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慰然而心安地說道：“嬌河君請放心，那魔頭沒有在你的體內(nèi)種下魔氣?！?/br>
    第37章 離開黃金籠的第三十七天

    懸停于肌膚頂端、歸屬于異性男子的微妙觸感, 隨著對方話語的結(jié)束而抽離。

    許嬌河整個人如同被施了定身術(shù)一般，狼狽地跪坐在床榻之上，不敢側(cè)過頭來, 與他擁有哪怕一瞬的對視, 只魂不守舍地囁嚅道：“……嬌河謝過宗主的救助之情?！?/br>
    “無妨，看顧你本就是我的應盡之義?！?/br>
    明澹垂眼, 合指拂過許嬌河衣領(lǐng)上的破口, 割裂的絲帛轉(zhuǎn)瞬恢復如新。

    他索性運用靈力將褶皺一并撫平, 而后用手撐住床榻站起, “那你繼續(xù)休息, 我還有事要處理?！?/br>
    ……

    蘊著草木清香的衣衫在手畔飄過, 房門開啟復又輕輕閉合。

    待室內(nèi)只剩自己一人，許嬌河才如夢初醒。

    她不自覺地伸手撫摸明澹不久前觸碰過的地方，才發(fā)覺那處的布料已被靈力修復如初。

    然而衣衫撕裂的聲響仿佛仍在耳畔回蕩，混合著許嬌河也說不清的, 逐漸放大的心跳聲。

    許嬌河怔怔地想到：衣衫之下的肌膚, 哪怕是作為道侶的紀若曇，也不曾看見過……

    哎呀，到底在想什么！

    她用力拍打熱意不減的臉頰, 借此滅掉自己腦子里憑空而生的遐想綺思。

    明澹出格的舉動左右了她的思維。

    游聞羽的事沒問, 媧皇像被燒卷的一角也沒來得及提。

    不過這時候跑出去追問明澹也不合時宜, 許嬌河決定先關(guān)心一下另一件要緊的事情。

    她朝著逐漸恢復知覺的小腿捶了幾拳, 確定不會發(fā)生像剛才一樣差點臉朝地的糗事后, 忍著腳底酸麻輕手輕腳地翻身下床, 打開房門朝外院張望一圈, 又仔仔細細地將其鎖上。

    回到床上，許嬌河盤腿坐下, 將腰間的絳帶取下，將其化成軟劍的模樣。

    她對著劍柄屈指一彈，釋放葉棠在劍上設(shè)下的禁制，接著低聲喚道：“醒醒?！?/br>
    響應她的呼喚，一道由稀薄轉(zhuǎn)為濃厚的霧氣飄出柳夭表面，緩緩凝成了一位雪姿月貌的青年。

    紀若曇斂著眉眼，端坐在明澹坐過的位置上。

    他看向許嬌河的目光，如同雪落不絕的寒夜，掩去一切情緒存在的痕跡，寂寥而緘默。

    被這樣一雙觀瞻萬物、喜怒無察的眼睛盯著，許嬌河很難做到不緊張，她準備好的說辭登時遺忘了大半，支吾半響，憋出干巴巴的一句：“夫君，你還好嗎……魔族那一擊沒把你打出什么事吧？”

    從前在人魔大戰(zhàn)中剿滅無數(shù)魔眾的天才道君，事到如今，卻被不知名的黑霧一招打得失去還手之力——許嬌河將話問出口，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的行為簡直稱得上哪壺不開提哪壺。

    她匆匆捂住嘴，小心翼翼偷看紀若曇的表情。

    卻聞青年毫不在意地“嗯”了一聲，問道：“你被魔族擄走后發(fā)生了什么事，皆與我細細道來。”

    紀若曇不放在心上，許嬌河亦松了口氣。

    她在腦?；貞浺槐橥陟F之間的對話，挑揀出重點說給對方聽：“那黑霧拿我做要挾，勒令宗主交出媧皇像，一路上還不停地說你壞話，說你重傷魔尊，屠戮魔族將士，是個比魔族還魔族的魔頭……”

    許嬌河繪聲繪色地重復著黑霧斥罵紀若曇的言語，還添油加醋了不少內(nèi)容。

    “它還挑撥我和宗門的關(guān)系……說夫君滅道以后，宗門上下根本不會把我沒有靈力的凡人放在眼里，希望我死的人比比皆是?！?/br>
    為了讓紀若曇能夠直觀地感受到，那黑霧一路上說了多少誅心之言，許嬌河到后面干脆用手比劃起來——言辭激動之處換來對方一句游離在外的提醒：“小點聲，這是虛極峰?！?/br>
    “噢……知道了?！?/br>
    見紀若曇無法與自己共情，許嬌河如缺少水分的花草般蔫了一瞬。

    眼珠向下滑落，觸及對方勝雪的白衣，轉(zhuǎn)眼又想起一個重要細節(jié)。

    她立刻坐直身體，瞳孔晶亮地望向紀若曇，額頭差點撞上他的下巴：“夫君夫君，我想起那黑霧被宗主埋伏在媧皇像里面的術(shù)法擊中，破了幻象，掉下欲海時露出了一頭雪白的長發(fā)。”

    長篇大論的廢話過后，許嬌河終于說到了重點。

    聞言，紀若曇波瀾不驚的眸光一動，口中重復道：“雪白的長發(fā)？”

    “嗯嗯，我觀它的身影，瘦高瘦高的，應該是個男子！”

    許嬌河雙手握拳，斬釘截鐵地點了點頭，發(fā)覺紀若曇的面孔映出一縷若有所思的神色，連忙湊近他的手邊問道：“夫君有沒有想到什么？”

    “據(jù)我所知，除了由獸化形成人的妖族以外，魔族中唯有皇室血脈才會生得一頭白發(fā)。”

    皇室血脈，總不會是現(xiàn)任魔尊替父報仇吧？

    許嬌河知曉魔族生性殘酷無情，并不似人族一般講究血緣道德，據(jù)說魔族各個部落之內(nèi)，兒女親手殺死父母，繼承他們的財富地位是最為尋常之事——這般冷酷的種族，又怎會做出為父報仇的行徑？

    許嬌河把念頭掐滅，又道：“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那黑霧似乎對云銜宗的事情和夫君你的過往頗為熟悉，話里話外透露了許多連我都沒有聽說過的內(nèi)情?！?/br>
    “如果我猜得沒錯，他大概是一位故人?！?/br>
    有故事聽？

    若許嬌河是一只兔子，她的耳朵一定豎了起來，滿臉洋溢著對八卦的向往和好奇。

    紀若曇卻不愿滿足她這點期待，話鋒一轉(zhuǎn)道：“這個魔族的身份，宗主總會給出交代，你我在此胡亂揣測也無濟于事，話說回來，我同你提過讓你盡快搬出虛極峰，此事你方才怎么不和宗主說起？”

    “宗主說露華受了傷呀?！?/br>
    許嬌河望著他，想也不想地回答。

    “那又如何？”

    紀若曇挑眉，“她受了傷，懷淵峰上自有別的婢女服侍你?！?/br>
    許嬌河當年與他結(jié)契，按照她的要求，他在人口稀少的懷淵峰上足足添了二十個侍婢。

    如今少了露華，還有另外十九個。

    所以紀若曇實在難以理解，露華受傷和搬出虛極峰之事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露華要閉關(guān)休養(yǎng)，我只能一個人回去懷淵峰。內(nèi)院那些被你派來服侍我的、替我開門做飯的小廝婢女泥胎木偶似的，無趣極了，也就露華同我作伴有點活氣……如今沒有她在，我會寂寞死的?！?/br>
    “留在虛極峰，好歹還有善解人意的蘭賦陪我閑聊解悶，宗主養(yǎng)在外頭的那些白鶴也十分熱鬧。”

    話停在這里，許嬌河噘起嘴，氣呼呼地瞧著紀若曇。

    心里想得卻是：從前游聞羽還肯經(jīng)常前來陪自己說說話，如今他們之間鬧成這樣，恐怕此后懷淵峰和不爭峰之間相隔的，便是一道亙古難渡的天塹。

    紀若曇不明白她思緒中的彎彎繞繞，安靜地注視她片刻，道：“若你喜歡這里，我確實不該強迫你回到懷淵峰，只是我感應到了第一塊靈劍碎片的存在，需要你帶我前去尋找?！?/br>
    “留在虛極峰，到處都是宗主的耳目，我沒有把握不被他們發(fā)現(xiàn)?！?/br>
    果然，他叫自己從虛極峰離開的原因，絕不會是因為吃醋。

    靈劍碎片，靈劍碎片，靈劍碎片……

    全都是公事！

    許嬌河沒好氣地瞪著紀若曇：“所以那塊碎片在哪里？”

    “魔族極雪境?！?/br>
    紀若曇的嗓音平靜，卻如從天而降的落石，在許嬌河心底的湖面砸出紛亂的水花。

    她呼吸一滯：“你說，我們要去、魔族？”

    “嗯。”

    “怎么、怎么去？魔族的入口，不是有封印嗎？”

    “我在欲海邊界鎮(zhèn)守百年，知道哪處的封印最薄弱，可以破解潛入。”

    紀若曇頓了頓，又補充道，“不過要趕在媧皇像將其修復完畢前?！?/br>
    許嬌河以為紀若曇口中的收集碎片，無非是在九州之內(nèi)走一圈——紀若曇指出方位，她捏破陣符將兩人傳送過去，再由紀若曇出面回收，沒什么cao作難度，也沒什么人身危險。

    結(jié)果紀若曇一開口，第一塊靈劍碎片的位置，竟然在魔界？

    許嬌河忍不住打起退堂鼓，顧左右而言他道：“可我又不知道宗主打算什么時候前去修復封印，萬一我還沒有想到借口搬出虛極峰，他就已經(jīng)修好了怎么辦？”

    “半月之內(nèi)，他做不到?！?/br>
    許嬌河下意識問道：“為何？”

    “媧皇像身負兩重特性，一重賜福恩庇，一重封印防御，上次你去拜見母親，如夢世開啟了賜福那一重，如今想喚醒另一重的封印特性，需要度過半個月的轉(zhuǎn)換之期?！?/br>
    “你怎么這么清楚？”

    “媧皇像中，母親說的。”

    許嬌河無言。

    同樣前往媧皇像一遭，紀若曇掌握了不得了的秘密，她卻依然像個窺見冰山一角的無知之人。

    可她還是有些不情愿：“我們進入欲海，肯定會遇上數(shù)不清的魔族……夫君連一個黑霧都打不過，再加上沒有一點靈力的我，別說回收靈劍碎片……怕是自保都成問題?！?/br>
    “極雪境內(nèi)，沒有魔族?！?/br>
    “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面對許嬌河這次的問題，紀若曇沒有很快回答。

    他陷入了沉默。

    過了小半炷香的時間，才輕聲說道：“因為我去過?！?/br>
    “極雪境中落下的雪片，會迅速吞噬靈力，因此這個地方是修士們唯恐避之不及的所在，雖然魔族好些，但也會被腐蝕魔氣，唯一能夠來去自如，便是沒有一點力量的凡人?！?/br>
    “可惜極雪境過于寒冷，凡人進去不到半個時辰，就會被活活凍死?！?/br>
    僅僅是沒有情緒的闡述，許嬌河已經(jīng)身臨其境地搓起手臂。當她聽到“凡人會被活活凍死”時，目光更是不可置信地看向紀若曇：“為了一塊靈劍碎片，夫君竟然連我的命都不顧了？！”

    紀若曇：“……”

    “九州的凡人皇族，祭祀太陽的地方叫做旸谷，上面生長著一種永不枯萎的奇花名為扶桑，只要將扶桑戴在發(fā)間，就可以抵御極雪境的寒氣。”

    “……你非要我搬回懷淵峰，逃出宗主的眼皮子底下，就是打算讓我喬裝打扮，混進旸谷？”

    紀若曇抿緊薄唇，投來的眼神里流露出贊同之色。

    許嬌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