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剛剛放下，樊琪就伸筷子夾了一塊白糖糕，咬一口，邊吃邊呼嘴：“好燙，好燙。”

    她這個著急的樣子，張月琴說：“這么著急做什么？”

    “姆媽，你不知道，在外頭想要吃一口家里的東西有多難?！彼叧园滋歉膺呎f，“你問問阿謙，我們還沒吃過薺菜餛飩呢！只能用西洋菜湊合?！?/br>
    陳至謙給舅舅舅媽夾菜：“有的吃就好了，你不要這么挑。作是作得來，讓我?guī)捝教}卜干回來，我?guī)Щ貋砹耍医o她蘿卜干炒蛋，她說不行，要吃蘿卜干炒毛豆子。讓我哪兒去弄毛豆子？”

    “你不懂的，蘿卜干炒毛豆子，雪菜炒毛豆子，鮮就鮮在毛豆子上?！狈鹘o舅媽夾了一塊燒鵝，“舅媽這里的燒鵝，蠻好吃的?！?/br>
    舅媽聽她說雪菜炒毛豆子，問：“囡囡，想吃雪菜？”

    舅媽生怕她說想吃毛豆子。樊琪說：“是的呀！雪菜炒rou絲，做面澆頭，我想想口水就要出來了?！?/br>
    “好了，好了！你想想口水出來的東西不要太多。”陳至謙給她夾了一個雞腿，“我們吃個雞腿?！?/br>
    “囡囡，我們這次帶了雪菜做的咸齏，還有金花菜做的。你要吃么？”舅媽問她。

    樊琪一臉驚喜：“真的嗎？我要吃的。明天早上做早飯的小菜?！?/br>
    “舅媽明天早上給你燒，好不好？”

    “嗯嗯嗯！”樊琪連連點頭，“我等下叫小雅給我早上煲粥。還有，陳至謙你明天要不要跑一趟北角，買兩斤細面回來，晚上要吃雪菜rou絲面?！?/br>
    樊琪想想不對，說：“我還要加蔥烤大排?！?/br>
    “行，我明天帶舅舅去見醫(yī)生，給你跑一趟北角?！标愔林t伸手揉她的頭，“小豬羅真的是小豬羅，聽見好吃的，開心得不行?！?/br>
    一家人吃過晚飯，舅媽要站起來收拾桌子，樊琪說：“舅媽，有菲傭會收拾。”

    “什么？”

    “就是保姆?！?/br>
    “剛才吃晚飯怎么沒見她來吃？”舅媽放下碗筷問。

    “不用，她是菲律賓人，跟我們口味不一樣，不跟東家一起吃的?！标愔林t說。

    舅媽回頭看了一眼在餐廳收拾的那個瘦小的小姑娘，有些新奇，也有些不解。

    陳至謙給他們倒茶之后，開了電視機，坐在沙發(fā)上跟舅舅說病情。

    樊琪安慰舅舅：“大舅舅，您不要擔心，這個醫(yī)生的技術(shù)很高的，您開好刀，養(yǎng)養(yǎng)好，以后不能干重活，至少種種小菜沒問題的?！?/br>
    病情說好了，陳至謙跟舅舅閑聊，樊琪挨著姆媽坐，坐著坐著就躺下了，頭枕在姆媽的腿上，腳擱在陳至謙的腿上。

    陳至謙的手擺在她的小腿上，聽見舅舅說把家里的玉米和菜地托給二舅舅了，樊琪腦子里出來陳月琴從崇明背回來的玉米，原主的記憶里那個玉米軟糯香甜，說：“我想吃珍珠米?！?/br>
    “想吃么回崇明去管你夠，你好些年不去了，讓外婆看看？”舅媽跟她說，外甥女以前不太愿意去，不過現(xiàn)在她好像不一樣了，婆婆年紀大了，就這個小外孫女見得很少。

    “說好要春節(jié)前回去呢！”最近股市太好，她實在沒辦法跑開，“那時候舅舅的身體也養(yǎng)得差不多了?！?/br>
    樊琪躺著看電視，電視里突然出現(xiàn)一個畫面，陳至謙在挑睡衣：

    “陳至謙樊琪縱欲斷正，兩人再買深溝露腿睡衣?！?/br>
    第89章

    ◎陪舅舅看病◎

    電視畫面上主持人拉出來的所謂的上次那件睡衣， 是那件放上輩子網(wǎng)上買，重點區(qū)域要打碼的睡衣，跟這次的兩件對比， 主持人說陳至謙挑的兩件比較悶sao不如樊琪挑的狂放。

    幸虧姆媽和舅舅聽不懂粵語，聽不懂又怎么樣？有圖有真相。

    在場的人都石化了， 樊琪幸虧被姆媽摟住， 要不然就滾地上了，她連忙收了腿，踹了一腳陳至謙：“關(guān)電視去?！?/br>
    陳至謙連忙去調(diào)臺， 調(diào)了個臺正在播放廣告。

    他站起來，舅舅舅媽還有姆媽的眼光全部集中在他身上， 樊琪秉承她把腦袋埋得夠深，就窘不到她，她把頭埋在姆媽一團rou的肚子上。

    陳至謙尷尬地坐了下來，他坐得十分端正，背都挺直， 然而有用嗎？他從舅舅的眼睛里看出了：原來你是這樣的阿謙！

    他緊張地雙手搓揉著大腿，像是做錯事的孩子，別以為他活了兩輩子就真淡定， 眼前的是養(yǎng)了他十幾年的姆媽， 是在最困難時候收留他的舅舅舅媽， 這他媽的該怎么解釋給家里的長輩聽？尤其是從農(nóng)村出來的長輩。

    沒法子解釋，陳至謙就不解釋，他說：“舅舅舅媽一大早從崇明出來， 舅舅還身體不好， 早點去休息吧？”

    舅媽扯了扯老頭子：“走， 進去了?！?/br>
    舅舅這才反應過來， 跟著舅媽往里走，張月琴低頭看著不肯露出臉的女兒，又抬頭看站在那里漲紅了臉的女婿。

    陳至謙硬著頭皮說：“姆媽，我跟您說了，我們倆感情很好?！?/br>
    現(xiàn)在張月琴是信了，但是自家女兒女婿買那種覅面孔的睡衣，被哥哥嫂嫂看到，她現(xiàn)在真的是一言難盡。

    樊琪知道舅舅舅媽走了，她從姆媽身上起來，罵：“誰跟你個十三點感情好了？”

    說著往樓上跑去，“砰”一聲，關(guān)門聲傳來。

    樊琪撲在床上，捶著床，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陳至謙見樊琪上樓，連忙追上去，敲門：“琪琪，別犯傻，開門。”

    樊琪怎么可能給這個罪魁禍首開門，他什么時候不好買，偏要今天買。

    “你給我睡門口。”樊琪在房間里吼。

    張月琴尷尬是尷尬了，她是真手心手背都是rou，這么看下來，倆孩子是真在一起了，是真感情好了，這倒是讓她這個做媽的心寬了。

    她到門口：“囡囡，開門呀！”

    姆媽叫開門，樊琪起來開門，一開門撲在張月琴身上，帶著哭腔：“伊只十三點。”

    “這不是你最近名氣很大嗎？所以才有狗仔跟蹤偷拍。剛才我跟姆媽說，你打算把這次拿到的獎金給她帶回去，給哥哥買房，姆媽不肯拿?，F(xiàn)在你自己跟姆媽說，你到底賺了多少錢？為什么會讓那群記者盯著我們？”

    這個老jian巨猾的東西，他是會轉(zhuǎn)移話題的，樊琪把姆媽拉進來，母女倆坐床尾凳上：“姆媽，我真有錢的，我跟你說……”

    樊琪恨不能把自己賬戶掏出來給姆媽看，她的話聽得張月琴一愣一愣的，這么多錢，別說她一輩子了，就是幾輩子都沒見過。

    “所以舅舅開刀對我們來說真的不是一筆大錢，我打算兌換一萬五千美金讓您帶回去，就算你不是按照外面市場上一比十，一比七給人換，也能換十萬。阿謙說上?，F(xiàn)在有的商品房，四五十個平方的算大了，您一個小區(qū)里買兩套，哥哥的房子買三四樓，另外一套買底樓，這樣奶奶也有一個單獨的房間。老的小的分開住矛盾也少，住得近又能照應到。算下來兩套最多也就花掉六萬塊，裝修么哥哥那套好一點，你們那套簡單點，兩萬塊錢裝修總歸夠了，剩下的錢，給哥哥結(jié)婚?！?/br>
    聽女兒細細算給她聽，張月琴聽得只想抹眼淚，他們夫妻倆一直牽腸掛肚，夜里老夫妻倆翻個身，都想著讓阿謙陪著女兒去港城，是不是錯了？可不讓阿謙陪著過來，讓小姑娘一個人來港城，他們更加不放心。她每個初一都去玉佛寺拜拜，希望菩薩保佑，兩個孩子能平平安安，能相處融洽。

    隔壁鄰居抱怨他們家小姑娘去毛紡廠上班之后，一分錢都沒上交，只曉得吃喝打扮，她總是勸：“小囡嗎？總是要打扮打扮的，隨便她去，年紀再大一點就懂事了?！?/br>
    她是好心，鄰居卻在背后跟人說：“她是真想得開，我要是生了她那么個女兒，都要上吊了。把自己家里掏空了不說，還要害別人家的，陳家是真的欠他們家的……”

    聽到這些張月琴只能忍著，鄰居說的也是事實。現(xiàn)在囡囡什么都幫她考慮好了，突然之間孩子開竅了，懂事了，她眼淚婆娑：“乖囡……”

    把張月琴送回房間，陳至謙和樊琪回來，樊琪拿了長袖睡衣要進去洗澡，被陳至謙給奪了下來，挑了那套米色深溝的塞在她手里：“穿這套。”

    “儂真是只十三點。我真的吃不消你?！?/br>
    樊琪被他推進衛(wèi)生間，她洗過澡穿上吊帶睡裙，在鏡子里看了自己一眼，連忙套上睡袍。

    她系好腰帶，走出來沒好氣地跟他說：“你好去洗了?！?/br>
    陳至謙在她臉上親了一口：“等我。”

    “等你個豬頭?！?/br>
    *

    第二天一早，樊琪吃到了舅媽做的草頭咸齏，這真是上海鄉(xiāng)間的味道，咸中帶著甜和腌菜的酸，配粥真是絕了。

    一家子吃過早飯，陳至謙讓張月琴待在家里，他先送樊琪去上班，然后帶舅舅舅媽去醫(yī)院。

    舅舅舅媽看著樊琪下車，仰頭看交易所大樓：“阿謙，琪琪就在這里上班?。俊?/br>
    “是??！琪琪很有本事的，她炒股票特別厲害。”

    內(nèi)地這些年市場挺混亂，在混亂的市場里，有人靠著來南方批發(fā)衣服回去賣，都能賺很多錢，不過這些只是人們茶余飯后的傳說，離他們這種老實巴交的農(nóng)民很遠。突然之間，外甥女和外甥女婿這么厲害，舅舅也是開了眼界。

    陳至謙早在舅舅買了機票的時候，跟醫(yī)院預約了，私立醫(yī)院的服務(wù)態(tài)度一流，很快所有手續(xù)辦妥，內(nèi)地的檢查這里只能做參考，再說內(nèi)地設(shè)備很少，只能說判定病情，別說這里懂普通話的少，舅舅舅媽也不會普通話，陳至謙一直陪著舅舅舅媽，帶著舅舅去做檢查。

    陳至謙陪著舅舅進ct室內(nèi)，舅媽拿著單子站在ct室外，她雖然是農(nóng)民，橫豎單子上的數(shù)字她看得懂，一位兩位三位四位五位，看到這里她手抖了，兩萬多??！阿謙說就是拍一張片子，這個片子要兩萬多？

    他們以為夫妻倆出來開個刀自己花上兩三萬就已經(jīng)是天文數(shù)字了，要曉得他們給自己兩個兒子造房子，四上四下帶后拖的房子就花了兩萬塊錢，這些天他們夫妻倆要出來，不能什么錢都讓外甥女夫妻花吧？

    兒子拿了五千塊錢去市里換港幣，銀行說是一塊錢人民幣可以換兩塊多港幣，卻只給換兩百塊港幣，兒子打聽到私底下黃牛可以換，卻是一塊錢人民幣就換一塊錢港幣，愛要不要?，F(xiàn)在一張片子就兩萬三？舅媽的手在抖。

    陳至謙從ct室出來，見到舅媽臉色慘白手發(fā)抖，他說：“舅媽，怎么了？”

    舅媽指著手里的單子問：“阿謙，是不是一張片子要兩萬三？”

    “能進行胸腹掃描的ct機才發(fā)明了十來年，就算港城能有這種大型設(shè)備的醫(yī)院也不多，所以價格是很貴了，這是所有檢查里比較貴的項目。舅舅馬上出來，您別讓他知道，他知道了不肯看病了，這錢就白花了?！标愔林t安慰舅媽，“舅舅吃了一輩子的苦，您也想他多活幾年吧？”

    聽外甥女婿這么說，舅媽點頭，心里過意不去：“阿謙，這么多錢，我……”

    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明白了一張片子這么貴，接下來手術(shù)會更貴，老兩口原本想著，等以后讓孩子們都湊點兒還給外甥女夫妻。可這個錢，是把他們一家子全賣了，也還不出來了。

    “舅媽，你當我們夫妻倆是自家孩子不就行了。當年那么難，你們沒嫌棄，把我?guī)г谏磉叀＿@個時候自家孩子給你們花錢不是應該的嗎？”

    陳至謙說這話的時候，劉襄年在助理和老妻的陪伴下走了過來，他聽見孫子跟一個土得沒邊的村婦用帶著奇怪口音的上海話說，他聽懂了大概。

    劉老太太見到這個讓他們一家子都沒得安寧的陳至謙，他不想回劉家，就不回了，為什么還要拉著她的外孫，教唆她的外孫不讓學明回來？真不知道他是什么居心？

    陳至謙看見劉襄年夫婦，當成不認識，等舅舅從里面出來，說：“舅舅，我們回病房去?！?/br>
    陳至謙送舅舅回了病房，他們就要了普通病房，里面三個床位。

    舅舅今天的檢查都做完了，不需要人陪，不過他人生地不熟，語言又不通，沒有安全感，還是讓老兩口在一起說說話。

    陳至謙跟舅媽說：“舅媽，您陪舅舅坐一會兒，我先回去，等下吃過晚飯來接您一起回家，明天早上我再帶您過來？”

    這是最好不過了，老兩口連忙點頭送外甥女婿出病房。

    劉襄年的助理看著陳至謙進了電梯離開，他轉(zhuǎn)身回去。

    第90章

    ◎換病房◎

    劉襄年站在三樓病房窗邊， 他做了腎癌手術(shù)后，還要幾次化療，今天他是來做最后一次化療， 這三個月他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

    他不知道老天為什么要跟他開這么一個玩笑，讓他在一條腿跨進棺材里的時候， 見到了至謙， 他和婉音的親孫子。

    助理進來：“老板！”

    外頭至謙已經(jīng)消失不見，劉襄年轉(zhuǎn)身過來坐下：“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