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jié)
許嬌河略松一口氣,忽見東西北三邊的龐然惡影正朝著紀若曇的背后無聲靠攏。 ……就知道扶雪卿沒安好心,心中絕不會有公平二字??! 許嬌河氣得咬牙,轉(zhuǎn)頭對扶雪卿怒目而視。 扶雪卿則環(huán)抱雙臂,視若無睹。 “你都這樣了,我們還守規(guī)矩做什么!” 許嬌河的質(zhì)問脫口而出,她立刻催動掌心,祭出了第二次法相金身。 扶雪卿此舉,也是有心試探許嬌河是否還能夠再次驅(qū)使大乘期魂靈。 見金光又出,他眸色一凝,與身畔的游聞羽視線相交。 許嬌河不再讓魂靈分身護著自己,而是用意念與其溝通,讓它全心全意幫助紀若曇。 在魂靈加入戰(zhàn)局后,三只巨獸索性徹底暴露目的,嘶吼著沖進了混戰(zhàn)之中。 巨物映襯之下,連天地都顯出幾分渺小。 作為破局者置身其中,兇險程度使得旁觀的許嬌河忍不住為之心驚膽戰(zhàn)。 紀若曇時而驅(qū)使柳夭繞行于巨獸背后,斬其雙翼,時而握長劍在手,反復刺入對方下頜的逆鱗。 漆黑如夜的瞳孔不復,純?nèi)坏那嗄舅`覆蓋眼球,他根據(jù)靈息的指引,感應著陣法的內(nèi)核。 輕巧的身形避開魔獸的撲擊撕咬,身上流散的水靈之氣亦抗衡陣內(nèi)時而閃現(xiàn)的無邊業(yè)火。 …… 不知過了多久,鳥鳴凄厲,獸嚎悲怒。 業(yè)海制造出來的四相連封陣接連被擊潰在紀若曇的劍下。 許嬌河感受到符篆恢復效用的同時,金身已然立刻移形換影來到她的身前。 指尖用力捏破篆符,許嬌河心想甚至不需要一炷香,只需擋住扶雪卿一瞬,他們就可以順利逃跑。 扶雪卿見此突變,瞳孔縮如針尖:“休想??!” 他縱身撲到許嬌河面前,雙手向后平展,兩把顏色各異、一寒一灼的彎刀頓時在掌心顯形。 扶雪卿終于動起了真格。 他高舉彎刀交錯,飛身到許嬌河的上空,朝著魂靈的頭頂狠狠劈下。 面對四頭魔物圍攻都呈現(xiàn)出堅不可摧狀態(tài)的法相金身,舉臂抵抗不過一轉(zhuǎn)呼吸,隨即便如同綿軟無力的豆腐般,被扶雪卿輕而易舉地兩刀削掉了一條胳膊。 它陡然喪失平衡,向后急退幾丈,才勉強穩(wěn)住身形。 而扶雪卿沒有戀戰(zhàn)。 給予魂靈重擊后,他掠向紀若曇的所在,舉刀就往白衣染血的背脊砍去。 紀若曇旋身,以柳夭防御。 兩者相抗,劍拔弩張。 單薄劍鋒在扶雪卿的節(jié)節(jié)下壓中發(fā)出不堪承受的悲鳴。 在劍身緊繃到極致時,紀若曇終于相讓一步,避免了以卵擊石的下場。 扶雪卿悍然挑眉,咫尺間向他冷然道:“就算是這樣,你依然不肯祭出破妄……是時至今日,依然覺得本座不配成為你的對手嗎,紀若曇?!” 他緊跟紀若曇撤后的步伐,又抬起雙臂砍下一刀,這次對準的不是柳夭,而是紀若曇的衣袍。 布料如輕飄飄的白羽飄灑在空氣中,很快墜落無蹤。 許嬌河心急如焚,調(diào)動魂靈前去接應。 但一人一靈合擊扶雪卿,扶雪卿亦表現(xiàn)出從容不迫的鎮(zhèn)定。 欲海的魔物,生來便是近身攻擊的好手。 就算是小洞天最頂級的修士,rou身強度也無法與同等級的魔物抗衡。 從前紀若曇境界至臻,扶雪卿難以靠近,一直處于下風。 如今扶雪卿閑庭信步,像是玩弄獵物般避開紀若曇的要害,令他的身上出現(xiàn)更加狼狽的傷痕。 許嬌河何時見過這樣的紀若曇? 他可以冰冷、可以嚴苛、可以不近人情,也可以立于蓮座之上俯瞰眾生。 但他絕不可以是這般。 尊嚴被人踩到腳底,在欲海眾魔之前節(jié)節(jié)敗退。 許嬌河抵住牙關(guān),渾身都在顫抖。 她一次又一次地驅(qū)使著魂靈沖上去隔開扶雪卿的攻勢。 可即便面對他們兩個,扶雪卿依然能夠分出多余的眼光,挑釁地挑眉望向她這里。 最后,扶雪卿像是玩夠了。 一擊將搖搖欲墜的魂靈砍得魂飛魄散,絲縷如煙的金光后,是力竭支劍、半跪在地的紀若曇。 扶雪卿看了他很久。 目光有感嘆,有敬重。 有痛恨,亦有遺憾。 他想要勾起唇角嘲諷紀若曇戰(zhàn)敗的窘態(tài),卻又在揚起一半之后,又生硬地重新抿緊。 只道:“在這世間,唯有你的劍能擊敗我?!?/br> “可是,我終于明白,它已經(jīng)不存在了。” 說完悼念之詞,他最后看了一眼被散亂發(fā)絲遮住瞳孔的紀若曇,舉刀就要做出了斷。 許嬌河卻再也忍不住。 她拼盡全力撲了過去,擋在紀若曇的身前,仰首直面扶雪卿劈落的刀光: “我不許??!” 第95章 離開黃金籠的第九十五天 如果時光在此刻凝結(jié), 有人詢問許嬌河為何要這么做。 冷靜下來的她或許會找出諸多借口。 譬如,她知曉游聞羽一定不會放任不管。 再譬如,其實她清楚扶雪卿根本舍不得傷害自己。 可時光根本不會停留, 面對此情此景, 許嬌河也斷然做不到冷靜。 她撲過去擋在紀若曇身前時,腦海里只剩下一個念頭: 那就是她和紀若曇作為盟友, 一路相互扶持走到這里, 紀若曇從來沒有放棄她——她又怎么可能背信棄義, 眼睜睜地看著好不容易重活過來的紀若曇就此死去! 膽小怕事了二十多年的許嬌河, 迎著滔天如海的刀光, 放任死亡的命運懸停在頭上。 卻第一次沒有害怕地放聲大哭、閉上眼睛。 她清亮而堅定的瞳孔中映出扶雪卿愕然的面孔。 幾丈外, 游聞羽的身影飛掠向前,快到光影模糊。 ——她賭她不會死。 刃鋒割斷被罡風送往刀尖的漆黑長發(fā),宛若所有心緒化作的灰燼紛揚在四人面前。 呼吸搖顫之間,許嬌河終究猜中了扶雪卿的心思。 他瞬息做出決定, 忍著被魔氣反噬的劇痛, 緊急偏轉(zhuǎn)彎刀,并將傾瀉而出的大量魔氣收回體內(nèi)。 可仍有一小部分魔氣,伴隨刀鋒的先勢擊中了許嬌河的胸口。 她面上賭贏命運的喜色來不及褪去, 一大蓬鮮血順著半張的口腔涌出, 打濕了胸前的霜雪紋。 “嬌河??!” “嬌嬌!!” “師母?。 ?/br> 三道音色不同的呼喚自三個方向傳來, 唯一相同的, 是其中蘊含的擔憂、震驚和無以復加的惶恐。 許嬌河頭上繁復的發(fā)冠委落, 整個人如折斷羽翼的雀鳥般向后跌進了紀若曇的懷里。 耳畔的聲音逐漸遠去。 眼前的畫面漸次模糊。 “你說過的, 你會帶我、逃出去?!?/br> 她勉力抬起手, 想要觸碰紀若曇面頰上的傷口,卻終究失去知覺, 沉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 只剩下一句未曾全然飄散的話縈繞耳際:“這一次,我還是,賭你贏……” …… 盡管吐出的氣息微弱到快要消散,但值得慶幸的是,擁有靈根之后,許嬌河的體質(zhì)已經(jīng)好上許多。 紀若曇細細查探了一番她的受傷情況,得出暫時性命無礙,但急需治療的結(jié)論。 許嬌河擋劍的身影,和受傷吐血的畫面交替在紀若曇眼前出現(xiàn)。 他忽然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心痛和怒火,自四肢百骸中破土生根。 撲通、撲通、撲通。 心臟用力收縮,迸出無數(shù)摧毀世間的惡念,它們流淌在奔涌的血液間,暫時屏蔽了傷痛和理智。 紀若曇沉默地抱起許嬌河。 他才發(fā)現(xiàn)她這般柔弱、這般纖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