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就知道吃

    許柯重重地嘆了口氣，感情這種事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許書瑤自己看不清，別人說再多也沒什么用處。

    他將視線移到別處，眼底帶著一抹意味不明的情緒：“下午我會去公安那邊詢問情況，如果是普通拘傳一次不會超過十二個小時，如果已經(jīng)被拘留，我盡最大的能力為他申請取保候?qū)??！?/br>
    “與此同時，我不希望你們兩個中的任何一個人牽扯進(jìn)這件事?！痹S柯皺著眉，眼底不免浮上一抹擔(dān)憂，洗錢罪所涉及到的上游犯罪實(shí)在是復(fù)雜，他不信陸川敢這樣鋌而走險(xiǎn)。

    而且，夜幕迷城也有童依的份額在里面，一旦出事，童依難免會遇到問題，他更不信陸川想要置童依于如此困境。

    所以，最壞的結(jié)果，也必須是進(jìn)行無罪辯護(hù)。

    童依眨了眨眼，堪堪從那一瞬間的失神中恢復(fù)過來，許書瑤還在緩緩抽噎，童依抿了抿唇，輕輕握住她的手腕，不知道是在寬慰自己還是在安慰別人。

    接待室里，蘇晚桐和顧南死死盯著官巖，顧南還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但蘇晚桐卻早就猜了個七七八八：“你完蛋了！”

    官巖欲哭無淚：“我也不想的！”

    “你知道許柯冷著個臉能有多嚇人，”他硬著頭皮迎上蘇晚桐的目光，只覺得腦袋都有些發(fā)麻，“童姐只要來我們律所，就一定會不可避免地遇上許柯，我哪里敢瞞他！”

    蘇晚桐冷冷地瞥他一眼：“那也不是你出賣童依的理由！”

    “真的冤枉死了！我絕對絕對沒有出賣童姐！”官巖委屈得不行，“天地良心！這么說，即便我敢自己偷偷接了童姐的委托，但委托授權(quán)書也一定會給許柯過目的，所以他遲早要知道！我只不過是把這個時間提前了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一點(diǎn)點(diǎn)而已！”

    “呸！”蘇晚桐越想越生氣，忍不住開始狠狠地吐槽，“你狼心狗肺！過河拆橋！人面獸心！純純白眼狼！”

    官巖小聲地嘀咕：“怎么一句話還能給我變出好幾種動物來？”

    顧南沒心情同他們斗嘴：“這么久還沒回來，該不會是談崩了吧？”

    “放心！”官巖擺了擺手，尚有心情拿起茶幾上的葡萄，仔細(xì)挑了一顆粒大飽滿的塞進(jìn)嘴里，然后悠哉悠哉地抽了張面巾紙包裹了葡萄皮扔進(jìn)垃圾桶，“有童姐在，許柯絕對不可能讓事情崩掉。”

    蘇晚桐實(shí)在看不下去，抬手端走了一整盤的葡萄：“吃吃吃就知道吃！要不是你把我們騙來做什么破來訪登記，最起碼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會陪著童依，不至于讓場面失控！”

    “你這話可就不對了??！”官巖看著落空的手，無奈地皺起來眉，“首先啊，不讓你們倆跟著一起上去，不是我的主意，這是你們高嶺之花——許律要求的，我迫于壓力只能照做而已！”

    “其次，場面再失控能失控到哪里去？怎么，兩個人還能打一架啊？許柯又不是那種不明事理的人，我童姐多少也知道點(diǎn)分寸，打不起來的?！?/br>
    蘇晚桐來了火氣，不高興地去踢他小腿：“什么打得起來打不起來，我說的是這個事情嗎！”

    “停停停！這不出來了？”官巖抬往門外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只見許柯身后跟著童依和另外一個小姑娘，三個人正從樓梯那邊下來。

    童依的臉色算不上有多好，但看起來也沒有那么糟糕，身后的小姑娘一副乖巧溫順的模樣，但蘇晚桐總覺得有些莫名眼熟。

    顧南最先反應(yīng)過來，聲音里帶著一絲疑惑：“怎么會是她呢？”

    “什么？”蘇晚桐側(cè)過頭去，“你認(rèn)識？”

    “也算不上，”顧南搖了搖頭，“但我知道，她和川哥談了有一段時間了?！?/br>
    官巖最先迎上去，他小心翼翼地試探：“童姐？”

    童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人已經(jīng)走到眼前，她才從自己的思緒里抽離出來，抬眼看著明顯心虛的官巖，眸里分不清喜怒。

    “童姐聊了這么久一定口渴了吧？”官巖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那么諂媚，可童依自少年時期帶來的壓迫感總是讓他忍不住腿軟，“我去給你倒杯水？”

    “行了?！蓖捞ы黄?，聲音里帶著若有若無的疲憊，“今天暫且放過你，這筆賬我記下了，我們下次再算?！?/br>
    他求救一般地看向許柯，但許柯好像并沒有要救他于水火的打算：“昨天張律給我的那個案子，你替我接了吧。”

    “?。俊惫賻r一時之間沒反應(yīng)過來，看了看身邊的童依之后，才瞬間明白了是什么情況，“行，我一會兒和張律那邊說聲，下午讓鐘離過來跟我對接一下案情?！?/br>
    官巖識趣地離開，許柯轉(zhuǎn)過身去輕聲對著許書瑤開口：“你先回去，不用太擔(dān)心，保持聯(lián)系方式暢通，有什么事情我會告訴你?！?/br>
    許書瑤聽話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童依如夢初醒，迅速把許柯從微信和通訊錄的黑名單里放了出來，許柯把她的動作盡收眼底，卻面不改色地移開了目光。

    蘇晚桐見兩人之間的氣氛不太對，一時之間忍不住開始犯愁，自家姐妹這感情線實(shí)在是算不上明朗啊。

    她眨了眨眼，心一橫，繞到了童依身后：“是不是早上沒吃東西，所以有些不太舒服？”

    四個人的視線齊齊聚在童依一個人身上，這讓她實(shí)在有些摸不著頭腦，但蘇晚桐的話確實(shí)提醒了她，一上午餓著肚子，是有點(diǎn)難受。

    “還行，”她輕輕應(yīng)了一聲，靠著蘇晚桐的胳膊，身子也有些軟，“就一點(diǎn)點(diǎn)，不礙事?！?/br>
    許柯不動聲色地看向許書瑤，剛剛還沉浸在低迷情緒之中無法自拔的小姑娘突然抬手扯了扯童依的包包，聲音也依舊又乖又軟：“正好飯點(diǎn)，我們一起去吃點(diǎn)東西吧？”

    童依沒有多想，只當(dāng)許書瑤是餓了，所以隨口就應(yīng)了下來。

    許書瑤歪過頭去，小心地問道：“表哥要不要一起？”

    第七十四章 拼個桌

    “也行?！彼Ａ藥酌?，眼底依舊清冷淡然，連微挑的眉梢都帶著冷漠，“就當(dāng)，拼個桌?！?/br>
    顧南在旁邊看得眼睛險(xiǎn)些掉下去，他們還能演得再假一點(diǎn)兒嗎？

    從聽到那句“表哥”開始，蘇晚桐就已經(jīng)完全明白了許書瑤的身份，原來她就是那天中午餐廳門口帶著淚痕的小姑娘，也是童依口中那個乖巧可愛卻偏偏遇上陸川這種花心大蘿卜的小meimei。

    想到這里，她的視線不免在許書瑤身上多停留了幾分。本來以為許柯那種木頭的meimei，也會是個不善言語、內(nèi)向害羞的小女孩，可自己費(fèi)心費(fèi)力又自導(dǎo)自演的這出戲，她竟能接得這樣自然，這讓蘇晚桐十分欣慰。

    可現(xiàn)在，一群人里最擅長扮演大尾巴狼角色的童依并沒有什么心思留意這些。

    她總感覺胸口悶悶的不痛快，有什么東西一直壓在她身上喘不過氣，尤其是許柯每每看過來的眼神，都會讓她不可避免般難過起來。

    一頓飯吃得寡淡無味，平時干飯最積極的童依實(shí)在沒什么胃口，連童依特意為她點(diǎn)的紅糖冰粉也解不掉心口的苦澀。

    她百無聊賴地?fù)芘媲氨凵厦娴奶菨{，花生碎和葡萄干已經(jīng)被攪動得亂作一團(tuán)。許書瑤小心翼翼地抬眸，又側(cè)過頭去看許柯的臉色，直覺告訴她兩個人之間的氣氛算不上融洽，但她又實(shí)在不知道如何開口，一時之間也沒了主意，只好埋著頭認(rèn)真扒飯，鼓鼓囊囊的小嘴也不敢動作太大，看上去滑稽又可愛。

    蘇晚桐看著越來越尷尬的場面，原本不善控場的她也只能硬著頭皮站了出來?？稍谧母魑欢际且豁斠坏娜司?，這個圓場也實(shí)在是難打，她只說童依是因?yàn)樯眢w不適所以食欲不振，自己帶她回去休息，讓顧南和許柯一起去公安那邊了解陸川的情況。

    許柯一如既往的平靜，甚至連一個眼神也沒有多往童依這邊投來。直到蘇晚桐和童依坐上車離開餐廳之后，他眼底那抹清冷才散去幾分，盯著逐漸消失在視線的汽車，思緒不知道飄去了哪里。

    “許律？”顧南試探地喊了一聲，也有些摸不清楚眼前這位和童依到底是什么情況。

    他跟在陸川身邊許多年，從前許多細(xì)節(jié)加上今天陸川說什么也要把童依從夜幕迷城擇出去的決絕，顧南比任何人都清楚他這樣做的原因。

    但阿忠叛逃那天晚上，童依在夜幕迷城門口說的話又實(shí)在不像是開玩笑，能讓她產(chǎn)生那樣強(qiáng)烈占有欲的男人，也絕對不是什么簡單角色。

    而今天，又偏偏牽扯進(jìn)來一個許書瑤，更離譜的是，這群人竟然還能心平氣和坐下來吃飯，顧南只覺得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

    許柯低頭看了一眼腕間的手表：“時間差不多，你來開車，我整理一下手頭已經(jīng)掌握的材料?！?/br>
    顧南低聲應(yīng)下，一路上猶猶豫豫了半天，幾次三番抬起頭來從鏡子里觀察許柯的表情。

    在最后一個紅綠燈路口的時候，他終于沒有忍?。骸霸S律，我們川哥這次的事情，難度大嗎？”

    許柯正在敲擊著電腦的手指一頓，抬起的眸里情緒不明，卻還是一如既往般淡定從容。

    這樣的沉默沒有持續(xù)太久，他又低下頭去，繼續(xù)整理著清單：“還不能確定?！?/br>
    許柯并沒有刻意隱瞞什么，目前已有的證據(jù)，其中對陸川不利的占了大多數(shù)，而且有絕大部分無法從關(guān)聯(lián)性上進(jìn)行否認(rèn)。至于現(xiàn)在，自己還沒有見到陸川，也不清楚他在訊問過程中都自認(rèn)了些什么事實(shí)，的確不能回答顧南這個問題。

    所以，他只能簡單解釋一下大體情況：“洗錢罪成立的前提是必須有涉黑涉毒涉恐、貪污走私詐騙以及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的上游犯罪，而且洗錢罪的犯罪主觀方面是故意，也就是在明知是這些上游犯罪所得財(cái)產(chǎn)的情況下，仍然將其轉(zhuǎn)化為合法財(cái)產(chǎn)?！?/br>
    許柯看著屏幕上夜幕迷城的賬目明細(xì)，在手機(jī)上快速查詢著洗錢罪相關(guān)的強(qiáng)制性法律規(guī)定，從法律條文到司法解釋以及相關(guān)案例，一向清冷的眸里倒是沒什么大的起伏。

    “如果單單是這幾筆賬對不上也無法解釋來源，認(rèn)定洗錢罪實(shí)在牽強(qiáng)?！彼麑⑹謾C(jī)息屏，聲音里多了幾分把握，“所以，他們那邊已掌握證據(jù)的證明標(biāo)準(zhǔn)，應(yīng)該還沒有達(dá)到確實(shí)充分的地步，我們還有轉(zhuǎn)圜的余地?！?/br>
    “這幾筆錢，數(shù)額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鳖櫮蠂@了口氣，“如果對夜幕迷城來說，確實(shí)是比較大的一筆資金，但如果對于川哥來說，也就他車庫里隨便幾輛跑車?！?/br>
    陸家雖然吃人不吐骨頭，陸川的父母平時也不怎么插手他的生活，但在花錢這件事情上，陸川還真沒怎么為難過。

    從小富裕的家庭環(huán)境讓他手里攢了一筆不小的零花錢，加上近年來夜幕迷城的生意也還算湊合，如果說為了這么點(diǎn)數(shù)額跑去洗錢，他只覺得陸川腦子是被驢踢了。

    許柯重新確認(rèn)了一遍交易明細(xì)，仍舊是波瀾不驚清冷淡漠的模樣：“先去看看什么情況?！?/br>
    顧南沒有繼續(xù)接話，他看了一眼后視鏡里的許柯，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漫不經(jīng)心：“許律，您和我們童姐，是什么關(guān)系??？”

    什么關(guān)系。

    許柯的動作微頓，眼神有一瞬間的飄忽，剛剛清冷疏離的眸里閃過一抹明顯不同的情緒。

    顧南見人遲遲沒有接話，忍不住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卻見許柯極快地恢復(fù)了心神，又繼續(xù)敲打著鍵盤。

    他現(xiàn)在也不知道兩個人是什么關(guān)系，情侶不像情侶，夫妻不像夫妻，說朋友太淺薄，說戀人太牽強(qiáng)。即便有法律的承認(rèn)，他也依舊覺得和童依隔了一道重重的門。

    尤其是今天，如果沒有陸川的事情，如果自己沒有壓迫官巖，她大概真能一去不復(fù)返，像五年前一樣將自己狠狠推開。

    第七十五章 受人之托

    顧南自顧自地接過去話茬：“害，其實(shí)我們也能猜出來，畢竟童姐從來沒有這么在乎過哪個人。”

    “在乎？”許柯冷冷地勾唇，真難得啊，能從別人口中聽到這兩字用來評價(jià)童依。

    難道他們所謂的在乎就是一次又一次地推開，一次又一次的忽略，甚至連一場認(rèn)真對話的機(jī)會也不給彼此留？許柯只覺得好笑。

    “許律，我說句實(shí)在話啊，”顧南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今天中午飯桌上明顯不對的氣氛實(shí)在是壓抑，任誰都能看得出來兩個人鬧了不愉快，加上今天早上蘇晚桐寧愿去找她念念不忘這么多年的人也不愿意讓童依為難，自己要是再看不出什么端倪，他這夜幕迷城的主管也不用當(dāng)了，“童姐這人就是典型的嘴硬心軟，平時罵我們罵得比誰都狠，但遇著事情，她也從來沒有放任不管過……”

    顧南這話說得一點(diǎn)兒都不心慌，畢竟童依這人仗義，有事兒她是真上。

    上個月月底，她剛和一樓的小璇吵了一架，可第二天晚上知道小璇被渣男騙了之后，她二話沒說，帶人就把渣男的卡座給圍了。

    “我先去辦事大廳，你停好車來找我?！痹S柯收了電腦，把所有材料裝進(jìn)了公文包，并沒有打算和顧南繼續(xù)下去這個話題。

    顧南摸了摸腦袋，也不好繼續(xù)自討沒趣，只能尷尬地應(yīng)下，把車靠邊讓許柯下去。

    一系列的手續(xù)都是許柯去交涉辦理，顧南跟著跑前跑后也幫不上什么大忙。陸川從里面出來時，外面已經(jīng)是日薄西山，街邊的人群開始熙熙攘攘，華燈初上，夜幕即將籠罩整個南城，這樣熱鬧的場景落在陸川眼里也只覺得孤寂。

    顧南拿了鑰匙去開車，一時之間，站在路邊的只剩下了許柯和陸川。

    陸川垂著眸，向來桀驁不馴的人眼底難得落寞，一片漆黑的眸里也分不清喜怒。

    許柯看著手里的材料，從上午一直緊皺的眉心舒展了幾分：“不用太擔(dān)心，事情還沒有到無路可走的那一步?！?/br>
    “真沒想到啊，出了事情，”陸川的聲音里帶著一抹nongnong的自嘲，“竟然是你撈我出來?！?/br>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職責(zé)所在而已?！痹S柯挑了挑眉，波瀾不驚的眼底依舊平靜。

    陸川搖了搖頭，卻又覺得實(shí)在是自己預(yù)料之中：“都說了讓顧南把童依擇出去，她卻偏偏要來蹚這樣的渾水，你也不勸著點(diǎn)？”

    “我們不算相熟，甚至連朋友都算不上，”陸川側(cè)過臉去，看著身邊這位從學(xué)生時代就讓童依魂?duì)繅艨M念念不忘的高嶺之花，心底突然有股時光荏苒歲月如沙的蒼涼，“能讓你心甘情愿幫我，她一定跟你談條件了吧？”

    許柯把所有材料收好，這才有空抬眼看他：“你的授權(quán)委托書，是書瑤簽的字?！?/br>
    大概是逆著光的原因，陸川眼間的那抹倨傲有些模糊不清，長長的睫毛在落日的余暉中投下一片陰影，原本慵懶垂在身側(cè)的手指突然收緊，浪蕩又恣意的風(fēng)流模樣終于有所收斂：“瑤瑤？”

    向來散漫不羈的人突然緊張，許柯好像隱隱約約察覺到了什么，但作為一個哥哥，他還是認(rèn)為自己有必要警告一下陸川：“書瑤是我最小的表妹，也是我們家所有人最疼愛的小姑娘。”

    “她不是你愛情博弈中的賭注，更不應(yīng)該成為荒唐游戲的犧牲品?！痹S柯眼底陰云翻滾，帶著利劍一般的冷然，直直地看向陸川，讓他有些不明覺厲，“我不希望看見她受到任何傷害。”

    “她去找你了？”陸川看向不遠(yuǎn)處車水馬龍的街道，用了許久才平復(fù)掉眼底的波瀾，聲音里帶著一抹若有若無的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