他站起身,回望守將和知府,甚至能平靜報以一笑:“我來接我父親回家?!?/br>
    眾人無言讓開道路,喻行舟扶著棺木一路慢慢走向城外,身后隱約傳來百姓的呼聲和零星的泣音。

    在他的前方,是一輪盛大的落日,酡紅的晚霞自西天漫開。

    喻行舟無聲注目這場落日,自那一日起,這輪落日燙他的心中,永遠(yuǎn)留下一道血紅的傷疤。

    津交城的百姓為了紀(jì)念喻老丞相,為他修建了一座衣冠冢,從此津交城改名為儒城,愿老丞相的靈魂,可以在此地安息。

    以父親丞相之尊,明明不需要自己親自去守城,唯有喻行舟知道,那是他的父親,在為自己彌補過失。

    其后一年,先帝病重,知道自己時日無多,為了安撫世代忠良的喻家,表彰老丞相為國捐軀的功績,同意了喻正儒在信中最后的遺愿,特封喻行舟為太子少師,將來輔佐新帝。

    那一年,就在喻行舟回京的路上,先帝駕崩,彼時蕭青冥十七歲,喻行舟年滿二十。

    喻行舟風(fēng)塵仆仆回到京城時,少帝已經(jīng)登基繼位。

    他懷揣著滿腔的思念和忐忑,跪在紫極大殿上,再次見到那張闊別四年、熟悉的臉時,卻震驚地發(fā)現(xiàn),“蕭青冥”以一種完全陌生、又瑟縮的眼神,在自己身上一掃而過。

    他的小殿下,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

    除了那具一模一樣的皮囊,新帝懦弱無能,貪圖享樂,整日尋歡作樂,不理朝政,視國家大事如同兒戲。

    甚至完全忘記了他們過去相伴的時光,和當(dāng)初宏大的志向。

    那人還是他的小殿下嗎?為什么一個人會變得如此徹底?是權(quán)勢,是地位,還是宮中流傳的那些落水大病、瘟神纏身神志不清的流言?

    喻行舟絕望到近乎崩潰。

    那一年,他的父親慘死,母親病亡,外祖一家在戰(zhàn)亂中失散,國家衰敗,心中唯一的支柱只剩一具空空的皮囊。

    他的親人,全都離他而去。

    他的蕭青冥,何時才能回來?

    眼看著朝局一日日敗壞,那些尸位素餐的世家大臣,在朝中結(jié)黨營私,貪腐成風(fēng)。

    喻行舟終于明白了昔日父親的那一句“身居高位,身不由己”背后,隱藏著的悲涼和無奈。

    他的父親用自己的生命,在他心里落下一道無法磨滅的沉重枷鎖。

    他的榮辱,喜好,理想,都變得不再重要,他將那份少年時最純真的愛意,深深埋藏。

    自那以后,喻行舟終于如父親所言,不在做“喻行舟”。

    他天天為新帝開筵席講學(xué),講到對方徹底不耐煩,便以新帝尚未滿十八成年為由,引導(dǎo)對方封自己為攝政,總攬朝政。

    他的外表日漸溫雅沉著,他的內(nèi)心日益冷漠偏執(zhí)。

    喻行舟開始培植黨羽,黨同伐異,爭權(quán)奪利,行賄受賄,年復(fù)一年,他終于權(quán)傾朝野,大權(quán)在握,國家也成了一間四處漏雨,在風(fēng)雨飄搖中搖搖欲墜的破屋子。

    有人說他是朝中第一權(quán)jian,架空皇權(quán),暗殺朝廷命官,視國法為無物,沒有他不敢做的。

    喻行舟只是溫和付之一笑,再尋個由頭將此人驅(qū)逐出朝堂。

    他終于變成了他曾經(jīng)最憎惡的樣子。

    他終于變成了他最敬重的人。

    喻行舟從來不想成為父親,卻一步一步,在身不由己的旋渦中,變得越來越像他。

    ※※※

    晚霞消散,天色漸黑,起風(fēng)了,寒意料峭的春風(fēng)刮過重重樹影。

    喻行舟跪在林中的衣冠冢前,默默望著父親墓碑上的墓志銘。

    父親終究是身體力行地做到了,那他呢?

    喻行舟低頭看了看自己一雙手,這雙手如今沾滿了血腥和污垢,永遠(yuǎn)也洗不凈了。

    父親在天有靈,會失望嗎?

    他從懷中取出那本陳舊的話本《關(guān)公單刀會》,他已經(jīng)翻看過無數(shù)次,紙張已經(jīng)泛起蠟黃。

    他親手刨開面前的土,將冊子埋進(jìn)去,又一點點將土合攏。

    “少爺,是您嗎?”

    喻行舟一怔,慢慢回身,卻見林間小路上一瘸一拐走來一個人影,那張臉很是熟悉。

    “良叔?怎么是你?”

    良叔拄著拐杖,似斷了一條腿,頭發(fā)早已花白,身子骨也不如記憶中那般高大,他臉上帶著驚喜之色,激動地望著喻行舟:“少爺,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您!”

    喻行舟意外之余同樣欣慰:“良叔,你這些年過得如何?為何不來找我?我還以為你出了什么事?!?/br>
    良叔目露悵然:“我沒能保護(hù)好老爺,實在不知該用何種面目見您,后來我嘗試過去找您,但我這腿……唉?!?/br>
    喻行舟搖搖頭:“那是父親選擇的路,你不必因此愧疚?!?/br>
    “對了?!绷际鍙膽阎忻鲆环庑?,“這是老爺臨終前準(zhǔn)備給您的信,我對不起您和老爺。”

    “當(dāng)時戰(zhàn)亂,我受了重傷,勉強撿回一條命,可在床上躺了幾年,現(xiàn)在才勉強能行走,便將此事耽擱下來?!?/br>
    “還有您右手被金針封xue堵住的真氣,今日好不容易見到了,讓我?guī)湍忾_吧?”

    “信?”喻行舟一愣,趕緊接過書信,上面無比熟悉的字跡,寫著“吾兒行舟親啟”。

    喻行舟定了定神,才慢慢將信封拆開,里面的紙張已經(jīng)泛黃,信中的內(nèi)容依然是父親時常耳提面命的那些叮嚀。

    換做幾年前,他一定不耐煩看,現(xiàn)在,卻一字一句看得無比仔細(xì)。

    第二張紙上,只有八個字,力透紙背,是刻在父親墓志銘上的八個字,也是他對唯一兒子的深深期許——“忠君體國,與國同休”。

    喻行舟無言嘆一口氣,也許對父親而言,自己這個兒子從來都是不合格的,叫他失望的,只是他們之間血緣關(guān)系是天生的,斬不斷,所以才不得不替他彌補。

    就在他要把信紙裝回去時,突然發(fā)現(xiàn)里面還有第三張紙折疊著。

    喻行舟將信紙翻過來,只見上面寫著幾段話,極為潦草,像是沒有經(jīng)過深思熟慮,很匆忙補充寫下的:

    “行舟,爹讀遍經(jīng)義,卻始終不知該如何做一個好父親。爹總是放不下長輩的面子,向你賠不是?!?/br>
    “被金針刺傷的手還痛嗎?爹知道你很痛,是爹不好,只是明天恐怕再也見不到你了,不能再親眼見一見你,過得不好不好,是爹此生最大的遺憾?!?/br>
    “行舟,津交城的事不是你的錯,這條路是爹自己的選擇。你是爹最大的驕傲,一直沒告訴你,是怕你太過自滿?!?/br>
    “爹知道你不喜歡爹替你鋪好的路,奈何生于亂世,世事無常,總是難以如愿的?!?/br>
    “將來若有一日,國家強盛了,海清河晏,天下太平,你要辭官歸隱也好,走那你想走的路,追求你喜愛的人,都隨你吧?!?/br>
    “爹在九泉之下會保佑你,愿吾兒,平安喜樂?!?/br>
    風(fēng)聲在耳邊嗚咽,喻行舟腦海中有一瞬間的空白,一股難以言喻的鈍痛鋪天蓋地襲上全身,他嘴唇微翕,簡直連呼吸都忘卻了。

    一團熱氣哽住喉嚨,那些本已忘卻的回憶排山倒海般的涌過來了,喻行舟眼前一片濕熱的模糊,有股guntang的氣息沖擊著他的眼眶和心臟。

    父親束縛他,磋磨他,養(yǎng)育他,也成就了他。

    在父親離世數(shù)年后,時至今日,他才終于意識到,他永遠(yuǎn)失去了愛他的父親。

    良叔看著無聲悲慟的喻行舟,訥訥不知如何安慰,卻在此時,一朵燦爛的煙火沖天而起,在半空中炸開花朵般瑰麗的顏色。

    那煙花不大,射的也不高,仿佛就在附近。

    喻行舟愣了愣,下意識尋聲看去,緊跟著,又是一朵漂亮的煙花,在二人眼前盛放,一朵接著一朵,逐漸延伸向林子外,像在為他指引方向。

    他緩緩邁開腳步,朝著煙火的方向?qū)と?,燈火闌珊的盡頭,一個頎長的人影靜靜立在那里,一身玄衣,沖他微笑。

    喻行舟微微睜大眼睛,突然加快腳步,幾乎跌跌撞撞地,大步跑向他。

    “你……你怎么來了?”他目光閃動,帶著驚喜和動容,像是失落在茫茫大海中飄搖的船只,終于尋到了他的燈塔。

    蕭青冥眨了眨眼,笑道:“為了找你,本將軍差點迷路,你拿什么賠我?”

    喻行舟被逗得莞爾一笑。

    蕭青冥的目光越過那座衣冠冢,又落在他身上,輕聲問:“你現(xiàn)在可以告訴我,你心里究竟藏著什么心事了嗎?”

    “我不在你身邊的那幾年,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