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蓮花太醫(yī)求生指南 第102節(jié)
他愣了下來。 謝釗臨瞪大了眼睛向?qū)Ψ娇慈ァ?/br> 最終一臉驚恐地將視線落在了寧瑜昭的手上。 身著居士長衫的寧王向他笑了一下,如釋重負般緩緩倒在了地上。 那一剎那,目光無比復(fù)雜。 “沒有,怎么會沒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刺耳的笑聲穿透整棟百巧樓,落在了文清辭的耳畔。 “寧瑜昭……寧瑜昭他手里什么東西也沒有,他在騙朕!”謝釗臨像瘋了一般大聲叫嚷著,“他竟然敢騙朕?!” 謝釗臨雖然是皇帝,但他一生中也不是沒有輸過,更不是輸不起的人。 只不過面對寧瑜昭的時候,他卻次次都能取勝。 謝釗臨似乎是不敢相信這樣一個人竟然成功騙了自己。 對方或許一心尋死,身上什么武器都沒有帶。 而就算帶了……半點武功也不會的寧瑜昭,也不可能贏過他。 此時的九五之尊就像是一條喪家之犬。 文清辭冷冷地看著他。 哪怕神志不清,皇帝仍是被他這一眼看得心生寒意。 他忽然沉默了下來,再次仰頭向著百巧樓的藻井看去。 謝釗臨平日里絕對不是一個話多的人,他甚至稱得上沉默寡言。 但可能是這些事情在心里埋了太多年,已經(jīng)到了不得不將它宣泄出口的時候,又或者是他的精神狀態(tài)的確不怎么穩(wěn)定,嘴上說什么已經(jīng)不再受大腦控制。 安靜了一會,皇帝再一次啞著聲音開口:“……他說他起身不是為了殺我,只是為了再抱我一下?!?/br> “他一定是在騙我,一定是在騙我……” 這十幾二十年來,皇帝反反復(fù)復(fù)地告訴自己,當(dāng)初那人只是為了刺激自己而故意這樣說的。 可是寧王臨終之前的話,還是如同一段魔咒,徹底地印在了他的腦海中。 無數(shù)次午夜夢回,他只記得那破碎不堪的一句:“我,我來……不不是為了殺你,只是……和,想同當(dāng)年一樣……咳咳,再…抱……” 白巧樓又安靜了下來。 文清辭完全沒有搭理皇帝的真情流露,他只盯著對方問:“寧王還說什么了?” 縱然是他,也無法保證等皇帝意識清明之后,會不會記得自己曾聽他說了這些話。 此時百巧樓外面圍著無數(shù)人,文清辭更沒有辦法在這個時候殺了皇帝。 他能做的似乎只有……趁皇帝精神狀態(tài)最為混亂的時候,繼續(xù)刺激對方。 謝釗臨:“……” “他還說……想要順著運河南下,去松修府看看,還說要在那里修一個衣冠冢?!?/br> 末了輕聲低喃道:“我為什么不快些修好運河?這樣就能帶他……去看看了。” 殷川大運河自幾十年前就開始規(guī)劃,但前朝皇室力量衰微,始終未能成功修鑿。 和其他皇帝不一樣,前朝哀帝年少的時候,曾在松修府短住過一段日子,因此格外明白運河貫通南北、連接雍都與江南的重要性。 他繼位之后,一心想要將原本只存在于規(guī)劃之中殷川大運河修鑿出來,同時也將這件事說給了彼時還沒有暴露野心的謝釗臨聽。 但最后卻是謝釗臨奪位辦成了這件事。 天初三年運河已經(jīng)動工了。 故而南下建衣冠冢便成了寧瑜昭的遺愿之一。 謝釗臨去年執(zhí)著南下,既是為了沿途考察運河兩側(cè)的民情,為了作法鎮(zhèn)壓殷川大運河底下的冤魂,也是因為近些年里他越來越多地夢到當(dāng)年的事,心中百般思緒無法平靜。 回憶到這里,謝釗臨忽然大聲笑了起來。 “他最后,他最后還說,”皇帝瞪大了眼睛,用滿含著憤怒與恐懼的語氣說,“他咒我,他詛咒我說……說我搶了他的天下,讓他成了廢帝,還讓他橫死今日,不得善終,未來我也注定步他后塵——” 皇帝那樣多疑又敏感,即是因為他真的將虧心事做多了,也是因為當(dāng)年的這個詛咒。 “哈哈哈怎么可能?!” “我怎么可能落得和他一樣的下場?” 末了又小心翼翼地說:“……他真的恨我,連親手殺了我都不肯?!?/br> “這些日子我見到了殷川大運河的河工,見到了工部那些人……見到了無數(shù)的人。可唯獨沒有見到他?!?/br> 原來在幻覺的支配下,皇帝日夜都在做著噩夢,夢到那些直接、間接死在他手下的人。 說到這里,皇帝的情緒一點點平復(fù)。 但文清辭不會讓他就這樣冷靜下來。 皇帝這狼狽又可笑的樣子,將原本深埋在文清辭心中的屬于原主的怒火與恨意全都引了出來。 ——這世上那么多人,就是為了眼前這個東西而死? 實在不甘。 文清辭突然向前一步,非常認真地開口說道:“你害死那么多人,理應(yīng)不得善終?!?/br> “千百年歷史上有無數(shù)開國之君,可哪個像你這樣卑劣?” “低頭看看,殷川大運河里無數(shù)亡魂都在水里等你,那才是你的歸宿——” 文清辭每說一句,皇帝的身體便隨之顫抖一下。 到最后他竟連牙齒都因恐懼而磕絆了起來。 “不不不!” 皇帝猛地向后退去:“閉嘴!朕乃九五之尊,受命于天。理應(yīng)當(dāng)萬歲萬萬歲……就算駕崩,有宸陵罡氣護體,還有無數(shù)人守在朕身邊,不是那些孤魂野鬼隨隨便便就能靠近的!” 怪不得他那么在意自己的陵墓,原來是因為這個。 文清辭緩緩地笑了一下。 那雙漆黑的眼瞳里,滿是悲憫與溫柔,可說出來的話,卻像是一支利劍刺入了皇帝的心中。 “陛下,您覺得難以壽終正寢的自己,真能被葬入宸陵?” 文清辭的聲音清潤,但說出來的話卻如同詛咒。 “……對陛下而言,葬入宸陵似乎有些不妥,您的陵墓合該在殷川大運河的河底,這樣才方便那些河工找您報仇,畢竟他們等的時間,已經(jīng)太久太久了?!?/br> 他是笑著說完這番話的。 皇帝的理智在剎那之間被擊破,他忽然大聲尖叫了起來,跌跌撞撞地起身向著百巧樓跑去。 如躲避厲鬼一般躲避著文清辭。 和那人的狼狽失態(tài)不同,文清辭緩緩站直了身,月白色的長衫片塵不染。 他面色平靜、溫柔一如往昔。 百巧樓深處,皇帝已經(jīng)徹底陷入了瘋狂之中。 他使勁摔打著東西,嘴里念叨著文清辭聽不懂的話。 或許是這邊發(fā)出的動靜太大,守在外面的恒新衛(wèi)也忙沖了上來。 進門之后,他們看到太醫(yī)一臉蒼白的轉(zhuǎn)過身,文清辭皺眉深吸一口氣,糾結(jié)了半晌終于小聲說道:“陛下應(yīng)當(dāng)是犯了癔癥……無法近身。” 說話間不遠處的皇帝突然轉(zhuǎn)過身。 恒新衛(wèi)的身影落入了他眼底。 剎那之間,那一道道的黑影與幻覺中殷川大運河河工的樣子重合在了一起。 皇帝顫抖著抬起右手,用食指指著他們說:“來人??!來人,給朕殺了他們——” 恒新衛(wèi)面面相覷,半晌過去仍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完全沒有聽皇命行動的意思。 他們第一次忤逆圣意。 皇帝方才的表現(xiàn),徹底印證了文清辭的話: 皇帝得了癔癥,且病得不輕。 百巧樓大門敞開,皇帝失態(tài)的尖叫聲,傳遍了整個太殊宮的角角落落。 自此所有人都知道他病了。 ------------------------------ 北地,經(jīng)過三日苦戰(zhàn),衛(wèi)朝軍隊出現(xiàn)在了王庭城下。 一望無際的空曠戈壁,被士兵填滿。 衛(wèi)朝的軍隊早就不同于往昔。 隊伍里的所有人目視前方,眸中沒有一絲半點的懼意。 他們知道這一場仗,自己只能勝不許敗。 似乎意識到這里將要爆發(fā)一場大戰(zhàn)。 軍號還沒有來得及吹響,便有禿鷲徘徊于天空,等候著一會的飽餐。 謝不逢慢慢用指腹蹭了蹭纏在手腕上的羊毛手繩,小心翼翼將它藏在了金屬的護腕下,動作溫柔又眷戀。 末了向南方回望一眼,尋找著雍都的方向。 然后仰頭看了一眼長天,緩緩地笑了起來。 他體內(nèi)的血液,在此刻如沸騰般guntang,滿腔的殺意早就無法控制地四溢出來。 禿鷲發(fā)出一聲長鳴。 少年緩緩地抬起了握著重劍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