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游戴著眼鏡，淡定地說：“我是眼鏡蛇，嘶嘶嘶?！?/br>
    秦奚丹頷首，微微笑道：“沒想到你們兩個還都有劇毒，”她偏過頭，看向沈承安，“你呢，你又是什么？”

    沈承安仰頭對著太陽，“我是向日葵?！?/br>
    行吧。

    至少都不是地瓜，雖然也不比地瓜好。

    看到他們幾個還在這邊，秦奚丹松口氣，心里又有些沉重。幾個少年都在這邊，說明他們都中招了，現(xiàn)在她有兩個辦法，一是帶著學生一起離開這個幻境，二是自己先離開，然后從外部把他們弄醒來。

    她思考了下，帶著一個地瓜、一朵向日葵、一個毒蘑菇和一條眼鏡蛇越獄難度太大，第二個方法要容易點。

    現(xiàn)在要想辦法離開這個病院。

    秦奚丹先把目光放在了玉蘭樹上，她選個人少偏僻的角落，摩擦摩擦雙手，準備爬上墻看看。

    俞榮沉默地跟著她走一路，這時終于開口：“你想要跑嗎？醫(yī)生和護士會過來抓住你的。”

    秦奚丹偏頭看她，問：“你真的覺得這邊是真實的嗎？還記不記得，你答應過要帶一個人去看雪？”

    俞榮皺起眉，似乎陷入沉思中。

    秦奚丹抓住機會，幾下就躥到樹上面去，往上面爬，地面距離她越來越高，旁邊的墻也越來越高。

    樹和墻都在隨著她的動作往上增高，這樣爬下去，她永遠也不能到達頂端，翻到墻的另外一邊。

    秦奚丹低頭看地面，現(xiàn)在她離地已經(jīng)很高了。她猶豫著自己如果松手，直接摔下去，會不會從夢里醒來。

    想了幾秒，她還是從心地選擇慢慢爬下去，雙腳踩在地面，才有一絲踏實感。

    一個護工走過來，朝她們招手，“休息時間結(jié)束，回去了?！?/br>
    秦奚丹往前走一步，突然一陣天旋地轉(zhuǎn)，下一刻清醒過來時，她已經(jīng)躺在床上，旁邊是穿著白大褂、雙目被鏡片替代的賈愛晚。

    賈愛晚戴著厚重眼鏡，低頭翻看病歷，見她醒來，抬頭笑道：“小丹，今天感覺怎么樣？”

    秦奚丹看窗外，天已經(jīng)暗下來，夕陽鋪滿半邊天。她記憶里自己只是走了一步，醒過來時間就過去這么多？

    賈愛晚對她不搭理自己的行為并不在意，繼續(xù)說：“劉芳說，你的病越來越嚴重，開始分不清夢和現(xiàn)實，是不是？”

    秦奚丹：“我分得清，我現(xiàn)在就是在做夢?！?/br>
    賈愛晚笑了，旁邊的劉芳也露出笑容，同情地看著她，好像她真的病得不輕。

    “為什么你這么篤定這邊是夢呢？”賈愛晚問。

    秦奚丹認真回答：“剛才我記得我還在玉蘭樹下，轉(zhuǎn)眼就到了這邊，夢里的時間流逝不正常，所以會有這種斷續(xù)的情況發(fā)生?！?/br>
    賈愛晚一臉嚴肅，“這只能說明你病得更嚴重了。你這種病，發(fā)生感知覺障礙思維障礙都是很正常的。你說說還有什么癥狀嗎？”

    秦奚丹看他們一眼，輕聲說：“你這個夢織得不好，如果我做了一個這樣的夢，我只會想醒過來?！?/br>
    這個夢不能讓她留戀。

    如果是夢，她應該夢見原來的世界，夢見沒有鬼怪的藍天，夢見夏天的冰可樂、電腦里還沒有玩完的游戲、沒有追完的劇和小說，還有孤兒院里一起長大的朋友們。

    她才不會夢到這個可怕的世界！

    秦奚丹閉上眼睛，咬牙切齒地想。

    賈愛晚放下筆，拿起病歷本，對她說：“明天你mama就來看你?！?/br>
    mama？

    秦奚丹猛地睜開眼睛。

    窗外的天空倏爾從晚霞變成朝陽，又化作旭日當空，她站在窗前，打開窗戶，有些迷茫地按了按額角。

    窗下穿著病服的人來來去去，有的對著墻角扎根土地，有的仰望天空追尋太陽。

    她看著那張仰起的、年輕的臉，總覺得異常熟悉，又記不起來哪里見過。來往的人臉上都有雙鏡片鑲嵌在眼眶里，十分詭異，可她細想了一會，人的眼眶里，似乎本來就應該是鏡子？

    這樣，才能看見這個世界的真實。

    “我是誰，為什么我在這里？”她心里閃過很多疑問，最后在自己胸前發(fā)現(xiàn)一個牌子，上面有【秦奚丹】三個字。

    這應該就是她的名字，她卻只覺得陌生。

    秦奚丹轉(zhuǎn)身，隔壁病床上一個短發(fā)女人盤腿坐著，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女人的左眼是鏡子，而右眼，卻是一個淡灰色的如同寶石的東西。

    從女人左眼鏡片上，秦奚丹看見自己的臉。

    兩片菱形的鏡片鑲嵌在她眼眶的位置，深深嵌入rou里，往下是秀挺的鼻，和小巧的嘴。

    她撫摸上自己眼眶里的鏡片，喃喃：“人的眼眶里，長的應該是鏡子嗎？”

    一行紅色的液體從鏡片下流了出來，啪嗒落在地上。

    女人突然開口：“你還沒告訴我，我答應過帶誰去看雪?！?/br>
    秦奚丹從對方胸前知道她叫俞榮，她努力回憶了下，抱歉道：“我說過嗎？不好意思，我想不起來了。”

    女人對這個結(jié)果并不意外，“嗯，他們給你用藥，是會忘記一點東西?！?/br>
    秦奚丹走到自己的床邊坐下，“你能告訴我我是誰嗎？可能我想起來一些事，就能回答你的問題了?！?/br>
    俞榮挑眉，上下打量她一圈，“你的名字不是在胸前嗎？”

    聽到這個回答，秦奚丹蹙眉，垂下眸，羽睫微顫，雪白小臉上露出困惑的神情。

    “秦奚丹?！币粋€護士站在門口，朝她喊，“你媽來看你了?！?/br>
    秦奚丹聽到mama這個詞，腦中立刻勾勒出一個干瘦精干、皮膚黝黑的女人，想起她顫巍巍的白發(fā)，想起她身上飄飛的煤灰。

    母親？

    她情不自禁站起來，往門口走去。

    “對了?！庇針s突然喊住她，“你想記起來一些東西，就看看自己的手腕，你在上面刻了點什么東西的?！?/br>
    能夠刻在手腕上，應該是很重要的信息吧。

    秦奚丹聽到后，攬起自己的袖子，瞥眼左手手腕，上面潔白細膩如雪，沒有字。她又打算挽起右手的袖子時，前面的護士突然180度扭過頭，問：“你想干什么？”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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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第 19 章

    護士的腦袋扭轉(zhuǎn)180度, 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秦奚丹覺得不太對勁，又覺得本該如此。她面色不改, 微微笑道：“我要去見mama了, 有點緊張忐忑。”

    護士勾起嘴角，安慰她一句，又把頭重新扭過去，走在前面帶路。

    秦奚丹裝作無所謂地挽起袖子, 看向右手手腕, 微微皺了下眉。那上面是一個傷口, 血痂湊成一個字。

    “快點?！弊o士在前面催促她。

    秦奚丹不想再看見一個180度扭頭表演, 快步跟上去, 跟著護士來到一個房間。房間靠墻的位置放著條暗綠長沙發(fā)，瘦削的女人坐在上面, 手里捧著杯熱水。

    主治醫(yī)師坐在對面，微彎腰, 和女人講述病情。

    “她的情況沒有再惡化, 住一段時間穩(wěn)定情況, 應該就能出院了?！?/br>
    聽到這話, 女人露出笑容，臉上的皺紋擠在一起, “謝謝你啊，賈醫(yī)生?！?/br>
    “沒事，我們應該做的?！辟Z醫(yī)生聽見聲音，回頭道，“小丹來啦, 進來吧。”

    秦奚丹有些警惕地看著他們, 幾個護士站在門口和窗邊, 頭隨著她的動作扭動，冰冷地注視她。

    “小丹，你還愣著干什么，坐過來啊?！?/br>
    賈醫(yī)師笑著說。

    秦奚丹走過來，在他的要求下，坐在女人的身邊。她下意識地坐在邊緣的位置，離女人遠一點。

    “小丹，最近感覺好點了嗎？”

    秦奚丹機械地點頭，努力屏蔽女人的話，思考自己右手上看到的字。腦中隱隱有什么東西閃過，她剛想抓住努力記起來，卻被另一種無形的力量抹去。

    過去的記憶像一張寫滿字的黑板，被擦得剩下一片空白。

    她站在旁邊，卻無能為力。

    “賈醫(yī)生說你好了很多，很快就能出來了。小丹啊……”女人抹了把眼角的淚珠，嘗試拉住她的手，“mama好不容易來看你一次，你理一理mama，好不好？”

    秦奚丹避開她的手，驚恐地發(fā)現(xiàn)，那塊被擦空的黑板，又被一支無形的筆寫上字，填滿另一個人的信息。

    那些信息告訴她，自己的名字叫秦奚丹，出生在蘆國西邊升龍山脈腳下，父母都是礦工，以采黑石礦為生。很小的時候，父親遇到礦難，沒有再回來。

    后來，母親為了供她讀書，也開始偷偷下礦。

    再后來、后來……

    她努力讀書，考上蘆國最好的大學，有一個好工作，把母親接到城里享福。但是她生了點小病，不過沒關(guān)系，反正還有儲蓄，只要病好了，她能和mama一起再過好生活，mama也再也不用下礦井啦。

    很多回憶從眼前閃過。她看見年幼的女孩跪在一座漆黑神像前，虔誠地求黑龍老爺今天保佑下井的人平安，又看見母親在昏黃燈光下為她縫補校服，指甲里是洗了很多次也褪不去的深黑。

    總之，只要能讓mama過上好日子，和mama在一起就好了。

    她看到考上大學的年輕人神采飛揚地許諾。

    秦奚丹身體僵硬，任由女人握住了她的手，慢慢偏頭，看向旁邊的人，眼睛忍不住酸澀。

    也許女人真的是她的mama，只要和mama在一起，就算生活在這個奇怪的、亂序的、護士會扭轉(zhuǎn)180度腦袋的世界，好像也并不可怕了。

    甚至像神明賜福。

    “小丹，別擔心，mama會陪著你的，”女人握住她，笑著說：“你安心待在這里，不要擔心太多。”

    秦奚丹回握住她，問：“剛才說你從很遠的地方過來，你是不是又偷偷去聯(lián)系礦場那邊？不要再下礦了，我的病很快就能好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