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節(jié)
她后知后覺地收斂眼神,偏開的面孔上已然盡是霞暈。 “你怎的這般下流!” “就、就直接在其他女子面前裸/身穿衣!” 游聞羽聞言回眸,見許嬌河隱在昏暗處的身影滿是僵硬,低道:“除卻師母,未有其他女子?!?/br> “就算只我一人看見,那我就不是女子了嗎,你還是下流!” 許嬌河想也不想地指責于他。 游聞羽笑了笑,并不言語,手指覆在里衣系帶上,打了個雅致的活結。 許嬌河聽見自他胸腔中傳出沉沉的笑聲,才反應過來,彼此之間的對話,哪像是師母和徒弟相談的正經言論……反倒更肖似旖旎拉扯的打情罵俏。 說是錯,不說也是錯。 她粉面愈紅,跺了跺腳氣惱道:“你別那么多話,快些穿好衣服,再晚我就困了!” “已經好了?!?/br> 游聞羽一面答著,一只有力的手臂自后而來,反扣在了許嬌河的細腰上。 于此同時,象征傳送法陣的重瓣之蓮在二人腳下升起。 頃刻間,不爭峰的房間之內,除了氤氳的水汽和許嬌河身上的花草香氣,再無遺留任何。 第119章 離開黃金籠的第一百一十九天 護山大陣, 從不阻攔宗內眾人。 游聞羽帶著許嬌河輕而易舉突破小洞天的結界,不多時,便收起法陣, 降落在一處陌生地界。 高山之巔, 靜止無風,巨大的月輪和閃爍的星宿懸掛在天幕之上, 仿佛徒手就能摘取。 待許嬌河站定, 游聞羽也沒有再占便宜, 識相地松開攬在她腰肢上的手。 他們并肩站在寂寥的冬夜, 腳下是青黃不接的野草地。 許嬌河舉目前眺, 發(fā)覺幾步外是攔斷山崖的縱深天塹。 萬丈深淵垂直而下, 而周遭盡是漆黑一片,唯余月色充當不甚明晰的光源。 雖然沒有風,但許嬌河依然覺得很冷。 景色不見美好,月光也分外孤清。 況且還要席地而坐, 怎么看怎么臟兮兮。 ……這如何會是一個飲酒的好地方呢! 許嬌河期待良夜的心冷了一半, 無言地環(huán)視四周,故意發(fā)出嘖嘖的嫌棄聲。 她故意鬧出明顯的動靜,可等了一會兒, 依舊沒有等來游聞羽的解釋說明。 索性噘起嘴巴, 沒好氣地哼聲道:“這就是你說的好地方嗎?要風景沒風景, 要熱鬧沒熱鬧, 還不如在不爭峰喝酒算了——起碼不爭峰還有把坐著不磕磣的椅子!” 游聞羽仍是一副好脾氣的模樣。他在野草地上行了兩步, 道靴碾著一顆石子踢落懸崖。他的話音夾在石子與山體的撞擊聲中:“枕天地, 飲星辰, 河山萬里,風月無邊, 豈不灑脫自在?” “自在你個大頭鬼!” 許嬌河用力一拍嬌貴易損的絲綢裙擺,“這要是坐下去,我的裙子還能要嗎?!” 見她真的惱了,游聞羽方才感覺到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滿意足。 他半折起流麗的眼尾,側首盡心盡力地安撫道:“師母莫要生氣,小徒素來知曉師母衣食住行事事講究,怎會拿這么個破地方來敷衍于您?” “您且立于此地暫且等候,小徒自有更好的獻給您。” 說著,他離開許嬌河的身畔,徑直朝前走去。 前面除了萬丈峭壁,還有什么東西? 許嬌河不由得好奇。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游聞羽行至懸崖旁,沒有御劍,也不曾停駐。 只邁開步子,一腳踩進虛空,然后整個人微笑著墜了下去。 “啊,游聞羽!” 眼前失去青年的身影,許嬌河下意識驚喚一聲,奔向山巔的邊緣試圖探明對方的所在。 游聞羽卻在這時徐徐上升,淺色的靈力化作縮小的山河圖景,被他踩在玄黑的鞋底。 他朝著月色漫步而去,山川闊海變遷在他的腳下。 一朝生,一朝滅。 一念枯,一念榮。 澄澈的月輪為鑒,置身其中的游聞羽仿佛即將羽化成仙。 許嬌河看得愣怔,見他閑庭信步至遼闊的夜幕中央駐足。 修長手指有著堪比月色一般的蒼素潔白。 自一端開始,復一端終結,一個半透明的發(fā)光圓圈自他指尖誕生。 而后他收回指尖,圓圈頃刻間變作了實體,不斷旋轉著變大,流動的光華自內淺淺溢出。 綺絢燦爛,令人目不暇接。 游聞羽放任圓圈自行擴張,負手轉身,朝許嬌河仰望的方向看來。 他的眉目被流光渲染,映出月宮仙人般不惹纖塵的皎潔。 他對許嬌河道:“師母,過來。” 許嬌河幾乎就要在這樣神圣的蠱惑中沿續(xù)他的步伐軌跡,朝著月色步步走去。 可小半只腳掌踏出草地,空蕩的失重感叫她猛地停滯。 ……她還沒學會高階修士的那幾套法術。 乘不了風,也御不了劍。 踏錯一步,只能筆直墜地。 許嬌河的神智被殘酷的現(xiàn)實拉回,她立刻倒退幾步,無論如何都拒絕再向前走去。 游聞羽恍作不覺,浮在空中,含笑問道:“師母不來嗎?” “只要小跑幾步,奔向小徒,小徒自會將您接住?!?/br> “這懸崖到你面前的距離不下幾丈,我如何能跳得過去?怕是直接摔個粉身碎骨?!?/br> 許嬌河聽見游聞羽承諾會把她接住,依然心懷恐懼,不肯交付全然信任。 游聞羽又撫慰幾句,觀她仍作抗拒姿態(tài),不覺有些失望。 他同許嬌河沉默對視,鴉色瞳孔幾乎要消融在皎潔與凜冽之中。 長久之后,緩慢嘆出一口氣:“師母知曉,古來飛升成仙者,最重要的共性是什么嗎?” 許嬌河恍惚道:“卓絕的天賦。” “錯了?!?/br> “貞固的道心?!?/br> “也不是?!?/br> 許嬌河憋著一股勁,又陸陸續(xù)續(xù)想出一些答案,均被游聞羽否定。 她橫眉道:“那你自己說,是什么!” “是能夠放棄一切的決心?!?/br> 游聞羽向天平展雙臂,呈仰首之勢,目光卻依然停留在她的面上,一字一頓道,“放棄一切,抱向死而生之心,才能活著渡過九道天雷的考驗。” “而師母的人生,總是時時刻瞻前顧后、刻刻畏首畏尾?!?/br> “殊不知,有的時候,唯有豁得出去,才能享受最暢快的自由?!?/br> 游聞羽的言語平淡,不具任何褒貶。 許嬌河卻忽然被他包含憐憫的俯視,憑空激將起一股一往無前的勇氣。 她咬著下唇,又后撤幾步。 在游聞羽搖了搖頭,打算折返地面的前夕,埋首向前跑去。 一步、兩步、三步—— 即將抵達天塹,她屈起膝蓋,用盡全力向游聞羽的所在跳起。 游聞羽亦被她眼底一瞬間綻放的決絕所震懾,身體自發(fā)作出迎接的姿態(tài),向她俯身彎腰而去。 砰。 軀殼與軀殼相觸,肌膚與肌膚緊貼。 又像是突破rou/體的桎梏,在某一剎那,得到靈魂之間的共鳴。 游聞羽笑了起來,像是要把人揉進血脈一般,用力地擁抱著撲入他臂彎的許嬌河。 他簇擁著她,仰頸向后,一同跌入那抹令人忘卻憂愁的渾圓之中。 …… 許嬌河的眼睛,在雙腳離開地面之時便緊緊閉起。 她自虛無中感受到溫暖的依靠,心緒微微松懈,身體又隨著游聞羽的動作迅疾下落。 越來越快。 越來越快。 不知過了多久,速度突破極限,收勢反而漸緩。 待兩人落地之前,周遭的一切仿佛失去了重量,天地輕得如同一片飄蕩打轉的浮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