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劃開手機, 發(fā)現(xiàn)竟然有二十多個未接來電，全部來自蔣川。意識到可能出了什么事情，殘余的倦意煙消云散。不等姜留歲回撥過去，蔣川的電話竟是又一次打了過來。

    他按下接聽，蔣川的聲音里透出罕見的嚴厲：“你現(xiàn)在在哪？為什么一直不接電話？”

    “我在家里，之前在睡覺?！苯魵q頓了頓，“出什么事了嗎？”

    蔣川似乎頗為焦躁，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你聽我說，你先別看任何社交平臺?！?/br>
    “你大三那年拍《攻略指南》，我記得有個姓朱的投資人糾纏了你好幾次，最嚴重那一次差點出事……這件事情有幾個人知道？”

    姜留歲愣了愣，回憶道：“我只跟你報備過，丁言不知情。除了朱仁梁，當時在場的……”

    姜留歲遲疑片刻：“謝辰也在，他幫了我?！?/br>
    蔣川罵了一句，而后道：“不知道是誰，手里竟然握有那段監(jiān)控錄像。你當時被算計了不知情，朱仁梁先進你的房間、然后進去的才是你。后面的部分都被故意剪輯掉了?，F(xiàn)在流傳到網(wǎng)上那部分，看起來就像是你心甘情愿配合潛規(guī)則一樣！”

    姜留歲倏忽睜大眼睛，不由得用力握緊手機。

    大三那年他接拍了小說改編的《攻略指南》網(wǎng)劇，在里面飾演男三，這是他在拍攝賀逾景的mv之前最出圈的角色。當時朱仁梁作為投資人之一來片場視察，姜留歲總感覺他的目光始終直勾勾盯著自己。之后幾次劇組聚餐，朱仁梁都特意到場，每一次毫無例外坐在他旁邊。

    朱仁梁明里暗里找過他不少次，讓他跟了自己，并許諾以后一定捧著他。姜留歲當時才剛滿二十歲，說話做事都比現(xiàn)在更直白，拒絕得毫不客氣。

    最后一次吃飯，朱仁梁布滿皺紋的手摸到了他的肩上，那種感覺猶如被黏黏糊糊的水蛭咬住。對方借著酒勁，死死攥住他的肩膀，酒氣渾濁的嘴里不斷吐出胡話，姜留歲忍無可忍，一把甩開了他。

    朱仁梁似乎清醒了些，笑著對他道了歉。這種事情在圈里并不罕見，劇組的其他人眼觀鼻鼻觀心，在酒桌子上，這件事就這么不痛不癢過去了。

    朱仁梁似乎臨時有事，接了個電話提前離開。姜留歲總算松了一口氣。

    他們當時在山里取景，都是住的當?shù)氐木频辍Ｄ且活D飯實屬算不上愉快，好不容易堅持到劇組聚餐結(jié)束，他回到房間，還沒來得及放松，開燈后朱仁梁竟然從陰影處走了出來。

    對方買通了劇組的工作人員，提前一步進到他的房間，守株待兔等他回來。情急之下姜留歲想開門離開，房門卻被人從外面死死堵住。更令他絕望的是，他的手腕竟然漸漸使不上力氣，渾身都開始發(fā)軟。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在飯桌上被下了藥。姜留歲因為恐懼和驚慌不斷撥動門鎖，房門卻紋絲不動。朱仁梁看他仍不死心，面帶笑容、勝券在握地向他一步步走了過來。

    ……

    ……

    “現(xiàn)在各種真真假假的消息混在一塊兒。就借那一段視頻，一堆無中生有的黑料都在發(fā)酵?？隙ㄓ腥嗽诒澈笸苿?！”

    姜留歲聽著蔣川的描述，心一點點沉進了谷底。

    他幾次想要打開微博看看到底是什么情況，最后都強迫自己停下動作。但他實在沒法不想，只能輕聲問：“罵得很厲害嗎？”

    “嗯……”蔣川實話實說，“那段視頻實在太有欺騙性。再加上水軍太多，真正替你說話的粉絲都被蓋了過去。網(wǎng)上的評價基本一邊倒?！?/br>
    雖然《幻想假日》第一期播出以后，姜留歲的微博粉絲足足翻了一倍，但說到底他才剛起步。那段視頻不僅傳遍了微博，各大平臺都隨處可見，各式各樣的負面消息發(fā)酵速度快得驚人。

    一夜之間，突然冒出來一大堆痛心疾首脫粉回踩的粉絲。陸陸續(xù)續(xù)有自稱和姜留歲共事過的工作人員暗示他在劇組耍大牌、靠色相上位。還有國藝的學生說他人品敗壞、在學校里就被人包養(yǎng)……什么妖魔鬼怪都冒了出來，要說不是故意黑蔣川都不相信。

    “你仔細想想，這段時間有沒有得罪什么人？”

    姜留歲逼自己暫時不去想外界的情況，勉強冷靜下來。他思考再三，如果真要說的話……

    “你之前說《幻想假日》原定了一位嘉賓，是不是謝辰？”

    蔣川應了一聲：“難道說——？”

    姜留歲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謝辰想要《不熄鈴》的角色，那天試鏡時我們發(fā)生過爭執(zhí)。賀逾景的mv他應該也爭取過?！?/br>
    蔣川一聽，立即反應過來：“十有八九就是他了！和朱仁梁那件事根本沒幾個人知道，我就說怎么還有人把陳年往事翻出來……《不熄鈴》本來就好不容易才拉來投資，只要先壞了你的名聲，劇組為了規(guī)避風險很可能直接不會用你，角色不就落他頭上了？”

    蔣川越說越覺荒謬：“他瘋了吧！為了這么一個破片做到這地步？”轉(zhuǎn)念一想，蔣川又開口否認，自言自語道：“……不，新仇加舊恨，在他看來你就是搶了他資源。這是最忌諱的事情。他試鏡被刷，能這樣做也不奇怪?！?/br>
    姜留歲一語不發(fā)，心情十分復雜。想到試鏡那天謝辰最后怪笑著說那就各憑本事，他當時竟然真的以為對方想和他憑演技競爭。

    用虛構(gòu)的黑料把他擠下去，這就是謝辰說的各憑本事？真他媽見鬼了，謝辰可真有本事！

    姜留歲攥緊手機，手背青筋都因為用力過度凸了出來。憤怒當中，夾雜著一絲難以形容的失落。

    他和謝辰當了四年室友，畢業(yè)前相處得都算愉快。盡管謝辰的性格偶爾讓人招架不住，但對方在關(guān)鍵時刻幫過他，在此之前，姜留歲一直承這份情。

    朱仁梁的事情發(fā)生在一年以前，酒店的走廊監(jiān)控保存不了那么長時間。不管是因為什么，謝辰私下都保留了當時的錄像。

    “cao！”姜留歲實在忍不住，罵了一句臟話。

    蔣川看他情緒不太穩(wěn)定：“先不說這些。都知道gallery不少藝人都住在這座小區(qū)，我怕有記者摸到你家里。趁現(xiàn)在還沒亂起來，我讓司機來接你，你去酒店或者朋友家?！?/br>
    “公司那邊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沒給明確的態(tài)度。”蔣川遲疑了一下，突然想到一件事。

    謝辰家里……近期似乎在跟gallery在談項目合作？如果沒記錯，還是個頗為重要的項目。

    他有些猶豫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姜留歲，考慮再三，蔣川最終沒有開口，只安撫了一句：“你也別太著急，等我給你回消息?！?/br>
    -

    姜留歲剛上車，周洵的電話便打了過來。

    他才從沈思嘉那里得知情況，電話一通，就提出讓姜留歲暫時住到自己家。

    “沈思嘉已經(jīng)在路上了，她一會兒就到?！敝茕m然不太了解具體的情況，但也知道事情非同小可，怕姜留歲一個人出意外，“要我過來接你嗎？”

    姜留歲捏了捏眉心。

    之前和蔣川說話時他還能勉強繃住情緒，聽見朋友的關(guān)心，他遲來地感到一陣委屈。

    姜留歲小聲道：“不用了，司機送我過來?！?/br>
    周洵聽出他心情十分低落，跟他聊了一會兒天，試圖轉(zhuǎn)移姜留歲的注意力。

    但電話那頭姜留歲明顯心不在焉，周洵沒辦法，只能等見面再跟他好好說。又多叮囑了幾句，讓姜留歲到小區(qū)后說一聲，他下樓來接。

    車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八月末的滂沱大雨籠罩著整座城市，白日也變得黯淡。

    掛掉周洵的電話，姜留歲思緒漸漸恍惚，不知不覺又想到了一年前那場意外。

    他記得當時也是一個類似的暴雨天。

    拍攝《攻略指南》時，他是男三，謝辰是男一。整個劇組里跟他關(guān)系最好的就是謝辰。那晚聚餐過后，夜雨驟降。因為聚餐時發(fā)生的意外，他回到房間心情不佳，甫一開燈，卻撞見了早早等候在房間里的朱仁梁。

    藥效漸漸上來，姜留歲手腳發(fā)軟。朱仁梁朝他一步步走了過來。外面有人堵著，他撞不開房間門，只能在對方撲過來時跌跌撞撞跑進衛(wèi)生間。姜留歲的手指使不上力氣，不等他上鎖，朱仁梁一把推開了衛(wèi)生間的門。

    朱仁梁似乎把這當做了貓捉老鼠的小情趣，布滿橫rou的臉上笑意越來越深。

    “別掙扎了，小姜。還是說你想就在這里……”

    姜留歲手里還抓著手機，趁機撥打了謝辰的電話，一接通立即道：“謝辰！朱仁梁在我房間，我——”

    他還沒能說完，朱仁梁上前打掉他的手機，當著他的面掐斷通話。

    “你最好趁早死心。外面是我安排的人，沒人會來幫你。”朱仁梁眼里充斥著令人作嘔的欲望，肥碩的雙手蠢蠢欲動，作勢要上前撫摸他，“你放心，只要把我伺候好了，我是不會虧待你的?！?/br>
    恐懼和驚慌到達頂點，姜留歲反而平靜下來。

    他平時看起來溫吞，脾氣真正上來，卻屬于什么都不管不顧的類型。朱仁梁逼他逼到這種地步，短暫的平靜過后，強烈的憤怒涌上心頭，姜留歲表情微微扭曲，眉眼間的神色更是透出幾分怪異。

    朱仁梁以為他是認命了。不料姜留歲語出驚人：“你能看上我這張臉，其他人也能。反正都被上過了，我還不如接著賣?！?/br>
    他用詞實在粗俗不堪，朱仁梁腳步不禁一頓。

    姜留歲見朱仁梁遲疑，竟是微微笑了笑，模樣說不出的邪性：“說不定有一天，有人愿意幫我報復你呢？”

    朱仁梁被他的邪門歪理弄得十分不舒服，一時怒火攻心：“cao！你他媽真是個——”

    他原本想直接動手，但姜留歲就那么盯著他，根本不躲。那雙漆黑的眼睛猶如淬了毒的匕首，似乎一旦有機會，便要從他身上生生削下一層皮rou。

    “來，你試試?！币驗樗幮В魵q說話都感到一陣暈頭轉(zhuǎn)賬。但他強迫自己站直身體，絲毫不在人前顯出弱勢，“看看我們最后誰能討著好?！?/br>
    朱仁梁只覺得面前這個小演員宛如蛇蝎。那股肆無忌憚的狠勁讓他心生忌憚，遲遲沒能下手。

    他是喜歡姜留歲的顏色，但也不想碰一個神經(jīng)病自尋晦氣。

    可他好不容易才找著機會，還冒險買通了劇組的工作人員，實在不愿意就此善罷甘休。猶豫不決間，外面竟是有人撞門。

    謝辰在外面猛一拍門，高聲道：“姜留歲？！你在里面嗎？！——cao了，給我把門打開！”

    外面吵吵鬧鬧，似乎有人在爭執(zhí)。又過了一會兒，謝辰強行帶著助理撞開了門?？匆娧矍傲鑱y的場景，謝辰愣了一愣，隨即憤怒地推開朱仁梁，上前一步扶住已經(jīng)快要站不穩(wěn)的姜留歲：“你沒事吧？姜留歲！”

    “小謝哥！”助理匆匆忙忙跟上，看見朱仁梁的臉色更是心里發(fā)虛。朱仁梁作為投資人之一，對姜留歲有意大家都看在眼里。那通電話打來時助理不希望謝辰自找麻煩，勸了好一會兒，謝辰卻硬要闖進來。

    他們鬧出的動靜太大，最后驚動了總導演。

    一方是沒什么名氣的小演員，一方是不好得罪的投資人?？倢а菪睦镒匀挥兴?。

    但這件事實在不夠光彩?？倢а菟餍曰盍藗€稀泥。事后保證不會讓朱仁梁sao擾姜留歲，事情最后就這么不了了之。

    -

    “確定他跟賀逾景沒關(guān)系？”謝辰握著手機，輕聲問道。

    電話那頭是謝辰的經(jīng)紀人：“已經(jīng)幫你打聽過了。我聯(lián)系到了一位綜藝節(jié)目的工作人員，他們第二次錄制時大吵了一架，就算以前關(guān)系不錯，現(xiàn)在也該徹底鬧翻了?！?/br>
    “況且聽描述，他們并沒有不同尋常的關(guān)系?！?/br>
    這倒是跟謝辰先前試探的結(jié)果對得上。

    《不熄鈴》試鏡時，謝辰專挑難聽話說，故意問姜留歲是不是給賀逾景當了情人，想確定他們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

    如果姜留歲真搭上了賀逾景，他是絕對不敢做這些事的。

    “都到這一步，你也別想太多?！苯?jīng)紀人老神在在道，“賀逾景在國外忙巡演，本來就有信息差，這點事情能不能傳進耳朵都是未知數(shù)。就算知道，他怎么可能放著巡演間隙不休息、特意回來管這點破事？”

    謝辰應了一聲，又問道：“姜留歲的合約還有一年？”

    “一年不到?！苯?jīng)紀人明白他在顧慮什么，不慌不忙道，“本來gallery就非常看中和你家的這次合作，一用撤資威脅，他們公司高層便表了態(tài)。只要我們能好好引導輿論風向，黑的都能說成白的?！?/br>
    “說到底姜留歲現(xiàn)在沒了公司捧、沒人愿意幫他處理，自然不可能翻身。”

    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謝辰的經(jīng)紀人笑了一聲：“他那經(jīng)紀人也是個會看風向的，見情況不對，直接順勢說他不服管。姜留歲的合約本來就沒剩多少時間，他公司已經(jīng)決定放棄他了?！?/br>
    “那就行?！?/br>
    當初謝辰鬼使神差保存了那段監(jiān)控，原本也沒打算做什么，先前和姜留歲撞上的兩次都算了，但這一次的電影角色他實在不愿拱手讓人。

    謝辰不再管姜留歲，問出最關(guān)心的事情：“天光那邊什么態(tài)度？”

    “暫時不清楚，等再鬧大一點，我就去聯(lián)系天光傳媒?！苯?jīng)紀人明白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這么一圈都是為了什么，強調(diào)道，“你放心，天光不可能愿意承擔風險。《不熄鈴》的角色一定是你的。”

    第37章 雨停

    外面暴雨滂沱, 周洵下到小區(qū)車庫來接姜留歲。兩人一進門，沈思嘉立即沖了過來。

    “歲歲！”沈思嘉心疼不已。想抱抱他，又怕自己表現(xiàn)得太激動, 反而影響他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