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清冷表兄共夢后 第102節(jié)
崔寄夢死死抓著被單, 強(qiáng)迫自己壓下內(nèi)心的沖動,因怕二皇子拿她的身世做文章, 她不敢輕舉妄動, 只能借著與大表兄“了斷”順道暗示他。 她深吸一口氣, 將翻涌的情緒強(qiáng)壓下去, 鎖骨因克制高高凸起, 竭力穩(wěn)住聲音:“表兄, 你不在的時候,我擅自與二殿下定了親,對不起,殿下提出的條件太好,我無法拒絕。” 下巴忽地被人捏住了,力度大得崔寄夢眉頭深深蹙起。 謝泠舟目光沉靜幽邃,無言看著她,目光里似乎在壓抑著某種情緒,仿佛要從沉默的對峙找尋答案。 這樣的眼神叫崔寄夢陌生,一時不敢確定他是否讀懂她的暗示。 她不敢做得過于明顯,只能蹙緊眉,死死地盯著他,不斷朝他搖頭暗示。 謝泠舟手上慢慢卸了勁,冰冷的目光慢慢變得柔和,他俯身擁住了她:“乖,告訴我究竟出什么事了,可是殿下對你威逼利誘?” 這一個擁抱讓崔寄夢不知今夕何年,她很想伸手回抱他,和他訴說當(dāng)時的彷徨,可心里那根弦絲毫不敢松懈。 只好忍著難受輕輕推開他,手有意在他胸前點(diǎn)了點(diǎn):“殿下并未脅迫我,是我自己的過錯,我對不起外祖母,對不起謝家?!?/br> 謝泠舟一滯,稍稍察覺幾分。 他松開了她,看了許久,無法將眼前柔弱卻極力冷靜的少女和三個月前依偎在他懷中撒嬌的人重疊。 心不由一陣抽痛,啞聲問她:“為何只說對不起謝家?那我呢?” 崔寄夢緊緊盯著他的眼睛,眼里藏著諸多情緒。 “表兄你很好,可我受不了,我在謝家待著就會想到阿娘,讓我日夜難安。因?yàn)槲沂侵x家的外人,但凡來個人就可以將我拿捏,所以我想做皇子妃,成了皇子妃,除了殿下,我便誰也不怕。” 言外之意是二皇子通過阿娘身世拿捏她,讓他順著這個去查。怕他不知道這是在暗示,她不斷搖著頭。 謝泠舟沉默了,點(diǎn)了點(diǎn)頭,松開她坐回榻邊:“我明白了,可殿下是皇子,什么樣的貴女得不到,你們相識不過數(shù)月,你當(dāng)真篤定他對你有情?” 崔寄夢猜他話里有話,繼續(xù)暗示:“我……我也不知道,我不過一介孤女,既不像昭兒表妹有才華,又不像飛雁身世顯赫,他娶我總不能有別的目的?” 頓了頓,又說:“表兄,辜負(fù)你是我不該,謝家的恩情,我更加無以為報,外祖母對我那般好,想讓我嫁入謝家,可我母族沒落,只會拖累謝家,不如嫁給二皇子,至少能給祖母面上添光?!?/br> 謝泠舟定神看著她,眼微微發(fā)紅,默然凝了她許久,才艱澀出聲:“表妹,你放心,我明白了。” 他說這句話時眼神溫柔,下一瞬,聲音驟然變得徹骨的冷:“你方才說了這么多苦衷,說祖母,說家世,說崔姨母,不過是借口。既如此,我成全你,往后你放心當(dāng)你的皇子妃,我當(dāng)我的謝家長子,祖母不必你擔(dān)心,我會照顧好?!?/br> 崔寄夢眼底的淚慢慢滑了下來,雖是在做戲,卻難受得說不出話。 有那么一瞬間,她怕謝泠舟沒聽懂,誤會她真的移情別戀。 但又心存僥幸,若他沒聽懂,便可以置身事外,不必淌入這趟渾水。 她也曾猶豫過,是否要如實(shí)告訴表兄,若他解決不了反受牽連又當(dāng)如何? 可后來細(xì)想了想,二皇子雖答應(yīng)只要她嫁他,往后便再不提此事,但若不徹底解決,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此事會一直是二皇子懸在謝家頭上的一把刀。 表兄必須得知道此事,一切以讓謝家全身而退為先。 她拔出頭上他送的那支簪子,忍淚道:“表兄,我辜負(fù)了你,日夜無法安心,如今我把簪子還給你,往后你不必管我,替我照顧好外祖母。” 謝泠舟凝視著她的眼睛,伸手緊緊握住了她的腕子,聲音喑啞冷硬:“我會如了你的愿,你放心嫁你的二皇子,謝家其余事,再與你無關(guān)。” 崔寄夢低著頭,一滴眼淚順著面頰滴落,“啪嗒”一聲滴到他腕上,熾熱的淚慢慢變涼。 謝泠舟低聲道:“別哭了。” 目光柔和,和從前一般無二,只語氣刻意冷淡了些。 他將她手中發(fā)簪輕輕抽了走,拿著簪子毫不猶豫地轉(zhuǎn)身離去。 崔寄夢目送著那道熟悉的身影離去,呆呆地看著自己手心,頃刻間潸然淚下。 方才,表兄抽出簪子時,拇指在她手心輕柔地捏了捏,如往常一樣安撫。 他讀懂了她的意思。 這是在安撫她。 手心被他輕觸過的地方似有一道暖流蕩漾開來,猶如在冬夜獨(dú)行時身側(cè)多了一盞燈,這一刻,先前所有的等待彷徨有了著落,崔寄夢將手蜷成拳,抵在心口。 忽見榻邊多了一個碧綠色的東西,她定睛一看,竟是一個玉鐲子。 是表兄方才留下來的,崔寄夢悄悄把鐲子握在手心,溫潤的質(zhì)感像往日他寬慰的話,她再也克制不了,雙手捧著玉鐲,蜷成一團(tuán)無聲哭了出來。 表兄還念著她,她更不能辜負(fù)他。 盡管難受,可罪臣之后的身份壓得她絲毫不敢松懈,二皇子的人還在監(jiān)視,在大表兄想出法子之前,她必須先穩(wěn)住二皇子。 崔寄夢深深吸了幾口氣,將情緒逼了回去,從榻上爬了起來,吩咐采月:“采月,給我梳妝,我該進(jìn)宮了?!?/br> 按舊例,皇子妃婚前需入宮接受一個月的禮節(jié)訓(xùn)導(dǎo),二皇子婚事定得倉促,婚期定在了一月后,王貴妃便將訓(xùn)導(dǎo)縮成二十日,崔寄夢此番入宮便是為此。 采月心中諸多不解,明明賜婚前,小姐還是心心念念著大公子的,一夕之間卻變了心。大公子這么好的人,她擔(dān)心崔寄夢日后后悔,更擔(dān)心小姐與大公子有過私情這事會對小姐不利。 可這些時日崔寄夢表現(xiàn)得無比堅(jiān)決,每次她一想開口勸就被止住了,主子的事她不好置喙,只能過來替她梳妝。 待崔寄夢穿戴整齊到了府門前,宮里的馬車已經(jīng)在等著了,二皇子含笑掀開車簾,依舊是那身充滿侵略感的墨袍。 按舊例,新人成婚前一月不得見面,可二皇子不是會被規(guī)則束縛的人。 自賜婚后,他每隔幾日都會邀她出門,保持著距離并未越禮,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中,因而絲毫不著急。 此刻他不顧她的冷淡,下來親自將她扶上了馬車,崔寄夢剛搭上他的手,余光瞧見一道白色身影出了府門,聲音一窒:“有勞殿下。” 扶她上車后,二皇子立在車前同來人寒暄:“聽說表弟查案立了大功,本宮提前祝賀表弟高升。” “為君分憂職責(zé)所在,聽聞殿下不日即將成婚,臣亦恭賀殿下?!蹦侨寺曇羟迩謇淅洌蝗缫荒昵俺跻?。 崔寄夢后背靠在馬車壁上,怔怔然盯著手心被他觸摸過的地方發(fā)呆,而后手慢慢地攥緊。 謝泠舟走遠(yuǎn)了,二皇子也上了馬車,寬敞的馬車上,兩人各居一角。 他并不靠得太近,保持著恰當(dāng)?shù)木嚯x,像胸有成竹觀察獵物的狼。 崔寄夢不理會他,木樁似地坐著,她明白若自己突然轉(zhuǎn)變了態(tài)度,反會令二皇子生疑,索性把他當(dāng)空氣。 二皇子也不強(qiáng)求,放任她無視自己,毫不掩飾地凝眸欣賞著她柔弱又倔強(qiáng)的模樣,他收起置身事外的笑,溫聲道:“看方才表弟神情無恙,見到你我并不意外,想來是你跟他說清楚了?” 崔寄夢隱忍許久,想到謝泠舟在她手心的輕輕安撫,眼眶再度濕了,別過臉:“是,如殿下所愿,表兄他現(xiàn)在以為我是個貪慕虛榮的人……” 她的眼淚讓她和謝泠舟情斷一事顯得更為可信,二皇子伸出手輕輕替她抹去淚:“你見過的人太少,眼里就只有他,你們?nèi)缃癫贿^是初相識,一時新鮮罷了,誰能保證日后不會膩了彼此?” “那殿下呢?”崔寄夢抬眼,冷眼看他,“殿下是皇子,身份尊貴,京城容貌家世皆比我好的姑娘數(shù)不勝數(shù),可殿下與我也只見了區(qū)區(qū)幾面,就說對我情根深種,叫我如何敢信,所以殿下,您究竟看中我什么?” “你不必試探,我的確對你動了心?!弊源蛸n婚后,二皇子在她跟前便不怎么自稱本宮,儼然把她當(dāng)成自己人。 崔寄夢不信,若他只是想要她這個人,明明可以借她罪臣之后的身份威脅她委身于他,強(qiáng)奪后膩了再推開。 他一個皇子卻要大費(fèi)周章娶她,總不能是因?yàn)橛们橹辽睢?/br> 可他戒心太重,她暫時套不出什么話,只能無力地靠回車壁上。 他知道她的身世,卻不用來威脅謝家,反而要娶她,莫非是想借此暗中籠絡(luò)成義王舊部? 大概還是與她的身世有關(guān),好在方才她已與大表兄暗示過此事。 希望他能查到些什么。 * 三皇子府上。 謝泠舟到書房的時候,三皇子正對著一幅畫發(fā)呆,見他神色冰冷地進(jìn)來,幸災(zāi)樂禍地?cái)R下筆。 “難過了,要不要一塊吃個酒?” “不需要?!敝x泠舟直說來意:“依殿下之見,二殿下突然要娶妃是陛下之意,還是以退為進(jìn)?” “說不準(zhǔn)?!比钕聦氊惖厥掌鹚漠嫞袄隙幌蝽橈L(fēng)順?biāo)?,身后又有王家,稱天之驕子也不為過,大概不到迫不得已不會自己就藩,你瞧他都二十有二了還尚未娶正妃,不就是因?yàn)槌苫橐头?,如此野心勃勃的人,突然對你家小表妹上了心,總不能真開了竅?” 見謝泠舟目光怔了一息,心知不慎戳到他痛處了,三殿下微嘆著拍了拍他肩頭:“子言與我不愧是一條船上的螞蚱,可真同病相憐吶。” 謝泠舟目光落到那幅畫上看了一眼,是他扇面上常年不變的蘭草,蹩腳的畫技一直讓他覺得似曾相識。 “此畫是出自殿下那心上人之手?” 三殿下方才還慵懶的眼眸倏地暗下,撫過紙面,笑道:“她是在戲班子里長大的,自幼習(xí)武,琴棋書畫一竅不通,總能把蘭草畫出蔥蒜的意味?!?/br> 謝泠舟想起先前的猜測,狀似隨口一提:“臣先前曾認(rèn)識一少年,和殿下要找的人有幾分相似,相貌俊美,少言寡語,只是可惜了。” 他語帶遺憾,有意停頓了下,三殿下眼簾倏地掀起:“可惜什么?” 那雙慵懶丹鳳眼里涌現(xiàn)不安,謝泠舟不忍吊著他:“可惜殿下要找的是個男子,而臣那位故友,是男扮女裝。” 三殿下忽地抓住了他,雙手略微顫抖,聲音亦是微顫:“你說的那人,她如今身在何處?” 果然如此。 謝泠舟無奈笑了笑:“我那故友一切都好,只行蹤不定,待日后有機(jī)會征得她同意,可稍作引薦,但眼下不行,表妹并非見異思遷的人,定是受了二殿下脅迫,我擔(dān)心她?!?/br> 他所說的“可惜”并非他想的那樣,三皇子松了口氣,又變回那個漫不經(jīng)心的散漫皇子:“成,看在你我同病相憐的份上,本宮幫你。” 謝泠舟這才坐下來,眉眼冷峻:“殿下猜,二殿下此番成婚是當(dāng)真要就藩韜光養(yǎng)晦,還是另有所謀。” 他說話歷來含蓄,三殿下與他有默契,直說道:“本宮猜老二是想借著大婚之□□父皇讓步。” 這和謝泠舟所想不謀而合,想到崔寄夢他蹙緊眉頭:“皇子婚禮,按舊例會在宮里舉辦宮宴,屆時文武百官、皇室宗親及世家貴族皆會在場,正是行事的好時機(jī),但據(jù)我所知,目前禁軍內(nèi)并無二殿下及王家的人?!?/br> 三殿下懶懶接話:“故而,我那皇兄若是下決心動手,定會先搞定禁軍?!?/br> 謝泠舟想到一個人:“殿下此前稱武衛(wèi)大將軍與崔將軍曾是生死之交,莫非二殿下正是看中表妹是崔將軍后人?” 禁軍統(tǒng)領(lǐng)由武衛(wèi)大將軍都督,拉攏武衛(wèi)大將軍,禁軍便搞定了。 三殿下支著下巴:“這番猜想確有可能,可救命之恩雖重,伙同皇子謀反卻是大罪,老二手上定有別的能對武衛(wèi)大將軍構(gòu)成致命威脅的東西?!?/br> 謝泠舟沉吟良久,二皇子娶表妹,當(dāng)不只是因?yàn)樗诒菹赂奥哆^臉,母族又式微不足以令陛下忌憚。 他細(xì)細(xì)回憶著崔寄夢的暗示,她借著了斷反復(fù)提前對不起祖母,稱對謝家無以為報,又說日夜難安、說母族。 莫非與崔姨母身世有關(guān)? 謝泠舟倏然起身,朝三殿下拱手:“殿下,臣有些事亟待回府確認(rèn),先行告辭,晚些時候再來叨擾?!?/br> 他匆匆趕回了謝府,謝老夫人正撐著腦袋打盹,老人尚未瞧見他,以為無人,長嘆了一口氣。 瞧見祖母鬢邊華發(fā),謝泠舟更能明白崔寄夢的顧慮,她不愿老人家擔(dān)憂,可眼下只有問過祖母,才能弄清緣由。 謝泠舟慢慢走到謝老夫人跟前,輕聲道:“祖母,我回來了。” 謝老夫人慢慢轉(zhuǎn)過身:“團(tuán)哥兒回來了啊,前些日子夢丫頭還總和我問起你,回來就好?!?/br> 既然順口提起了外孫女,她索性順著往下說:“當(dāng)初你走的時候同外祖母說起回來要和夢丫頭定親,如今她和二皇子有了情,我再舍不得也不能不顧她的意愿,只是她雖堅(jiān)持,可我仍是忍不住擔(dān)心,這孩子會不會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