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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傳奇,但含羞草 第24節(jié)

    “就是這樣?。”秦方微微頷首,閉眼調息。

    云不?意的主枝懶懶歪在冷天道肩上,拿他當木架子那么使,只騰出一根枝條繞著秦方的手腕,給他分了?點靈力。

    冷天道調整坐姿讓他靠得更自在,提壺倒茶,不?疾不?徐地問?:“你確定那是鬼蜮?”

    “若非鬼蜮,便是幽冥了??!痹撇?意的靈力清澈潤澤,有平心靜氣之?效,秦方臉色好看了?點,“山林中有極強的冥氣,那種濃度,和直接泡在忘川當中也沒甚區(qū)別了?。普天之?下除了?忘川,便只有鬼蜮能承載冥氣。而上一個?出現(xiàn)了?忘川冥氣的鬼蜮——”

    不?等他說完,云不?意便憤怒地叉腰立起?身:“是鬼畫舫!竊取忘川冥氣制造鬼蜮的那幫人又來了?!這才過去多久,居然又在咱們眼皮子底下作妖,也太猖狂了?吧!”

    “這次的鬼蜮不?比上次那艘鬼畫舫,冥氣強得可怕,尋常人進去便會如我這般被?侵蝕震傷,所以誤闖的那些百姓……”

    秦方搖搖頭,跳過這個?讓人心情?沉重的話題:“我們不?能貿然進入,須得先摸一摸這個?鬼蜮的底細?!?/br>
    云不?意氣鼓鼓,卻也知道他說得有理,便悶悶坐在冷天道肩頭,葉子交叉作抱肩狀:“怎么摸?”

    秦方想了?想,看向冷天道。

    冷天道喝茶,吐氣,揚手召出竹簡,手掌血rou盡褪,白森森的指骨虛覆其上,闔眼細細感知。

    云不?意的眼神掃過他的手骨,忽然就停住不?動了?。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認真地觀察冷天道施法卜算時的手,以及指骨間?纏繞的枯藤。

    不?知是不?是因為自己穿成了?植物?的緣故,很多時候他對很多枯萎朽死的花草樹木都有一種物?傷其類的悲憫。

    但這種感覺對著其他花木并不?強烈,至少……遠遠不?及他看到這幾根枯藤時那么強烈。

    云不?意深深呼吸,理論上并不?存在的心臟在體內虛幻而真實地抽痛著,一時間?讓他連鬼蜮的事都忘了?,全副心神都為這股莫名洶涌的情?緒浪潮淹沒。

    直到秦方在一旁問?:“玉家那只貓二公?子呢?”

    云不?意條件反射地回答:“捉老鼠去了?吧……”

    話音未落,云不?意倏然驚醒,恰巧冷天道朝他投來了?無奈的目光。

    他嘿嘿一笑,順勢壓下心頭那沒來由的負面情?緒,順嘴開了?個?玩笑:“他是貓么,捉老鼠不?是本能嗎?”

    冷天道屈指輕彈他的葉片:“二公?子去集市打聽見詭組織的消息去了?,那邊魚龍混雜信息也多,探一探,或許會有收獲?!?/br>
    他剛說完,云不?意的余光就瞥見一道黑影閃電般躥墻越門,一個?疾沖撲到桌上,足下急剎止住,幾乎在石質桌面上撩出火星子。

    玉蘅落胡須動了?動,滿臉嚴肅:“鎮(zhèn)外山上出現(xiàn)鬼蜮的事你們知道了?嗎?”

    云不?意:“……”

    冷天道:“……”

    秦方:“……”

    秦離繁:“……”

    玉蘅落眨眨眼,有點呆地點頭:“哦,你們知道了??!?/br>
    云不?意抬葉子拍臉。

    秦離繁給他倒茶:“二公?子,聽說你出去打聽消息了??”

    “哦,是啊?!庇褶柯涞皖^喝茶,“我去看了?衙門的懸賞令,不?出所料,里面有幾張和見詭組織成員有關,罪名從小偷小摸到殺人放火,不?一而足?!?/br>
    秦方挑了?挑眉。玉蘅落思路這么廣闊他是沒料到的,能想出通過衙門懸賞令打探消息的法子,看來這人從前絕不?是迂腐的世?家公?子。

    云不?意倒沒想那么多:“全員惡人啊這是……不?管最近出現(xiàn)的這些鬼蜮是否與他們有關,一鍋端了?肯定是為民除害。”

    玉蘅落喝了?兩?口茶后抬頭:“確實如此。另外,方才回來的路上我聽一些逃出山的百姓議論,有十幾人被?困在山中沒能逃出來,還說他們白撿了?那么多‘那種’東西?。我不?清楚‘那種’東西?是什么,但說不?定也和見詭組織有關,譬如那是他們用來引無辜之?人入山,淪為鬼蜮養(yǎng)料的誘餌之?類的?!?/br>
    秦離繁撓頭:“那座山我用尋寶之?術探過,沒有寶物?啊?!?/br>
    云不?意與秦方對視一眼,伸出葉子輕戳冷天道:“嘿,兄弟,剛才你算出什么有用的東西?了?嗎?”

    繞了?一圈,話題終于又回到自己身上。冷天道本想與秦方打打機鋒,再賣賣關子,可云不?意碧綠脆嫩的枝葉一戳過來,他便“色令智昏”,很配合地說出自己算到的內容。

    “不?多,只有兩?條相關信息?!?/br>
    冷天道抬手一抹,桌上浮出兩?列篆字。

    左邊:東南在死,西?北向生。

    右邊:命數(shù)天定,因果必償。取死之?道非宿命也,乃抉擇焉。

    冷天道指著左側八個?字:“東南在死,即東南方為死兆地,意為鬼蜮入口。同?理,西?北是出口。但具體位置不?確定?!?/br>
    借著,他的手挪向右側:“這一句,有可能包含了?見詭組織的目的和破局之?法,情?況如何?,還須進入鬼蜮再看?!?/br>
    云不?意圈住兩?句話左看右看,問?:“可有算出見詭組織和鬼蜮是否與林葳有關?”

    冷天道瞧了?瞧他,垂下眼皮,長睫毛在風里閃了?閃,拈著他的一片綠葉將字跡一點點擦去:“或許是有的,因為第二句話指向了?兩?個?目標,一個?在鬼蜮內,一個?在鬼蜮外?!?/br>
    “命數(shù)天定,因果必償。取死之?道非宿命也,乃抉擇焉……”

    云不?意若有所思地將這句話念叨了?兩?遍,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多思無異,不?如行?動?!崩涮斓赖氖只謴驼#谠撇?意主莖上撫了?撫,“無論如何?,我們都要進鬼蜮一趟?!?/br>
    聞言,秦離繁認真道:“不?可以直接進去哦,會像阿爹一樣?受傷的。”

    玉蘅落望向冷天道:“冷先生既然如此說,應是有辦法?”

    冷天道托著下巴,捏著云不?意的葉子也不?松手,眼神淡淡掃過秦方,然后落在云不?意身上。

    云不?意抖抖發(fā)癢的葉子,也不?知怎么的突然福至心靈,脫口而出三個?字:“擺渡人?”

    秦方一挑眉,笑了?,問?冷天道:“你家中可有忘憂酒?”

    ……

    在江上與三位忘川公?務員分別時,老船夫曾有承諾,如果有事要請他們幫忙,可以尋一條水脈倒一杯忘憂酒,他們便會現(xiàn)身。

    忘憂酒是用時令花卉或鮮果釀的甜酒,街上隨處可見,冷天道偶爾會自己釀酒,忘憂酒也釀了?一壇,用以敷衍……用以招待秦方這種突然登門的不?速之?客。

    問?明忘憂酒的位置,云不?意身不?動,一根枝條瞬間?延長,鉆進廚房的櫥柜里一通搗鼓,卷出一只酒壇并一個?陶碗。

    “門外有河?!痹撇?意提氣,帶著瓷盆就開始蹦跶,主枝上的葉片跟兔子耳朵似的一甩一甩,“走吧,給老爺子敬酒去?!?/br>
    在他蹦出第三步時,冷天道一揮手,將他撈進臂彎。

    “我?guī)惆伞!彼桓崩響绱说牡槐砬?,“速度快些?!?/br>
    “兔子耳朵”一歪,云不?意偏身看他,狐疑道:“秦方說你厭世?,我怎么一點沒感覺出來呢?你是不?是對我有什么企圖?”

    冷天道擼了?一把他的“耳朵”,想了?想,沖他露出一個?極瘆人的微笑:“你就當我特別中意你,想吊死在你的枝條上吧?!?/br>
    云不?意:“?。。 ?/br>
    他宣布,這是他聽過的最恐怖的告白!

    玉蘅落覺得自己大抵是沒見過大世?面,為冷天道的話語深深之?余,忍不?住窩進秦離繁懷里問?:“冷先生是認真的嗎?”

    秦離繁掂了?掂手上的貓,這里原本是云不?意的專屬寶座,如今換成了?貓,還真讓他有些惆悵。

    他嘆了?口氣:“應該是認真的吧。冷先生好像沒開過玩笑。”

    玉蘅落:“……”

    這些隱士高人……可真不?愧是高人啊。

    一行?人插科打諢著來到河邊,尋了?處適合泊船的位置,由云不?意親自斟酒,倒入河中。

    酒水入河,漾起?陣陣漣漪。

    河上霎時起?了?霧,霧里傳出一聲銅鈴輕響,有年?邁的老者行?舟渡水,緩緩漂來。

    河水變成了?濃墨般的漆黑,觸手陰寒冰冷,寒意能直凍到靈魂深處去。

    然而水流在河畔青石上碰撞,卷起?一簇小小的浪花,精準澆進云不?意棲身的瓷盆,泛起?的卻是初夏陽光般的暖意。

    云不?意仿佛喝了?一大口熱奶茶,渾身一哆嗦,神清氣爽。

    “謝謝嗷!”

    云不?意向覆蓋了?小半條河的忘川道謝,禮尚往來,也裁下幾片形狀最好看的葉子扔進忘川。

    忘川水波一卷,收下了?他的“回禮”。

    老船夫倚著竹篙笑:“幾日?不?見,諸位如常。此回喚老朽過來,可有什么我?guī)偷蒙厦Φ氖???/br>
    他這話一出,就見面前幾人都神色古怪地看著自己,云不?意更是震驚到三片主葉從綠色變?yōu)樽仙?,遠遠看去,就像三根被?凍僵的茄子。

    老船夫正不?解,忽覺身下的忘川起?了?異動,原本平靜的河面霎時間?風起?云涌,那大浪顛得他都快站不?住了?。

    “你感應不?到?”秦方詫異,抬手指向數(shù)里外云霧繚繞,連綿起?伏的矮山,“那邊出現(xiàn)了?一個?新的鬼蜮,雖然我以遮蔽之?陣隱匿起?來了?,可你是忘川的擺渡鬼,怎會毫無察覺?”

    老船夫一愣,擰著眉頭闔眼細細搜尋一番,隨即臉色劇變。

    他的表情?瞬間?陰沉下來:“不?是我感應不?到,而是那處冥氣太重,讓我恍然以為身在忘川,竟一時被?蒙蔽了?過去?!?/br>
    怪不?得忘川的反應如此之?大。

    這樣?想著,老船夫又瞪了?瞪眼睛:“你說那是新的鬼蜮?!”

    “是啊,今早剛出現(xiàn)的。”云不?意沉聲道,“已經(jīng)有好幾人被?困在里面,到現(xiàn)在……生死未卜。”

    生死未卜是委婉的說法。其實在場眾人都知道,普通人進了?鬼蜮,幾乎沒有生還的可能。

    “此處有鬼蜮,為何?遠州地界的擺渡鬼沒有前往處理,也沒有通知我們?”老船夫自言自語似的說著,從船頭摘下銅鈴搖了?搖。

    鈴聲低而冷,隨風傳向遠處。

    老船夫側耳聽了?片刻,神情?越發(fā)凝重。

    云不?意見狀,莫名也有點感同?身受的惴惴不?安:“怎、怎么了??”

    老船夫呼了?口氣,將銅鈴掛回原位,以一種令人緊張的嚴肅口吻說道:“本應在遠州地界執(zhí)勤的擺渡鬼,不?見了??!?/br>
    周遭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等會兒等會兒!你讓我捋捋!”云不?意蹦起?三尺高,“你說的遠州地界的擺渡鬼,是不?是一個?年?輕姑娘,長得高高瘦瘦,做的一手好魚膾?”

    “是她?!崩洗蛱裘?,“你見過?”

    云不?意點頭,秦離繁則簡單說了?他們來水荇鎮(zhèn)路上發(fā)生的事。

    “原來如此?!崩洗蜓凵裎⑺桑八幌驊v懶,到某個?地方后就會在此停留,直到有必須離開的理由,才會重新上路。她送你們到水荇鎮(zhèn)后,應該就留在了?這里,或許一現(xiàn)世?,她便趕過去了??!?/br>
    云不?意愣了?愣:“所以……她現(xiàn)在可能在鬼蜮里?”

    老船夫嘆氣,將竹篙往水里一撐,躍到岸上,揮手收起?船和篙,再抖抖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