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飛滔翹起腿：“說來聽聽。”

    彭安：“我聽說，巡捕正在調(diào)查去年的一個案子，找上你了?！?/br>
    魏飛滔：“托陳展星的福，沒有照片，巡捕還找不到我呢。”

    彭安：“條件是，巡捕再來的話，你要供出陳展星也是共犯?！?/br>
    剛剛聽到彭安要走私鎢砂，魏飛滔已經(jīng)大為吃驚，現(xiàn)在他整個人錯愕了：“你和他……不是好朋友嗎？”

    彭安推了推眼鏡，鏡片下的眼睛冷靜，卻也冷血：“我以為我們之間沒有朋友可言?！?/br>
    話是如此，但魏飛滔還是震驚，彭安竟然要對付陳展星：“他哪里得罪你了？”

    彭安：“這是我和他的事。我過來和你談條件，是問你要不要合作?！?/br>
    魏飛滔：“你讓我陷害他，我有風險啊。”

    彭安：“去年，他是和你一起去看戲的。我是讓你實話實說，談不上陷害。你大可和他解釋，是巡捕刑訊逼供，你不得不說出實情。”

    魏飛滔摸了摸下巴：“我如果說出去，他不會報復(fù)我嗎？”

    彭安：“他不是已經(jīng)報復(fù)你了嗎？”

    魏飛滔：“我不知道我哪里惹到了陳展星。但，他把照片交給巡捕，我咽不下這一口氣?！?/br>
    彭安：“那么，你答應(yīng)我的條件嗎？”

    魏飛滔：“我現(xiàn)在才知道，彭安你真歹毒。我擔心跟你合作以后，你轉(zhuǎn)頭又陰我?！?/br>
    彭安：“我是為了錢。你給我出貨，我才能賺到錢。至于能不能長期合作，要看你的誠意。”

    魏飛滔：“陳展星都被你騙了吧？”

    “條件我擺在這，看你自己的選擇?！迸戆舱f完，站了起來。

    魏飛滔：“我考慮考慮?！?/br>
    彭安走人。

    魏飛滔望著他瘦弱的背影，皺起眉頭。

    彭安的父母不在上海，家境平平。和他們?nèi)魏稳吮?，彭安是普通家世，但因為他來錢的方法多，許多官商都跟他結(jié)交。

    魏飛滔的手指點點自己的下巴：“雖然彭安在市政府有關(guān)系，但他本人沒有實權(quán)啊。我怕他什么?！?/br>
    ＊

    張均能終于找到了戲院的一個服務(wù)生。

    這人說，他曾在走廊外聽到哭鬧，之后，一層樓都被封了，那天只有魏家的保鏢上去過。

    張均能再把魏飛滔請到巡捕房。

    魏飛滔和上次一樣囂張：“張巡捕，戲院吵鬧是正常的?！?/br>
    張均能：“照片的事，魏先生如何解釋？”

    “我坦白，我打了陸小姐。我們本意并非如此，陳展星說她欠教訓。我們信了。但殺她男朋友的事，我沒干過。她污蔑我殺人，我很委屈?！庇卸嗌僮C據(jù)，魏飛滔承認多少的事。

    陸姩的男朋友死不見尸，時間這么久，早沒線索了。魏飛滔不當一回事。

    張均能的筆在桌子上點了兩下。陳展星也有份？

    陸姩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陳展星。

    而且，陳展星有包庇陸姩的嫌疑。

    張均能立即聯(lián)系了陳展星。

    陳展星笑著問：“魏飛滔說的啊?！?/br>
    張均能：“陳先生，我例行公事，不知道能否和你談?wù)?。?/br>
    “好啊?！甭犐先?，陳展星很開懷。

    ＊

    兩個男人約在總巡捕房對面的面館。

    張均能穿著制服，腰板挺得筆直。

    陳展星走進來，打量四周：“我以為張巡捕會約在有情調(diào)的咖啡廳、西餐廳。”

    “陳先生，我還沒吃午飯，不介意吧？”張均能面前有一大碗香氣騰騰的湯面。

    陳展星在對面坐下：“我不介意。我們能有安定的生活，全虧了張巡捕這樣的人?！?/br>
    張均能拿起筷子，挑起面條：“陳先生，我就直說了，我們收到消息，陳先生去年和魏先生一起去了戲院?！?/br>
    “哦？”陳展星瞇起眼睛，“我和他一起去過很多地方，可能不止戲院?！?/br>
    “我在調(diào)查一樁發(fā)生在戲院的案子，事關(guān)陸小姐?！?/br>
    陳展星眉峰不動：“哦？”

    “她報警，她的男朋友死在那個戲院，她指認魏先生等人?！?/br>
    陳展星笑：“等人，應(yīng)該不包括我吧？”

    張均能：“陳先生覺得呢？”

    陳展星：“陸小姐指認我了嗎？”

    張均能：“不便透露?！?/br>
    陳展星點頭：“如果陸小姐不指認，我就不認?！?/br>
    張均能聽出什么：“如果陸小姐指認呢？”

    陳展星：“那就要聽她的指認，我再決定?！?/br>
    “陳先生拿法律當玩笑?！?/br>
    “大上海的法律，不就是玩笑嗎？”陳展星站起來，“張巡捕，有證據(jù)再來找我。我先走了，你慢慢吃?！?/br>
    ＊

    過了一個月，張均能再見陸姩。這次，他告訴她案件的進展：“魏飛滔死了?！?/br>
    陸姩的臉色蒼白，眉眼卻笑盈盈：“謝謝?！?/br>
    張均能：“我抓了他，但是證據(jù)不足。他又出去了?！?/br>
    陸姩抬頭。

    張均能：“他走私鎢砂，和日本人做買賣。但是其中的五百噸鎢砂已被丹麥洋行保管。交易無效，魏飛滔被日本人殺了?！?/br>
    “謝謝你?！标憡ㄕ嫘牡卣f。他是巡捕，本不該向一個犯人透露案情。

    “我很抱歉?！弊罱K，魏飛滔不是被繩之以法。

    陸姩：“我相信，張巡捕已經(jīng)盡力了?！?/br>
    “我這次來。”張均能頓一下，“田仲，你來說?！?/br>
    “嗯?！碧镏俾洱X一笑，黑臉襯得牙齒更白，“我們現(xiàn)在要討論的是呂愷、彭箴的案件?！?/br>
    “好的?！标憡ǜΑ４蟪鹨褕?，她沒有遺憾了。她的目光看向那盞黯淡白燈，似乎見到了男朋友向她伸手。就是不知道世上是否有天堂或者地獄。他良善，肯定上了天堂。她鮮血淋漓，只能跌落地獄。

    張均能順著她的目光向上一望，他明白了什么。“陳力皓的案子由呂巡捕負責。既然沒有新線索，就還是按呂巡捕的結(jié)案報告?！?/br>
    陸姩明白，張均能是放她一馬了。她將二人的事交代完畢，起身向張均能和田仲鞠了一躬：“我有一個請求，能不能麻煩兩位巡捕？”

    “你說。”田仲黝黑的臉上又露出了白牙。

    “我想見一見彭安。”她死了，后事要處理，想來想去，只有彭安能出面了。

    “好。”田仲應(yīng)了。

    張均能低著頭，在她走了之后，才抬眸看她的背影。

    田仲嘆了聲：“怪可憐的?！?/br>
    “我們只能公布真相。于情，情有可原，于法，法不容情?！睆埦苤貜?fù)法醫(yī)朋友的話，像是在說服自己。

    田仲：“她連律師都不請，是一心尋死了。”

    聞言，張均能頓住腳步，和小巡捕交代了一聲：“防止她要自殺?！?/br>
    那名巡捕微微驚訝：“是?！?/br>
    張均能預(yù)計，陸姩的刑期在十年到十五年之間。他一直想和她說一句：洗心革面。

    可她那么聰明，他說與不說，她其實都明白的。

    ＊

    彭安接到張均能的電話，“嗯嗯”地應(yīng)了幾聲。

    掛上電話，他摘了眼鏡：“那女人不會是想見我最后一面吧。”

    “有可能?！边@時，陳展星和彭安正在陸姩的房子。她那門鎖，對二人而言形同虛設(shè)。

    陳展星：“我給她安排了律師，別讓她死了?！?/br>
    彭安：“留她干嘛？她滿心要跟男朋友團聚，成全她吧。”

    陳展星：“真的？”

    彭安：“假的。我去一趟，能救一命是一命，雖然她也是死不足惜?！?/br>
    陳展星：“對了，彭安?！?/br>
    彭安：“嗯？”

    陳展星：“魏飛滔的死，有你的份嗎？”

    彭安事不關(guān)己：“沒有?！?/br>
    陳展星冷笑：“借刀殺人這一招，你用得最靈?！?/br>
    彭安不吭聲。

    陳展星又說：“聽張巡捕說，魏飛滔還把我供出來了?！?/br>
    “是嗎？他膽子這么大?！迸戆舱ＵＱ?，“你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