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蓮花太醫(yī)求生指南 第122節(jié)
第65章 懵懂的謝孚尹, 曾輕輕朝文清辭張開手臂,要他抱抱自己,去夠屋角的驚鳥鈴。 但是最后, 文清辭也沒能完成小姑娘的一點點心愿。 那天,他指腹摸了摸小姑娘的鼻尖, 稍有一些為難地安慰噘著嘴巴一臉不開心的謝孚尹說:“小殿下,還記得我們的秘密嗎?臣的手臂受了傷,抱不動您?!?/br> 謝孚尹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她默默地將文清辭的話記在了心里——原來受了很重很重的傷的文先生, 不但手常垂在身邊不能亂動,且還沒有足夠的力氣來抱抱自己啊…… 靜靜懸掛在太醫(yī)署屋檐下的驚鳥鈴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那聲音撞在了每個人的心上。 “——你說什么?!”謝不逢的手下意識收力,他死死地盯住謝孚尹, 艱難地擠出一句, “文清辭的胳膊受了傷?” 冷風(fēng)吹刮,撩起披散在腦后卷曲的長發(fā)。 如鎖鏈般將少年纏繞其中, 纏得他難以呼吸。 他雙目泛紅, 既像是傳說中喋血的惡鬼,又帶著幾分難言的可憐。 被謝不逢抱疼的謝孚尹,忍不住“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嗚嗚……是, 是受傷了……”接著便是止不住地抽噎。 太醫(yī)署外面亂成了一團(tuán)。 “哭了, 不哭了?!碧m妃慌忙過來安慰哭泣的謝孚尹,可緊緊抱著她的謝不逢, 卻已游離出這個世界。 文清辭的手臂受傷了。 ……自己竟從來都不知道。 將近兩年的分別,數(shù)百個日日夜夜。 文清辭究竟是怎么度過的? ……他疼嗎? 謝不逢領(lǐng)兵打仗百戰(zhàn)百勝, 眾人稱贊他是天生的將領(lǐng), 擁有常人無法想象的成熟的思維。 可現(xiàn)在他只覺得自己幼稚、愚蠢得沒邊。 他緩緩松開手臂, 強(qiáng)壓下激動的情緒, 為謝孚尹擦去眼淚。 接著盡可能溫柔地問小姑娘:“孚尹……文先生, 他,他的手臂傷得很嚴(yán)重嗎?” 謝不逢的語氣,無比小心。 謝孚尹不想別人看到自己哭泣的樣子,她趴在哥哥的肩頭,將眼淚全都蹭到了謝不逢的身上。 “……重。” 悶悶的聲音透過肩上的衣料,傳到了謝不逢的耳邊。 只有少年一個人,聽到了meimei的回答。 謝孚尹努力吸了吸鼻子,她一邊艱難地調(diào)整呼吸,一邊回憶著說:“……我,我之前來太醫(yī)署,抓兔子的時候……不小心摔倒……文先,先生原本想抬手拉住我,可他的手才剛剛抬起這么,這么一點兒——便掉了下來?!?/br> 說著,謝孚尹一邊打著哭嗝,一邊抬手在謝不逢的面前比畫了一下。 ——那高度不過三寸。 說完,謝孚尹又止不住地哭了起來。 他不再像剛剛一樣伏在謝不逢的肩上,而是直了直身體,紅著一雙眼睛,看著哥哥無比認(rèn)真地問:“哥哥你說,你說文先生會不會很疼???” 這是小姑娘天真懵懂的無心之問。 可卻似一把生了銹的鈍刀,直愣愣地朝謝不逢劈砍了過來。 從前“痛”對謝不逢來說,只是一個抽象的概念。 可現(xiàn)在他卻明白,何謂“錐心刻骨”。 甚至此時的他,就連呼吸都泛著痛。 “……會?!敝x不逢輕輕在謝孚尹耳邊,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低喃著,“一定很痛。” 可是自己竟然直到今日才知曉。 小姑娘本就是想到什么說什么,沒什么邏輯的年齡,更別說此時她哭得頭暈?zāi)垦!?/br> 問完那句話后,謝孚尹又吸了吸鼻子,輕聲嘟囔著:“……他明明傷得可重可重了……還騙孚尹,說,說只是一點點小傷?!?/br> “可是,可是孚尹明明看到,他左手從來都沒有抬起來過呀。” ——文清辭的左手從來沒有抬起來過。 往日里發(fā)生的一幕幕場景,如走馬燈一般在在場每一個人的腦海中飛速上演一遍。 那些隱藏在灰霧之后的記憶,在此刻通通變得清晰了起來。 文清辭向來只用右手提藥箱。 他的左手永遠(yuǎn)靜靜地藏在寬大的衣袖下,就連行禮的時候也一動不動。 不只是謝不逢。 周圍所有聽到謝孚尹的話的人,心中皆是一陣接著一陣的渾身發(fā)寒。 擔(dān)心凍著謝孚尹,蘭妃在她的懷里塞了一個小小的手爐。 此時手爐里的暖氣,也透過衣料傳到了謝不逢的身上。 可是少年卻只覺得冷。 刺骨的冷。 小姑娘還在抽抽搭搭地哭著,然而謝不逢發(fā)現(xiàn),自己卻連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了。 恐慌又悲傷,復(fù)雜的情緒裹著回憶,如運(yùn)河河水一般翻涌。 當(dāng)初文清辭放血救謝不逢的時候,傷了左手。 但是少年明明記得,自己走的時候,文清辭的傷害還沒有這么嚴(yán)重啊…… 自己離開的這一年多時間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你知道他是怎么傷的嗎?”謝不逢幾乎是不抱希望地問了一句。 謝孚尹愣了一下,慢慢地咬緊了唇。 就在這個時候,太醫(yī)署的另一頭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還沒來得及換下居士服的謝觀止,氣喘吁吁地出現(xiàn)在了宮道的另一邊。 ——皇宮里不許行馬,謝觀止是靠雙腿跑過來的。 ------------------------------ 天子的鑾駕載著一口木棺,碾過雍都的長街,向城外而去。 走過之處人人駐足,朝街道上看去。 鑾駕載棺這一幕太過罕見,眾人的第一反應(yīng)便是皇帝駕崩。 “……這,這難道是先帝駕崩了嗎?” “應(yīng)該不會吧,今日宮里傳出的消息,是說他被新皇所廢,押入牢中,也沒有聽說他死了啊?!?/br> “肯定不會是先帝,他已經(jīng)被廢了,哪怕崩在牢里,也不可能用這么大的陣仗吧!” “而且這壓根不是帝陵的方向?!?/br> “……再說了,這只有一口棺材,連半點陪葬也沒有?!?/br> ……是啊,怎么會沒有陪葬品呢? 眼前這一幕著實古怪極了。 明明用了規(guī)格最高的儀仗,可整個隊伍里,除了一口棺材外什么也沒有。 且就連這口棺材,木料也只比平常人用的稍稍好一點,完全不像是宮里的東西。 護(hù)送木棺離京的都是謝不逢的親信,剛從戰(zhàn)場上下來的他們,帶著一身肅殺之氣。 在他們走來之時,長街兩側(cè)的百姓,紛紛向后退去。 送葬的隊伍并沒有直接出城門,而是在長街上繞了半晌,先到了文清辭在宮外的住處忘檀苑門口。 稍作停留,這才慢慢向雍都城外駛?cè)ァ?/br> 這是衛(wèi)朝的習(xí)俗,逝者下葬之前,應(yīng)再回家中“看一眼”。 “是文清辭?。?!” “宮里那個太醫(yī)文清辭死了,”知道這座府邸的主人是誰的百姓,一臉的不可思議,“他的葬禮規(guī)格怎如此之高?不知道的還以為——”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帝后西去了呢…… 那人強(qiáng)行將話壓回了心中。 他雖然沒有將這大逆不道之言說,同樣的感覺,卻在這一刻,從每個人的心底里生了出來。 鑾駕載棺這一幕,也深深地刻在了雍都無數(shù)百姓心中。 天色漸暗之時,木棺被移上了龍舫。 太監(jiān)宮女們忙碌了一日,已在龍舫內(nèi)整出了一個靈堂。 停好棺后,宋君然便以“想要兄弟獨處”為理由,將謝不逢的親衛(wèi)遣了出去,只留自己和一個之前就候在宮外的藥仆留在這里守夜。 為照顧家人心情,親衛(wèi)們什么也沒多說,立刻按照宋君然的吩咐,退到了艙外去。 巨大的龍舫起錨,順著運(yùn)河向南而去。 滾滾波濤之聲穿透艙壁,落在每個人的耳畔。 在船上波濤聲的遮掩下,宋君然不再有任何猶豫,他飛速走到棺材邊,緩緩?fù)苿觽?cè)板上的雕花。 伴隨著一聲輕響,原本固定不能開合的側(cè)板,竟就這樣敞了開來。 ——這口棺,是宋君然早就準(zhǔn)備好了的,但他借口說是今日剛買,宮中混亂,也無人細(xì)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