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蓮花太醫(yī)求生指南 第163節(jié)
他的視線穿過敞開的屋門,落在了文清辭和宋君然的身上。 黑夜里,那雙琥珀色的眼瞳顯得尤其冷。 謝不逢將月光完全擋在了背后。 如修羅降臨一般,滿是煞氣。 見他來,宋君然立刻放棄了拉掉帷帽的計劃。 但還是緩緩站直身,將文清辭擋在了自己的背后:“大人大晚上的不回自己屋,跑到這里做什么?” 謝不逢沒有回答宋君然的問題,徑直走了進來。 縣衙署客房本就不大,謝不逢身材高大,走進屋內,四周更顯壓抑。 他完全沒有搭理宋君然,而是將視線緩緩落下,看向了文清辭肩上那件青衫。 ——這件衣服,是宋君然的。 身為藥人,文清辭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苦香。 “久居蘭室而不聞其香”早已習慣這味道的文清辭,不自覺便會忽略這一點。 因此,宋君然白天便將自己的衣服給他披在了身上。 和這個時代的大多數人一樣,宋君然日常也有熏香的習慣。 這件青衫上沾了一點淡淡的檀香,正好將文清辭血液中的苦香遮掩。 ……謝不逢發(fā)現,自己很討厭這味道。 他略微蹙眉 ,淡淡說道:“這件衣服或許不凈,還是將它換了吧。” 宋君然隨之攥緊了拳,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多,他總覺得謝不逢這話是在罵自己。 “大人此話怎講?”宋君然強壓著怒氣說,“這身衣服昨日才漿洗、晾干,怎么就臟了?” 謝不逢像沒聽出宋君然話中的情緒一般說:“如果我沒有聞錯,它并未以蒼術熏過?!?/br> 宋君然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謝不逢這是在說什么。 前幾日與湯藥一起分發(fā)下去的,還有蒼術、藿香、雄黃等藥。 這些藥并不是用來吃的,而是用來熏蒸衣物。 謝不逢的意思是,衣服上并沒有這些藥材的味道。 ……身為醫(yī)者,宋君然自然不會冒這個險。 實際他和文清辭的衣物,都是在洗時以谷內特殊草藥浸泡過的,效果遠好于熏蒸。 然而這件事,卻又沒法和謝不逢說。 他只得吃一個啞巴虧了。 宋君然咬著牙說:“有道理。” 文清辭也非常配合地將青衫取下,放在了桌上。 ……謝不逢還不走嗎? 月光從身后照來,為謝不逢鍍了一層薄冰一般的銀邊。 見狀,文清辭不由緊張了起來。 像是隔著帷帽讀出了他的心思似的,謝不逢終于轉身看向宋君然,說出了自己此番的真正目的:“白日在外奔波想必很累,您還是早些回自己的房間休息吧。” “況且兩人處于一室也不安全?!闭f完他便緩緩轉身,先于宋君然退出了房間。 謝不逢的理由冠冕堂皇,甚至于他還以身作則。 『這小皇帝,怎么那么喜歡多管閑事?』 『算他狠!』 “大人此言有理,”文清辭突然站了起來,緩緩走到了門邊,一副送客的樣子,“先回去休息吧?!彼麎旱土寺曇魧λ尉徽f。 沒有辦法,宋君然只得咬著牙退了出來,在謝不逢的注視下,一步步回到了自己的屋內。 小院里再次安靜了起來。 文清辭總算松了一口氣。 他回到屋內,繼續(xù)翻看了起了醫(yī)書。 然而沒過多久,文清辭的耳邊竟又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謝不逢拿著一冊書卷,出現在了門外。 他表情平靜又略帶幾分嚴肅。 “……大人這是?” “這是漣和縣的地圖”謝不逢緩緩抬起了右手,“不知先生現在是否方便,我有事要同你商量?!?/br> 末了,擔心被文清辭拒絕,謝不逢還補充道:“我已更換完衣物,并以烈酒凈膚?!?/br> ……原來他剛才回去,是做這個的? 夜風從屋外吹來,輕輕托起了兩人的衣角。 文清辭這才后知后覺意識到,謝不逢的身上,的確有一股淡淡的酒香。 第80章 “自然?!?/br> 謝不逢走進來, 坐在了文清辭的身邊,將繪在羊皮紙上的地圖攤開于桌面。 淡淡的龍涎香與酒香混在一起,如一件大氅, 在文清辭毫無防備的時刻覆在了他的身上。 謝不逢的頭發(fā)剛洗過不久,尚帶著水汽, 眉宇之間還有幾分難以掩藏的疲倦。 但他身上那種冷煞之氣,偏偏因此被沖淡了幾分。 文清辭不由松了一口氣。 殊不知這一切,都是謝不逢刻意為之。 年輕的帝王小心翼翼, 生怕將他驚擾。 “漣和四面環(huán)山,只有一條小道與外界相連。整座城市的地勢,由南自北逐漸降低。城內飲水, 大多是靠自己打井……” 謝不逢的聲音, 自文清辭的耳邊流了出來。 文清辭順著他手所指,仔細查看地圖, 眼內不由生出幾分驚訝。 這張地圖繪制得過分仔細。 不但將每一條街巷和房屋標注出來, 甚至于還借著各地水井的深淺,大致描繪了地下水的流向。 為掩人耳目,謝不逢帶到漣和縣來的只是普通侍從。 他們顯然不具備繪出如此詳備地圖的能力。 這張圖只有以將領身份仔細研究過山川走向的謝不逢才能畫得出來。 而要是文清辭沒有認錯的話, 地圖上的也的確就是他的字跡。 謝不逢早已變得比文清辭想象得更加成熟、靠譜。 “從這張圖上看, 漣和縣東西可能有兩條暗河。城東雖然也有人染病,但數量遠遠少于城西?!?/br> 所以問題很可能出現在城西的暗河上。 文清辭緩緩點頭。 按理來說找到源頭方向, 理應開心才對。 但是這一刻,兩人的表情卻都非常嚴肅, 且均沉默不言。 他們想起了同一件事:漣和縣西南方向, 也就是地下暗河可能的源頭, 就是城內集中掩埋尸體的空地。 文清辭的心, 不由一墜:“漣和城內的石灰已將要耗盡, 前幾日下葬時,便拋灑不足。既然暗河源頭可能就在這個方向,那便絕不可再馬虎?!?/br> 說到這里,文清辭已經明白謝不逢來找自己是來商量什么的了。 如今不能再像以前一樣單純埋尸,而是要進行焚燒。 文清辭雖然沒有明說,但是他話里的意思,已經很清楚。 火燒和用生石灰掩埋,都是古代常見的處理尸體的方式。 可是這二者相比,人們顯然更能接受第二項。 沉默片刻,謝不逢緩緩點頭:“……所以說,只能焚燒了。” 語畢,他回頭向門外看了一眼,“時間不早了,先生休息吧?!闭f完便收起地圖準備離開。 “等等!”謝不逢剛起身,文清辭的聲音便從他背后傳了過來,“大人打算何時焚燒?屆時……我同您一起去?!?/br> 他的聲音不大,隔著白紗與帷帽,變得模糊又不真切。 但字里行間具是認真。 文清辭并不是在尋求他的允許,只是簡單的告知。 謝不逢猶豫了一下,輕聲答道:“后日中午。” “好?!蔽那遛o緩緩點頭,目送他離開。 漣和遠離皇宮,謝不逢也不再是“大殿下”或高高在上的天子。 他與眾人一樣穿著布衣,在此處忙碌,一心處理正事。 謝不逢的氣質,在不知不覺間變得沉穩(wěn)了許多,不再像年少時那樣尖銳。 重逢之后,文清辭竟會在某個時刻,遺忘《扶明堂》中的他,究竟有多么的危險…… * 其實壓根不用文清辭問,焚尸的消息,不過轉眼就傳遍了整個漣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