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蓮花太醫(yī)求生指南 第118節(jié)
她朝謝孚尹輕輕地笑了一下,強裝平靜說道。 可是沒有想到,謝孚尹今天居然沒有吃她這一套。 小姑娘就這么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的眼睛,無比認真地問:“可是他們說……他們說文先生死了?!懒恕烤故鞘裁匆馑及∧稿??” “母妃,文先生他真的死了嗎?” 謝孚尹那雙淺琥珀色的眼睛太過清澈,蘭妃沒有辦法說出假話。 她攥緊了手心:“……是,文先生他,他去世了。去世就是,往后再也見不到他了?!?/br> 死亡對于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過于深奧難懂。 但聽到“往后再也見不到文清辭”后,謝孚尹終于“哇”一聲大哭了起來。 她委屈極了:“可是,可是我昨天晚上,明明看到了哥哥抱著他呀……母妃,我真的不能再去看看文先生嗎?” 此時蕙心宮大門敞開,小院里滿是忙著掃雪的宮女。 謝孚尹沒有控制聲音大小的意思,方才的話全都清清楚楚地傳到了眾人的耳邊。 宮女們掃雪的動作不由一頓。 眾人不由默默地對視一眼,她們從彼此的目光中,看出了一點點恐懼。 在太殊宮待了這么久,她們知道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 更知道什么可以看,什么不該看,以及什么就算知道……也要裝作不知道。 昨天晚上,新帝謝不逢拋下無數(shù)親衛(wèi),抱著一具尸體,當著無數(shù)人的面,穿過整個太殊宮,走到太醫(yī)署那間小院里的場景,刻印在了無數(shù)人的眼底。 不僅如此…… 還有人看到,謝不逢時不時便會將細吻,落在那太醫(yī)的面頰之上。 聽說他將自己和那個太醫(yī)的尸體關(guān)在小院的房間里,一整晚的時間已經(jīng)過去,房門直到現(xiàn)在都沒有打開。 真是完完全全將禮法、綱常,甚至于人倫,都拋到了一邊去。 她們默契不言。 一時間,新帝和那位太醫(yī)的事情,成了則無人敢提的宮廷秘辛。 在她們看來,如今太醫(yī)文清辭已死。 只要眾人都默契不提,那么要不了幾年時間,“文清辭”的名字,便會隨著這件事一起,成為條被隱入歷史的獨屬于帝王的秘事。 可是誰都沒有想到,這個早晨還沒有過完。 什么也不懂的謝孚尹,便將它給提了出來。 見眾人都不說話,謝孚尹終于忍不住向一直沉默著的母妃撒起了嬌來:“好不好啊,好不好啊,母妃?我真的只想再去一次……一次就可以了!” 蘭妃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就在這個時候,院外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她如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般抬頭向門口看去。 接著,一個身著紫色錦袍的太監(jiān),出現(xiàn)在了她的眼前。 對方走得有些急,此時剛氣喘吁吁地站定在原地。 “賢公公,您怎么突然來了?”蘭妃輕輕地將謝孚尹從懷里放下,起身問他,“可是陛下那里有什么事?” “……確有一事?!苯袢帐挛锉姸?,且都很重要,這老太監(jiān)也不再賣關(guān)子了,“宮外有一人求見?!?/br> “宮外?”蘭妃不由蹙眉,“他想要見誰?” 賢公公深吸一口氣,壓低了聲音說:“他想要見陛下?!?/br> “是神醫(yī)谷的谷主,也就是文先生的師兄來了,是他想要見陛下一面?!?/br> “賢公公認識他?”蘭妃吃了一驚,下意識問。 老太監(jiān)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講起了剛剛發(fā)生在宮門外的事。 實際上賢公公也沒有想到,傳聞中那個從不出世的神醫(yī)谷谷主宋君然,竟然會在今天早晨,出現(xiàn)在太殊宮的門口。 當時負責守衛(wèi)太殊宮的士兵,已經(jīng)全部換成了謝不逢的人。 從戰(zhàn)場上下來的他們,敏感又認真。 前來求見的宋君然氣質(zhì)不俗,本就惹人注目。 更別說他的手中還拿著一個東西…… 想到這里,賢公公總算是緩緩地展開了掌心——一枚純金制成的令牌,出現(xiàn)在了他的手中。 那令牌上雕著一只盤龍,上刻“皇帝之令”四個大字。 “娘娘,您看?!?/br> 守在皇宮外的士兵,從來沒有見過長這個模樣的令牌,更別說就在幾個時辰之前,本朝的皇帝剛剛換了人當…… 可是他手里的東西,顯然不是民間能有。 那些士兵還是在第一時間,將事情傳到了賢公公的耳邊。 看清楚賢公公手上的東西之后,蘭妃沉默片刻,緩緩說:“讓他進來吧……” 她知道為什么賢公公會這么篤定,外面的人就是宋君然了。 眼前這塊令牌自然不是當今圣上的,甚至也不曾屬于謝釗臨。 它是一個前朝舊物。 神醫(yī)谷不理俗世,哪怕是前朝皇室,想將太子送到神醫(yī)谷里,都費了不少的工夫。 ——這一塊令牌,就是當年的“診金”。 “是,娘娘。”賢公公緩緩將東西握回手中,行了一禮退了出去。 不明白母妃在和賢公公說什么的謝孚尹,一直沒有說話。 等老太監(jiān)離開之后,她才再次輕輕拽了拽蘭妃衣袖,小聲問道:“母妃,我真的不能再去看他一眼了嗎?” 這一次,蘭妃并沒有直接拒絕,她停頓了一會,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慢慢點頭說:“好,再等等,再等等母妃就帶你去?!?/br> ------------------------------ 太醫(yī)署的小院外里三層外三層地圍滿了士兵,足有千人之多。 可是小院之內(nèi),卻靜得一如往昔。 高大的玉蘭花樹,還矗立在那里。 一夜狂風過后,花瓣被吹落了不少。 但仍有一些固執(zhí)的掛在枝頭,等待著真正的春天的到來。 滿院清香。 謝不逢輕輕地將文清辭放到了床上,小心翼翼地替他掖好被角。 獨自在肅州長大的少年,本就什么都會。 此時照顧起人來,也像模像樣的。 文清辭身上沾滿血的大氅,已經(jīng)被少年換下。 謝不逢將熱水倒入木盆,小心翼翼地用毛巾,擦干了文清辭臉上的血污。 已是新帝的他,好像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他就這樣跪坐在床下,用木梳替文清辭梳著長發(fā)。 房間里的地龍還在燒,窗簾不知道什么時候被少年放下。 屋里只有一盞油燈,昏暗、溫暖,這里與屋外,像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等到一切妥當之后,謝不逢也輕輕地躺在了床上,他沒有蓋被子,只是從側(cè)邊緊緊地抱著文清辭的身體,緩緩合上了眼簾。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文清辭要比自己想象的瘦弱許多。 長高了也壯實了不少的少年,甚至輕易就能將他緊緊錮在懷抱中。 少年忍不住如小獸一般蹭了蹭文清辭額頭。 如今謝不逢已是衛(wèi)朝的新帝。 他只用走出這間小屋,便能獲得萬民朝賀,坐擁這世上最高的權(quán)勢。 可是此時,少年卻只覺得……若永遠在這里睡下去,倒也不錯。 謝不逢將唇抵在他的耳邊,絮絮叨叨地說著自己這段時間在北地的見聞。 “……北地的雪,比昨天晚上的還要大,有的時候連牛羊都能吹走,”謝不逢的聲音,輕得宛如夢囈,“那個季節(jié),是打不了仗的。只能將隊伍駐扎在避風的位置,好好檢查營帳,確定能挺過寒冬。” 說完,又將一個個細吻落在文清辭的鬢邊。 或許是屋內(nèi)太暖,文清辭的身體,似乎也不像方才那樣冰冷。 一整晚沒有睡,謝不逢變得有些困倦。 他放任自己沉溺于此時的平靜與溫柔,說話的聲音也小了許多:“你知道嗎?去年初春,我打了一仗,差一點點死在戰(zhàn)場上……” 少年的聲音有些委屈。 他頓了頓說:“那晚,我好像……夢到你了?!?/br> 身邊的人依舊沒有回答。 但少年卻并不在意,他只當文清辭是睡著了。 房間里的光線異?;璋?。 床幔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落了下來。 藏在謝不逢心中的那個原本模模糊糊的睡夢,居然在這一刻變得清晰了那么一點點。 他忽然輕輕地睜開了眼瞳。 那雙琥珀色的眼瞳,不復平常的冷靜。 反倒是如喝醉了一般的混沌、迷茫,還帶著一點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