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傳奇,但含羞草 第23節(jié)
“這?么難養(yǎng)……”冷天道想了想,屈指輕叩桌面,“考慮過讓別人代養(yǎng)一段日子嗎?” “……?” 秦方一愣,還未反應(yīng)過來,秦離繁就鼓起面頰瞪冷天道,可惜圓圓的眼睛讓他看起來一點氣勢都沒有。 “不要!”秦離繁的聲音輕而堅定,抬手虛環(huán)住瓷盆,那表情,簡直把“不要搶我的小伙伴”寫在?了臉上。 秦方失笑:“阿意是?我這?傻兒子的命根子,你?別打他主意了。想養(yǎng)靈草還不簡單,以?你?之能?,要多?少靈草還不是?手到擒來?” 被拒絕得毫不遲疑,冷天道眼神黯淡了幾分,懨懨地支著下巴,垂眸看陶爐里魚眼似的泡沫:“那就罷了?!?/br> 靈草雖多?也易尋,可他只想要云不意。 秦離繁見狀,微微松了口?氣,又覺得自己這?樣不厚道,便靈機一動提議道:“要不先生您跟我們同行?,這?樣就能?天天看到阿意了!” 冷天道掃了他一眼,眼底漾起淺淺的笑意,旋即轉(zhuǎn)臉,分給秦方一抹冷若冰霜的余光。 當(dāng)?爹的不怎么樣,養(yǎng)出的兒子卻還不錯。 秦方一看他那眼神,就知道自己又挨罵了,于是?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冷先生是?認(rèn)為我兒的提議不可取?那等阿意醒了,我們就此別過?!?/br> 冷天道也不著急,慢條斯理地挽起衣袖,到墻角拿出一捆陰干的竹子,熟練地削開裁成細(xì)條,用來編燈籠。 和在?桂村時的笨手笨腳相比,他此刻的熟練程度已經(jīng)不遜于那些?做燈籠的老師傅。 將竹篾彎折編出兩只兔子耳朵,冷天道用一種?平淡中略帶欠揍的語氣說:“沒有我,你?算不出下一條關(guān)于林葳的線索?!?/br> “拿正事?威脅我?”秦方指指云不意,“不怕阿意對你?留下壞印象?” “無妨。”冷天道聳肩,“反正他一定會同意我與你?們同行??!?/br> 兩個加起來將近一千歲的“老”男人相視一笑,笑容中刀光劍影電閃雷鳴,充滿了可以?但是?沒必要的較勁氣息。 秦離繁也不明白一個玩笑怎么能?演變成如此局面,想來想去認(rèn)為大概是?所謂的好勝心作祟,于是?搖搖頭,蹭到云不意身旁一起曬太?陽。 他靠著窗框打量云不意,即使縮成一團(tuán)也可可愛愛,渾身的絨毛像炸開的刺,看著唬人,摸上去卻是?軟的,跟云不意的性子很像。 打量了一會兒,秦離繁忍不住微笑。 他家阿意這?么可愛,討人喜歡也是?理所當(dāng)?然。 …… “哈——欠!” 云不意這?一覺足足睡了兩天,才在?第三天的清晨被濕潤的風(fēng)吹醒。 他蜷縮的枝干緩緩舒展,葉子如花瓣一般綻放,主莖一氣兒長到半米高,含羞草葉都長成了芭蕉葉,盡情呼吸著清新空氣。 這?時,一只溫暖的手從旁邊伸來,沾著點點竹香,輕輕蹭過他先前被雷電劈得焦黑的葉子邊邊。 就像傷口?上的新rou被人摩挲過去,云不意渾身一抖,癢得葉尖都往里卷了一截,趕緊推開那只手。 “恢復(fù)得不錯?!?/br> 冷天道從窗外竹影下走來,傘柄斜在?肩頭,繪制著青色鳥兒的傘面在?云不意身前投下陰影,那大片如火焰燃燒的羽毛背光也亮得出奇。 看見好好一個帥小伙兒被綠光籠罩,云不意那不存在?的三叉神經(jīng)又開始隱隱作痛。 “你?傘上畫的這?是?……青鳥?” “嗯?!崩涮斓李h首,雨水洇濕的幾綹碎發(fā)在?他額前晃動,濃黑的色澤愈發(fā)襯得他肌膚勝雪。 他把雨傘掉了個面,將傘上那只托著長長尾羽的高貴鳥兒完全?展露在?云不意眼前,一雙碧藍(lán)的眼睛在?晦暗的雨天也熠熠生輝,所謂畫龍點睛,倒真把它襯得像活了過來。 云不意調(diào)侃的話頓時咽了回去,只想給這?位把青鳥畫成鳳凰的畫手磕一個。 “這?把傘你?上哪兒買的?發(fā)個鏈接……不是?,給個店名!”云不意探出嫩綠的新枝勾住冷天道尾指,撒嬌似的拽了拽,“我也要買一把!” 冷天道反手捏住枝干尖端的小小葉片,將傘上的露水甩干,合攏放在?窗臺上。 “不用買,這?是?我畫的?!彼麚崃藫嵩撇灰獾闹髦?,像是?在?摩挲他的腦袋,“喜歡就送你?了?!?/br> 聞言,云不意的身體比腦子轉(zhuǎn)得快,六七根枝條“嗖”地躥出,真正意義上的七手八腳地?fù)ё×四前褌恪?/br> 但回過神來后?,他還是?矜持地清清嗓子:“無緣無故的,我怎么好收你?的禮物。這?樣吧,我拿東西跟你?換怎么樣?” 冷天道微微瞇眼,似笑非笑:“好啊,你?要用什么來換?” “嗯……” 云不意登時被問住了。 錢帛財物他倒是?不缺,只要一句話,秦方和秦離繁就會成箱成箱地搬給他。 可說到底那并不是?他的東西,用這?些?來換,普世價值上倒是?足夠甚至有所富余,但他心理上總感覺不值。 云不意琢磨半晌,挫敗地一垂腦袋,勾著冷天道尾指的細(xì)枝晃了晃:“我不知道能?拿什么來換,要不你?自己挑?” “秦方做生意是?一把好手,你?卻半點兒也沒學(xué)會。談交易,最忌將主動權(quán)拱手讓人。” 冷天道屈指彈向云不意的主葉,“啪”的一聲,又響又脆,語氣里帶著溫吞的教導(dǎo)意味。 他說的有道理,但云不意不聽。 云不意才不管什么交易什么主動權(quán),他只是?一株頭腦簡單的含羞草,得了教誨,也只主動湊過去貼著冷天道的臉蹭蹭。 “我們也算同生死共患難的朋友了,你?不會坑我對不對?” 冷天道垂眸,正迎上云不意揚起的枝葉,剛剛生發(fā)的細(xì)枝嫩葉軟蓬蓬的,他幾乎可以?從中拼出一張笑瞇瞇的臉——輪廓飽滿、臉型圓潤,宜喜宜嗔。 真是?讓人無法拒絕。 “罷了?!崩涮斓罁u頭,伸手捋了一把散開的長發(fā),“我正好缺一根束發(fā)的帶子,你?看哪根枝條柔韌耐扯,便送給我當(dāng)?發(fā)帶吧?!?/br> “就這??”云不意呆住。 “你?覺得不妥?那我……” “不不不,沒有任何?不妥!” 察覺他口?風(fēng)突變,似乎要獅子大開口?,云不意趕緊出言打斷,并飛快切斷身上最幼嫩的那條新枝,略略加工成深青色的細(xì)繩狀,主動遞過去為他束攏頭發(fā)。 那根枝條雖然已經(jīng)從云不意身上脫離,卻仍然有著豐盈的生命力?和淡而清冽的香味,從發(fā)尾上垂落的那一小截還掛著幾片裝飾般的綠葉,隨風(fēng)一搖一晃,像極了云不意平時搖頭晃腦的樣子。 冷天道不過隨口?提一個要求,成果卻叫他意外的滿意。他戳了戳那幾片葉子,唇角微揚,一張冷淡的臉霎時生動起來,仿若風(fēng)清月白,俊逸非凡。 云不意突然就有點不自在?。 冷天道素白的指尖好像直接戳到了他身上最怕癢的地方,觸之即離,卻令他從頭到腳顫抖了一瞬。 云不意搔搔葉子,好奇異的感覺,不像心理作用,像生理反應(yīng)——是?睡著的時候秦方給他澆了什么怪東西嗎? 說人人到,念鬼鬼來。 云不意剛想起秦方,窗對面的柴門就被人推開,秦方牽著提了一籃菌子的秦離繁緩步而來,眉心微蹙著,略顯不快。 秦離繁飛撲到云不意跟前,與他伸展的枝葉抱了抱,低聲說:“阿意你?醒得正好,附近的山上又出現(xiàn)了一個鬼蜮,還有活人誤闖,被困在?里面出不來了!” 云不意:“?” 云不意:“……” 他才剛醒??! 這?到底是?哪里惹來的勞碌命格! 第二十三章 時間倒回半個時辰前, 天還未亮。 秦方推窗看見滿天雨色,便回身將秦離繁從床上提溜起?來, 捧著他的臉親昵地揉搓兩?下,說:“昨晚不?是鬧著要我今日陪你進(jìn)山采菌子?再不?起?床就要下雨了?,這雨怕是要下上一天啊?!?/br> 秦離繁本來睡得迷迷糊糊的,聽見這話立馬驚醒,將自己被?當(dāng)成面團(tuán)那么搓的臉蛋搶回來,快速洗漱更衣完畢,便一手提著竹籃,一手挽著父親上山采蘑菇。 水荇鎮(zhèn)附近的山都是矮山, 連連綿綿成一片深青濃綠,草木繁茂,中有溪泉,每到將將落雨的時候, 山上山下、樹根上、草叢里,都會長出木耳和各種菌子。 眼看快要下雨,秦離繁也沒向山林深處走, 只在山腰外圍處逛了?一圈, 就把竹籃填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挑出部分誤摘的毒蘑菇, 余下的能做三頓飯。 今日?目標(biāo)順利完成, 秦離繁正高高興興地牽著父親往回走,走到山腳處,就見一群人慌慌張張地從山上朝山下跑, 里面有背著柴火的樵夫、提著畫筒的少女、鞋子都跑飛了?的書生, 以及同?樣?手提竹籃的農(nóng)婦, 個?個?面露恐懼,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秦離繁疑惑, 便攔下為了?撿鞋而脫離大部隊的書生,問?他:“你們怎么跑得這樣?急?山上發(fā)生什么事了??” 書生直搖手,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山、山上有……哎呀呀子不?語怪力亂神!總之?山上有不?好的東西?,你們也別逗留了?,快離開吧!” 說著,他掙開秦離繁的手,一腳高一腳低地沖向遠(yuǎn)處。 秦離繁站在原地一頭霧水,下意識望向秦方,以眼神詢問?該怎么辦。 秦方是不?怕麻煩的,而且他也好奇。方才跟著兒子到處轉(zhuǎn)悠的時候,他可沒發(fā)覺山里山外有何?不?妥,現(xiàn)在這群人怕成如此,他依舊沒有任何?感應(yīng)。 這要是不?進(jìn)去瞧瞧,便不?是他秦方的作風(fēng)了?。 于是他很快做出決定,進(jìn)山一探。 當(dāng)然,在出發(fā)前,秦方不?忘捏了?幾個?防御類法術(shù)套在秦離繁身上,隨后才牽起?兒子的手,乘風(fēng)趨光,一瞬扎入山林。 進(jìn)山剎那,秦方只聽見一束極尖細(xì)的風(fēng)聲“咻”地從耳畔略過,下一秒,陰寒之?氣從四面八方?jīng)坝慷鴣?,刀子似的剜過毫無防備的他,令他渾身寒毛直立,體內(nèi)靈力劇烈震蕩。 “阿爹!” 秦離繁驚呼著撲到他身上,借他為自己所下的防御術(shù)法,為他擋去部分沖擊和爭取反應(yīng)時間?。 秦方咽下喉嚨里的血腥氣,一手?jǐn)堉仉x繁護(hù)在后方,另一手并指抹過額前,靈力瞬出,激蕩成漫天無形的波濤,化作四道繁復(fù)的符文光柱扎根于身側(cè),震碎空氣中洶涌的陰冷力量。 但符文光柱也只堅持了?這一瞬間?,就在龐大壓力下轟然破碎。 秦方趁此空隙帶著秦離繁退出山林,離開前,他的余光瞥見了?前方沼澤里,有幾道人影正緩緩陷落。 從山林出來,秦方忽的腳下一軟,秦離繁趕緊扶住:“阿爹!你怎么樣??” 秦方咳嗽幾聲,擺手:“沒事,一時氣血翻涌,歇歇就好了??!?/br> 話剛說完,他便把“歇歇”二字喂了?狗,回身甩袖,在整座山外布下一個?臨時的遮蔽陣法,隱去山林。 做完這些,秦方摟著秦離繁匆匆往回趕,神色不?說多么凝重,起?碼是跟先前的好奇、輕松完全不?沾邊。 “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去。” …… 秦離繁一口氣說完進(jìn)山的經(jīng)歷,抬手,云不?意適時遞上清茶,他仰頭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