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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官子的科舉青云路 第42節(jié)

    “先生開始教做八股文章了,”衛(wèi)景平坦誠:“我心里沒譜?!?/br>
    八股文章。

    姚春山眼底黯然,低頭去捶墨:“姚溪的外祖家那一個個都是……”一想起姚溪,他的神色就沒那么清明了。

    衛(wèi)景平小心翼翼地問:“老姚,姚姑娘到底是怎么丟的?”

    就算找人,也得問清楚原委才好著手啊。

    “他爹沒了,她娘改嫁了,”姚春山點著頭道:“是我一時沒看好,她被奶娘給抱走了。”

    衛(wèi)景平:“報官了嗎?”

    “報了,”姚春山搖搖頭:“京城里里外外都找遍了,就是沒找著她。”

    當年在京城內(nèi)外翻不到姚溪,他以為奶娘王氏抱著她躲去原籍涼州了,當夜就收拾細軟心急如焚地出了京,一路趕去涼州,只記得路上大病一場,再后來就不知怎么流落到上林縣了。

    衛(wèi)景平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找不著她,我對不起她爹,對不起她外祖一家啊……”姚春山咽了咽苦水,搖頭道:“先不提她了?!?/br>
    沒的給衛(wèi)景平添堵。

    衛(wèi)景平點點頭:“老姚,等積攢些錢,咱就生法子先去涼州打聽姚姑娘的下落?!?/br>
    目前似乎也只有這么一丁點兒線索了。

    ……

    墨鋪真如衛(wèi)景平所料,60文的小墨塊很快就在上林縣打開了銷路,每日都能賣出去不少,轉(zhuǎn)眼到了十月底,刨去前期的投入和成本,已經(jīng)能看得見一些盈利了。

    雖然微薄,但墨鋪總算是個賺錢的營生了。

    他照常卯時初起,先跟著兄長們?nèi)バ隽曃?,辰時初吃早點,辰時中去書院念書,夜里掐著時間溫書、睡覺,一刻光陰都不虛度。

    起初學習八股文破題的時候衛(wèi)景平受了挫,情緒低落了幾天,后面發(fā)現(xiàn)溫之雨竟不再往前頭趕進程了,一連四五節(jié)課下來,還是在講破題,邊講邊背誦名篇,邊背誦名篇邊練,邊練邊講,講了再練,如此反復來反復去的,他竟在不知不覺之中也能接住題了。

    算是窺到了關于破題的一點點“破”法,只待臻于“唯手熟爾1?!绷?。

    立冬迎來第一場雪的時候,衛(wèi)景平踩著咯吱咯吱的白雪去上學,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到了十一月末。

    沿著一路走過去,都是玩雪的大人小孩,衛(wèi)景平也沒忍住興致大發(fā),一路玩一路走,最后眼看著就要遲到了,才飛奔進白鷺書院。

    然后,他站在教室里傻眼了。

    除了端坐在講臺上的顧世安之外,一個同學都沒來。

    衛(wèi)景平搓了搓手:“夫子,今天是放假嗎?”

    不對啊,放假了顧世安怎么還坐在這里。

    顧世安道:“或許,他們都遲到了吧?!?/br>
    從他臉色上似乎看不出發(fā)怒,他一向是個“溫和”的夫子。

    今年頭一次見到白鷺書院的雪景,美得如清幽的畫卷。西南角有幾株梅花,一下雪,就難得的賞景的好去處,不僅蒙童們興致勃勃,就連顧世安都按抐不住了,頭一節(jié)課就放下書本帶著蒙童們?nèi)ベp雪景:“今日咱們來賞梅花詩?!?/br>
    拿著當玩賞雪天的借口了。

    潘逍最敏捷,所以還是他搶了頭一個吟道:“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2”

    “雪月最相宜,梅雪都清絕。3”宋玉臨敷衍地道。

    他最看不上這種風雅。

    傅寧和顧思炎都按要求吟了一句帶雪帶梅花的詩句。

    輪到衛(wèi)景平,只想到了一句“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飛落軒轅臺。4”,不對,這里面沒有梅花什么事,于是又改口道:“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與不似都奇絕。5”

    武雙白撓著頭怎么也想不起來,還是傅寧偷偷遞給他一句“自古承春早,嚴冬斗雪開。6”才蒙混過關。

    末了他懵懂地問衛(wèi)景平:“衛(wèi)四,你方才吟的是詩嗎?”

    聽著不像啊,這豈不是和他一樣了嘛,就這學問考科舉簡直是天方夜譚嘛。

    “哎呀,這只是對詩啦?!毙l(wèi)景平去看顧世安:“把你腦子里有的背出來就行?!?/br>
    不料,他老人家和稀泥一般地道:“今天不談科考,只賞雪?!?/br>
    “那夫子還讓咱們背什么詩???”潘逍質(zhì)問。

    這不是變相抽背嘛。

    顧世安心情悠閑地道:“這么說就這么賞個雪,真真是浪費你們的時間了。”

    眾蒙童:“……”說的好有道理,下次不要再說了。

    衛(wèi)景平被他那個“真真”的語調(diào)給逗得立馬警惕起來,果然下一瞬就聽顧世安說道:“冬日萬物肅殺,便出個肅殺的題目你們來破如何?”

    蒙童們打了個寒噤,就知道顧世安叫他們來賞雪絕對沒安好心。

    “《孟子》萬章問曰:‘象日以殺舜為事。立為天子,則放之,何也?’孟子曰:‘封之也?;蛟唬骸叛伞!鳖櫴腊草p飄飄地道:“你們就以《象日以殺舜為事》為題,破吧?!?/br>
    眾蒙童皆懵。

    看顧世安這意思,就這么讓他們站在雪地里破《象日以殺舜為事》?破不出來大概是回不了教室的吧。

    一個個在心中嚎叫:爹啊娘啊,顧夫子這是要凍死你們孩兒啊,嗚嗚嗚。

    ……

    遠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一位手執(zhí)金鞭,跨著青驄馬的少年敲開了杜侍郎家的大門:“夫人在嗎?”

    開門的婆子道:“在,在呢,表少爺快進來?!?/br>
    那少年進了朱紅大門,到內(nèi)院見到位雍容閑雅的夫人,笑著叫了聲:“姑媽?!?/br>
    “快過來坐,”夫人和藹地說道:“聽你爹說你去華亭憑吊陸氏,這就回京了?”

    少年伸著長腿往貴妃榻上一歪:“再不回來我爹還不得派人去捉我?!?/br>
    五花大綁,藤條沾鹽水伺候,他哪兒敢在外頭多浪一陣子。

    夫人朝下人使了個眼色,打發(fā)她們出去之后,問他:“怎么一回來就到姑媽這里來?”

    少年曲腿換了個歪法:“得了幾錠墨,拿來給姑媽瞧瞧?!?/br>
    作者有話說:

    1出自歐陽修的《賣油翁》。2出自李清照的《清平樂》,3出自宋張孝祥的《卜算子》,4出自李白的《北風行》,5出自宋呂本中《踏沙行》。

    看了寶子們的留言,十兩哈哈哈哈,你們太想要平哥兒暴富了。

    第45章 元日

    ◎“兩年之后的縣試,保管能拿個案首?!薄?/br>
    少年提來個袋子, 解開口往幾上一倒,嘩啦啦落出十來錠墨來, 他伸手挨個擺好:“走到一處我便收羅一處的墨錠來, 這都是一路上得來的?!?/br>
    看著一錠錠墨色深淺不一的墨,夫人抬眼低眉,眼角不知何時已落下一滴淚來,她搖了搖頭道:“這些跟姚墨差得太遠了?!?/br>
    這么多年過去了, 她那前公爹御墨世家出身的姚春山到底去了哪里呢。

    少年又要將墨錠裝回去, 她忽然指了指那兩錠雕著梅花和海棠, 背面印著清友和名友的墨說道:“這是新出的花樣吧, 名頭不錯?!?/br>
    單論墨的話, 也就這兩錠稍能入她的眼。

    “姑媽聞聞,”少年把清友梅花墨錠放在那夫人手中:“還真有梅花香氣, 到了數(shù)九寒冬的時候作幅九九梅花圖,掛在屋中多別致。”

    夫人嗅了嗅道:“果是有梅香?!彼帜闷鹉清V名友海棠墨:“海棠無香, 這個是沒有香氣的?!?/br>
    “這家墨鋪頗有意思, ”少年笑道。

    “是有些生意經(jīng)。”夫人對那錠梅花墨愛不釋手:“這塊你給我留下吧?”

    先前在姚家的時候, 她不知見過多少好墨, 只是像這樣有名頭的從未有過,怪新鮮有趣的。

    少年嘻皮笑臉低伸手要錢:“一錠六兩銀子。”

    夫人星眸一瞪, 佯怒道:“好你個周美彥,想錢想到你姑頭上了是不是,看我不告訴你爹去?!?/br>
    一錠墨竟敢張口同她要六兩銀子,這孩子出門一趟不學好,凈學些坑蒙拐騙的手段來了。

    “我進來到時候看見廊下有個小丫鬟在陪茹姐兒玩, ”周美彥嘻嘻笑了兩聲:“我瞧她穿著跟茹姐兒不差分毫, 養(yǎng)得也細致白凈, ”他“嘖”了聲:“姑,我姑父做什么發(fā)財了?待下人這樣寬綽?!?/br>
    夫人面色微變,拿起手邊的雞毛撣子作勢要打他:“胡亂嚼什么你姑父的舌根還不快回去等你爹考你學問。”

    說完便把周美彥轟出門去了。

    ……

    白鷺書院。

    半晌,沒有破出該題目來,就連宋玉臨也低著頭,生怕顧世安多看他一眼。

    直到手腳都凍僵了衛(wèi)景平才發(fā)覺外頭是真的冷啊,他裹緊身上的棉衣,見除了他,武雙白也緊縮著眉頭,神情沮喪得仿佛都要哭出來了一樣,大概是也被難哭了吧。

    本來今天接詩的時候只有衛(wèi)景平和他一樣打了下磕絆,他瞬間好像找到了盟友一樣,去拉衛(wèi)景平的袖子:“衛(wèi)四,我也破不了題?!?/br>
    衛(wèi)景平:“……”

    險些翻個白眼給武雙白,他這是頭一回聽的迷茫好嗎,才不像武雙白那樣,回回犯迷瞪好嗎。

    “嗯,太難了?!毙l(wèi)景平發(fā)自內(nèi)心地道。

    “不對呀,”武雙白終于覺得哪里不對勁了:“我是一年花18兩銀子才進來的,你是顧夫子破格請進來讀書的,你……你是不是在騙我。”

    顧世安破格錄取的白鷺書院第一個學生竟然說他不會做文章,這可信嗎。

    衛(wèi)景平:“不騙你,我真不會這個?!?/br>
    說真的嘛,他頭大著呢。

    武雙白似乎信了,似乎又沒信,反正因為太冷了,他不再和衛(wèi)景平說話,揣著手發(fā)抖保暖去了。

    他才不擔心科舉考試呢,他那個當縣令的爹,應該早就為他安排好后路了吧。只是每次啥都不會,讓他的心里有那么一點點孤單。好不容易找到了個伴,沒想到竟是破格進入白鷺書院讀書的衛(wèi)景平,武雙白的心里更失落了。

    “顧夫子,我來試試?”衛(wèi)景平耐不住凍,搜腸刮肚終于找到了一個破題的點,頭一個準備交作業(yè)走人。

    顧世安瞧了他一眼:“嗯?!?/br>
    “舜之不幸,因其弟所有事者而已?!毙l(wèi)景平頭一回不自覺搖頭晃腦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