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扮起最拿手的嬌癡姿態(tài)，拽著明澹的衣襟逼問道：“緩之讓我按照你寫就的檄文重新謄抄一份昭告四方，好憑借紀(jì)若曇道侶的身份，進(jìn)一步團(tuán)結(jié)九州的同仇敵愾之心，這些我都照做了?！?/br>
    “那緩之親口許諾的娶我、同我結(jié)契，什么時候才能做到？”

    許嬌河將這些話問出口的瞬息，敏感地從明澹的眼底捕捉到一絲轉(zhuǎn)瞬即逝的猜忌和審視。

    她清楚地知曉，倘若在這個剎那，自己與之對望的瞳孔泄出任何異樣。

    那么未來鏡的慘烈結(jié)局，恐怕會于此刻提前上演。

    已經(jīng)為紀(jì)若曇做到了這個地步，甚至咬著牙關(guān)，心腔淌著血寫下了那份盡是污蔑的檄文。

    決不能在這一刻滿盤皆輸。

    許嬌河凝結(jié)目光，以一副恃寵而驕的模樣坦然看向?qū)Ψ健?/br>
    明澹曖昧浮動的心思徹底散去。

    他打量了許嬌河良久，注意力又被一具“你這么看著我做什么”拉回。

    兩只手臂如同光滑細(xì)膩的綢緞般柔柔束縛著他的臂膀，許嬌河縈著花香的吐息散在耳畔：“人家想把最好的一面，留給我們的洞房花燭夜……緩之總不會生氣了吧？”

    “自然沒有?！?/br>
    冷靜下來的明澹落吻在她的臉頰，而后站起身道，“只是我們的事，還得再等等。”

    第154章 離開黃金籠的第一百五十四天

    明澹留下這句話, 隨即命令蘭賦將許嬌河送回原本的住處。

    翌日，直至修士隊伍離開云銜宗，許嬌河都沒有再見到他第二面。

    內(nèi)外管事中的九歌隨行, 宗內(nèi)精銳盡出, 留下蘭賦代為管理日常事務(wù)。

    人魔大戰(zhàn)，素來曠日持久。

    但相比千百年前的兩次戰(zhàn)爭, 此番欲海魔尊受傷未愈, 守護(hù)他的精銳鐵衛(wèi)和千年雪梟般若又在洛崖洲一行中通通被斬于馬下, 欲海士氣低落, 扶雪卿麾下的將領(lǐng)亦是青黃不接。

    這場戰(zhàn)爭只要持續(xù)下去, 等到欲海本就貧瘠的土地糧盡援絕, 必將是九州的全面勝利。

    包括許嬌河在內(nèi)，所有的人族皆是這般認(rèn)知。

    因而她心急如焚，絞盡腦汁想要蘭賦將自己送到前線去，好以守護(hù)明澹的名義, 與他結(jié)定契約。

    可惜蘭賦油鹽不進(jìn)。

    維持在她面孔之上的, 與明澹如出一轍的溫和笑容從未變過。

    無奈之下，許嬌河唯有在獨(dú)自安寢的每個深夜，偷偷祭出未來鏡, 企圖看清在這些日子的努力之下, 自己和紀(jì)若曇的既定結(jié)局是否發(fā)生偏移改變。

    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

    自從虛清境內(nèi)開啟未來鏡后, 時至今日, 無論她再怎么滴血或是輸入靈力, 仙器均再無反應(yīng)。

    許嬌河終日困坐在虛極峰之中, 抬頭看見的天空, 更似一方無形的桎梏。

    但隨著人魔大戰(zhàn)的正式打響，她絕望的現(xiàn)況卻突然產(chǎn)生了微妙的改變。

    前線原本不多的密信頻繁傳來, 蘭賦臉上從容的笑容，亦在日復(fù)一日的拆開閱讀中逐漸消失。

    她也不再有那么多閑工夫，守在許嬌河的院落前。

    不過就算沒了監(jiān)視者，許嬌河也不得踏出身處的院落半步。

    因為再遠(yuǎn)一些，有明澹設(shè)下的一層禁制作為束縛。

    許嬌河從蘭賦每日來看望自己的神色中，捕捉到欲海占據(jù)上風(fēng)的信息。

    她的心情雀躍起來，只覺日子也有了幾分盼頭。

    再后來，蘭賦一連四五天都沒再邁入許嬌河的房間。

    等許嬌河再見到她時，她傳來一個消息。

    “你是說，今日子時，宗主會秘密返回一趟？”

    午膳時分，許嬌河坐在八仙桌旁，聽見蘭賦彎腰伏在自己咫尺間的耳語。

    見對方點頭，她有樣學(xué)樣地壓低嗓看更多完結(jié)文加qqun幺污兒二漆霧二吧椅音，略帶不解地問道，“可是人魔大戰(zhàn)才堪堪開始不久，正是最為關(guān)鍵的時刻，宗主離開陣地，若是被欲海那邊察覺，會不會繼而引發(fā)什么動蕩？”

    “宗主到來，只是為了處理一些必要的事宜，很快便會回去?！?/br>
    蘭賦將明澹歸來背后的真相，隱在平靜的眼波之下。

    她柔聲細(xì)語解釋完畢，又為許嬌河盛了一碗八珍雞湯。

    只是還沒放到許嬌河手邊，就看見許嬌河耍賴似地俯低，張開雙臂蓋住了自己周圍的空蕩桌面，不滿地嘟囔道，“蘭賦，我都已經(jīng)說過我吃不下啦，你怎么還來呀——”

    蘭賦有一瞬間失神，握著湯碗的手一頓，恍若不覺地反問：“是嗎？”

    不等許嬌河答話，又如常說道，“可能是看見嬌河君體態(tài)纖細(xì)，總覺得您吃那么一些不夠吧?！?/br>
    許嬌河噘著嘴，捏了捏自己胳膊上的皮rou：“誰說得，我已經(jīng)被你喂胖不少了……”

    蘭賦笑了一下：“外面的蘭英花開得很好，嬌河君想要隨同奴婢一同去看看嗎？”

    許嬌河抬起頭，稍稍打量了她幾瞬，說不清楚的怪異自心間襲來。

    但她依然頷首應(yīng)允道：“好啊。”

    ……

    看完蘭英花，蘭賦又說忙碌了數(shù)日，想在宗門的四處走走。

    主仆兩人也說不好是誰陪著誰。

    不過在偌大的云銜宗游覽一通，總比困在虛極峰內(nèi)要好上許多。

    比起天地之間的景色，許嬌河敏感察覺到蘭賦注視自己的次數(shù)更多。

    她明里暗里盤問了數(shù)次，卻也問不出什么來。

    待到明澹歸來，她才知曉，為何蘭賦欲言又止的目光中多了幾分眷戀不舍。

    沐浴在寂寥的月色之下，推開房門的青年白衣帶血，狹長眼瞼下方新添了一道細(xì)密血痕。

    仿佛溫潤的美玉裂出瑕疵，這道傷口為他清俊的容顏渲染出一絲墮落高臺的詭魅感。

    時至深夜，許嬌河等得犯困，乍然看到他的身影，一時間未曾反應(yīng)過來。

    “緩、緩之，你怎么變成了這個樣子？！”

    許嬌河瞪大眼睛，只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錯覺。

    就算人族占據(jù)劣勢，但憑借明澹大乘期的修為，又有幾人能將他傷至如此。

    明澹旋身關(guān)門，又行至許嬌河身邊坐下，目光透著說不出的陰冷。

    許嬌河急忙拎起手邊的茶壺，倒了杯早已涼透的洞庭春給他。

    明澹瞥過一眼，對許嬌河的笨拙粗心有些不耐。

    但他無暇分出心思去糾結(jié)這點瑣事，思量著開口道：“卿卿，戰(zhàn)事不是很順利?！?/br>
    “怎會如此？”

    許嬌河故作詫異，“扶雪卿統(tǒng)領(lǐng)的軍隊不過是一些殘兵弱將，如何會是小洞天的對手？”

    明澹面沉如水，為冷卻心底的邪火，將冰涼的茶盞握在掌心：“紀(jì)若曇有懸靈老祖留下的神器盤古劍在手，又不知在欲海的這些日子掌握了什么妖邪之術(shù)，修為竟比假死之前還要高出幾分?！?/br>
    “你身上的這些傷，便是紀(jì)若曇造成的？”

    許嬌河伸手，指腹附在明澹眼下血痕的邊緣小心翼翼地摩挲。

    “你也知道，一個大乘期的修士，有時足以抵得上千軍萬馬?！泵麇７湃卧S嬌河的動作，又道，“雖然這場戰(zhàn)爭持續(xù)下去，終究還是人族取得勝利，但我恐怕整個小洞天也會因此元?dú)獯髠??！?/br>
    他的話術(shù)依舊從全局出發(fā)，仿佛方方面面都為每一位出征的修士考慮周全。

    只是隱瞞了一點。

    紀(jì)若曇出手，并不著意于收割其他人族的性命，而是不顧一切地進(jìn)攻于他。

    大乘境界的修士，每釋放一次高階法術(shù)，都相當(dāng)于在燃燒生命。

    明澹的壽數(shù)已逾千年，哪里能同僅有二百來歲的紀(jì)若曇耗得起。

    情急之下，明澹想到了動用禁忌之法。

    但禁忌之法一旦啟動，九成的結(jié)果都是雙方同歸于盡。

    明澹仍想從紀(jì)若曇手上奪回補(bǔ)天石，修補(bǔ)天梯，重新搏一搏那羽化登仙的命數(shù)。

    所以，他不能死。

    打定主意，明澹便立即想到了身為承命者的許嬌河。

    他先前總是對許嬌河抱有幾分懷疑，畢竟他不相信這世間一切的情意。

    然而形勢所迫，也顧不得許多。

    明澹又絮絮了幾句，向許嬌河講述了戰(zhàn)場的危險和紀(jì)若曇的窮兇極惡。

    他是顛倒黑白、舌燦蓮花的高手，三下五除二，便瞧見許嬌河露出心疼的神色。

    “緩之，你我結(jié)契吧——盛大的婚禮我暫時也不想了，我只愿能護(hù)你平安?！?/br>
    許嬌河勾住明澹的后頸，伏在他的胸口，讓聲音與明澹略顯急促的心跳聲相融合。

    明澹再次假意道：“卿卿，你愿意如此為我，我十分感動……其實有關(guān)結(jié)契之事，我之所以遲疑至今，就是因為你的命格過于珍貴，我不愿讓你受到任何危險?！?/br>
    “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許嬌河仰起脖頸，堅定打斷了他。

    她柔軟飽滿的嘴唇湊近明澹的下頜，用氣聲說道，“承命者的契約想要生效，從來都講究心甘情愿……我心甘情愿用生命護(hù)你平安，這一生，也只愿護(hù)你一個人平安?！?/br>
    明澹眸色漸深。

    就算天生冷情如他，于此刻也忍不住生出幾分惻然。

    他張開口，還想再說些什么，許嬌河卻捧住他的面孔，將唇瓣送了過去。

    氣息交纏的須臾，許嬌河的齒關(guān)對準(zhǔn)彼此的舌尖用力咬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