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蓮花太醫(yī)求生指南 第121節(jié)
碼頭邊幾乎沒有什么圍觀的百姓,只有一些太監(jiān)和宮女,帶著一堆東西上上下下,看上去忙碌極了。 “……龍舫怎么會在這里?”謝觀止不由皺眉,“謝不逢也要南巡嗎?” 他怎么不覺得自己這位皇兄有如此的閑情逸致。 駕車的人聽到他的問題,手不由一僵。 但不等他想好如何回答這位皇子的問題,謝觀止便自己發(fā)現(xiàn)了異常。 謝觀止看到,龍舫上掛滿了長長的白綢。 此時正隨著風(fēng)一起,在河面上搖曳。 巨大的“奠”字,靜靜地掛在船頭。 黑白相間、沉重至極,將那船頭都壓著向下沉去。 不祥的預(yù)感,瞬間從他心中生了出來。 “雍都有人死了嗎?”謝觀止的聲音忽然變啞了。 他一時間想不明白,究竟是誰配享有如此規(guī)格的喪儀。 “是……”駕車的人終于回了他的話,“是文太醫(yī),他去世了?!?/br> 像是不相信記憶里的那個人也會死亡一般,謝觀止立刻提高了音量,手也緊緊地攥住了窗框:“你是說文清辭?” “回殿下,正是文太醫(yī)?!?/br> 謝觀止的心,在這一剎那從深淵墜了下來。 重獲自由的欣喜與激動,在一瞬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去望泉苑了,”少年聽到,自己的聲音沙啞的陌生,“回皇宮,我要去……” “去,去看他一眼?!?/br> 謝觀止無論如何也沒法說出“見他最后一面”這幾個字。 …… 文清辭的身體,已經(jīng)被殮入棺中。 依照衛(wèi)朝習(xí)俗,人死之后必須要在七日之內(nèi)下葬。 因此,最遲今日傍晚,他們就要將這口棺送上龍舫,才能準(zhǔn)時到達松修府。 再有一炷香的時間,便是欽天監(jiān)算的封棺的時刻。 一身玄衣的少年天子靜默著站在棺旁,靜靜地注視著沉睡在玉蘭花中的人。 他的背后傳來一陣腳步聲。 蘭妃抱著小小的謝孚尹走了過來,最終停在了棺旁。 小公主穿著一身素衣,她吸了吸鼻子,緩緩展開掌心。 “哥哥,我可以把這個送給文先生嗎?”她小心翼翼地問謝不逢,“這是我秋天的時候自己摘的……文先生說它很好看,讓我將它壓在書冊中。” 少年看到,謝孚尹手里拿著的,是幾朵淺紫色的壓干了的野花。 “好……” 謝不逢后退半步,將這里讓了開來。 蘭妃抱著謝孚尹,輕輕地將手里的花放到了文清辭的手邊。 末了,就在二人將要離開的時候,一直沒有怎么說話的蘭妃突然轉(zhuǎn)身問謝不逢:“陛下,您也放一個東西,去陪陪他吧?!?/br> 說完便緩步離開了這里。 這是衛(wèi)朝民間的習(xí)俗,在封棺之前,逝者的親人好友,會將自己最重要的東西放入棺內(nèi),陪伴逝者最后一程。 負責(zé)封棺的人,已站到了此處。 蘭妃的話提醒了謝不逢,少年如夢初醒般看向文清辭。 他攥緊了手心。 眼中突然閃過一絲迷茫。 謝不逢不知道,自己可以將什么送給文清辭。 一邊的欽天監(jiān)忍不住出聲提醒,“陛下,封棺的時間馬上——” 話還沒說完,他便驚愕地睜大眼睛,朝年輕的天子看了過去。 謝不逢緩緩抬手,將纏在自己黑發(fā)上的晴藍色藥玉取了下來。 黑發(fā)在瞬間如墨一般散開。 年輕的帝王就這樣放任自己披散著長發(fā),站在文清辭的棺前。 此時,他的手都在顫抖。 謝不逢輕輕地捧起藥玉,看了一眼后,不舍得將它抵在了心口。 那天文清辭站在他背后,替他用藥玉束發(fā)時的溫暖氣息,似乎還沒有散去。 如今只要一閉上眼,謝不逢就能嗅到熟悉的苦香。 少年的唇輕輕揚起。 ……此時的謝不逢已是太殊宮的主人,是富有四海的天子,可他卻仍覺得這世上,沒有什么東西是屬于自己的。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他仍一無所有。 只有這一串沾染了彼此氣息的藥玉,是謝不逢唯一能給文清辭的東西。 年輕帝王俯下身,他小心翼翼地將這串寄托過自己無數(shù)思念與期待的藥玉,繞回了文清辭的手腕上。 最后一次將吻落在文清辭的臉頰。 …… 厚重的棺蓋,被人推著和了起來。 將最后一絲光亮隔絕。 不知是誰的啜泣聲,一陣一陣地回蕩在太醫(yī)署外停棺的空地上。 站在不遠處的宋君然始終低著頭。 與眾人的悲傷不同,此時他的臉上滿是緊張。 宋君然在默默地計算時間……自己給文清辭的丹丸,最多支撐一日。 如果自己沒有猜錯的話,文清辭應(yīng)當(dāng)是宮變時吃下的。 棺槨上船之后再動手,應(yīng)該來得及。 想到這里,他終于松了一口氣。 巨大的鐵釘,釘入棺槨。 文清辭會疼嗎? 又或者他一個人睡在那里,會不會害怕? 謝不逢攥緊了手心,他的身體正止不住地顫抖,心臟似乎也隨著長釘入棺的碰撞聲,一起生出了痛意。 仿佛那些釘子釘?shù)貌皇枪撞模撬男摹?/br> “砰,砰,砰——” 木鐵相擊的清響,一聲聲回蕩在太殊宮里。 “起——” 欽天監(jiān)的聲音,刺穿平靜的空氣。 一滴長淚,自謝不逢頰邊滑落。 身為新帝的謝不逢,不能再隨隨便便離開雍都。 他更怕自己跟上去,會反悔不肯放文清辭離開。 只得強撐著用理智,將自己留在這個地方。 這場送別,來的太過突然。 就像一場突然降臨的噩夢。 如今發(fā)生的一切,則無異于漫長的酷刑。 巨大的棺槨被放上馬車,一尺又一尺地碾過宮道,并在離開太殊宮的那一刻,與謝觀止的馬車相遇。 太醫(yī)署前的空地上,剛才小聲啜泣的謝孚尹終于忍不住“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 小小的身體不停地顫抖,無論蘭妃怎么哄都哄不下來。 像是要將她哥哥的那一份,一起替他哭出來似的。 “母妃,我們往后真的見不到文先生了嗎?” “……可是他還答應(yīng)我,等到夏天的時候帶我去撿蟬蛻,然后告訴我蟬蛻怎么入藥?!?/br> “等夏天的時候,他也不會回來嗎?” 蘭妃的呼吸,都在止不住地顫抖著,無論怎么努力,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甚至手臂顫抖,難以抱穩(wěn)懷中的小姑娘。 就當(dāng)蘭妃想要將她交給奶娘的時候。 靜默著注視棺槨遠走的謝不逢,忽然走了上來,輕輕謝孚尹將抱入懷中。 生著同樣的琥珀色眼瞳兄妹,就像是被一起遺棄的小犬。 謝孚尹抽泣著摟緊了謝不逢的脖頸,絮絮叨叨地說著文清辭曾經(jīng)的許諾。 而謝不逢就這樣靜靜地聽著,似乎是想借小姑娘之口,將這錯過得時光全補回來似的。 他緩緩地摸了摸謝孚尹的長發(fā),輕聲問道:“他也會這樣抱著你嗎?” 謝孚尹的身體忽然輕輕一頓,小姑娘搖了搖頭,哭得暈暈乎乎的她不經(jīng)思考便說:“不,不會……文先生的胳膊,受了好重好重的傷,他抱不動孚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