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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魁星亂(女尊np)在線閱讀 - 輕盈照水(二)

輕盈照水(二)

    /

    關以??催@幅畫,自然是不明白梅知內心真實所想的。

    不知為何,她覺得這起舞的白鶴十分可愛,反而像極了梅知——

    春天的時候,梅知就是這樣在梅樹底下伸懶腰的。當關以桑走近時,他會嗖地一下跳起來,然而衣衫還來不及整理,依然有壓皺的痕跡。

    她裝作自己見不到,等梅知自己發(fā)覺,又總要手忙腳亂一番,正如這畫中的白鶴。

    「夫人喜歡嗎?」

    關以桑點頭,「自然?!?/br>
    梅知朝她笑了笑,又提出了要走的事情,「要宵禁了?!?/br>
    他希望關以桑能讓他多留一會兒。

    留到宵禁后,甚至留到明天,留到下個月……留到他們都白頭。

    「咳……」關以桑收起畫卷,「我都沒來得及送你一點什么。」

    「夫人剛剛說過了?!姑分行┦?/br>
    關以桑自覺尷尬,可她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思來想去,干脆拎著燈向門外走去。

    「夫人?」梅知的手掌扣住了她書房的門。

    「去庫房。」關以桑溫柔地笑了,「之前陛下賞過一輪好禮物,我挑一件送給公子。」

    「可是宵禁……」

    關以桑點點頭,朝多躡吩咐了幾句。

    侍兒面露不悅,有些惱火地走了出去。

    「待會兒我送你去。」關以桑盯著手上躍動的燭火,不敢看梅知的臉,「夜出的令牌我還有?!?/br>
    /

    皇帝賞賜的東西,有一批是萬萬不可轉送的,還有一批是不符合梅知身份的……

    剩下一批又是專門給林行昭的。

    當然,現(xiàn)在關以桑剛剛脫罪,林氏尚未歸家,這些賞賜也不是成品。

    梅知自幼出入高門世家之間,借著關以桑手中昏暗的燭火,大概也能知道這東西到底是為了什么用。

    等到陛下徹底清除臨安判黨,關以桑必然得到重用,而林行昭當然也會請賜誥命,平身公卿。

    梅知的手指劃過制作宮衣的大紅錦緞,想象著林郎主打扮周全、站在夫人身后等待圣旨的樣子,很難保持鎮(zhèn)定。

    他甚至不敢想象身著宮衣的是自己。

    但是……

    但是這個顏色,確實像極了嫁衣。

    在他最放肆的想象當中,他也僅僅是身穿嫁衣而已。

    「這個恐怕不行?!龟P以桑說。

    梅知清了清嗓子,「我不想要這個?!?/br>
    他不知道,這話讓關以桑有些失落。這間屋子的東西,哪一件給他都過于貴重。梅知為人清正,絕不會收下這些昂貴的禮物,她故意帶他來,也就是想要再拖延一些時間。

    「沒有合適的嗎?」關以桑笑著問,「我怎么不知道令卿眼光這樣高?」

    梅知不說話,只是往她身后湊了一步,繼續(xù)往下一只箱子走去。

    書房的燈沒添多少油,本來只為了關以??茨且粫旱臅?。兩人在庫房里耗了好久,燈光也越來越暗。

    他們想看見柜子里的物件,就必須離得越來越近。

    火苗微弱,兩人幾乎相貼,卻沒人開口,要往這盞小燈里添些燈油。

    「呼——」

    最后被風吹滅了。

    /

    關大人的官車裝飾著品階的花紋,頭尾都雕刻著牡丹花的圖案,門上則有一只鴛鴦。

    車仆掛上請人回避的鈴鐺,用金絲鑲邊的輕巧小錘試了一下。

    「叮鈴……」

    清脆的鈴鐺聲回蕩在寂靜的院落中,激起一層又一層催梅知啟程的回聲。

    多可笑啊,貴人的馬車,要坐的人是他。

    從前月辭行開始,梅知便一直期待著關以桑出口挽留。當時沒有,一個月后也沒有。甚至于自己送了禮物,她念著「沒什么可回禮」的時候,也沒有說出「不要走了」的話。

    她說的是「再留幾天」,留下一份像樣的辭行禮物,留下一個像樣的告別儀式。

    也就是要說再見的。

    今晚,關以桑有一些不同。她顯然困了,沒遵著平日的習慣和衣睡覺,還為他破例公為私用,做了顯然是偏愛的事情。

    梅知以為她要開口的。

    剛才油燈熄滅,兩人幾乎相依。透過夏日輕薄的衣衫,他甚至可以感覺到關以桑的體溫。她若是真的有心留他,那是最合適的時候。

    可惜……到底是自己一廂情愿。

    「夫人不祝我一路順風嗎?」

    關以桑點頭,「祝梅公子一路順風?!?/br>
    他扶著門,又問:「夫人不送送我嗎?」

    「送去哪里呢?」

    「車上不能沒人,」梅知瞧了一眼車仆,「到時候蘇嬤嬤一個人回來,遇上巡夜的官娘,被當作偷用主人車馬的盜賊就不好了?!?/br>
    車仆已經舉高了鞭子,幾次攔著馬兒,才勉強沒有出發(fā)。

    其實她早就給了令牌,車仆不必擔心軍家的盤問。但是看著梅知伸開的手,她心里一慌,還是搭了上去,與他掌心相握。

    「啊——」

    馬兒一個沒耐住,托著車子便往前走去。

    「夫人……」梅知焦急地看著她。

    盡管危險,兩人的手掌卻只是握得更緊了。

    關以桑感受到了他指尖的力量,忽然充滿了底氣。右手用力一拉,將梅知整個人從馬車上拽了下來——

    撲落在她懷中,然后往后滾了一圈。

    停下時,兩人臉上都是灰塵,身上也受了幾處擦傷。然而十指相扣,四目對視,心里卻只有無法言喻的奇妙滋味。

    「不要走?!龟P以桑輕輕地說。

    「嗯?!姑分隙ǖ卮?。

    /

    即使是正經拜過堂的新郎,也會因為在妻主那里失掉清白而羞愧。比如她洞房花燭的次日清晨,林行昭的眼角便帶著眼淚。

    因此,關以桑覺得梅知應該也是這樣。

    還沒來得及睜開眼睛,昨夜稱不上正派的錯事便沖上了她的腦袋。她不擅長哄人,一邊壓著莫名的邪火,一邊盤算著自己該怎么張口……

    卻聽到耳邊的一陣笑聲。

    梅知居然是笑著的。

    「你醒啦?」

    他見關以桑睜眼,馬上收斂了笑容,一把拉起被子把臉蒙住,不肯讓關以??匆娝哪?。

    「你幾時起來的?」她問。

    梅知的聲音悶悶的,「根本沒睡?!?/br>
    關以桑搖了搖頭,「對身體不好。」

    梅知嗯了一聲,隔著被子發(fā)出咯咯的笑聲。

    這讓關以桑覺得好笑,「怎么有你這么不矜持的公子?!?/br>
    「沒有?!孤曇舾袅吮蛔?,比平時聽著老成一些,「我只是開心?!?/br>
    他掙開被子,靠近關以桑的肩膀,用鼻尖輕輕描繪她耳后的形狀。像只冬日里靠人取暖的小狼崽子,手也悄悄與她十指相扣。

    「夫人怎么皺眉?」

    「等行昭回來就安排納側之事?!顾焓謸е分?,「我……會給你個名分的?!?/br>
    梅知應了好,「那蘇嬤嬤呢?」

    「蘇勇學藝不精,亂了車馬,」關以桑的拇指撫過梅知臉上的擦傷,「該賞?!?/br>
    但她很難像梅知一樣笑出來。兩人還赤身躺在床上,女的唉聲嘆氣,男的興高采烈,這種事情也不算對見。

    「夫人為何皺眉?」梅知問。

    「不然呢?」關以桑嘆了口氣,「也沒有向你母親提親,沒名沒分地強占了你的清白。這事與你名聲有損,我又怎么能開心呢?」

    「沒這回事?!姑分J真回答。

    關以桑詫異,「什么?」

    「我說,」梅知半側著身,看著關以桑,「沒這回事?!?/br>
    「昨晚……」

    「我的意思是,大人不必為此自責?!顾麆e過臉,臉頰通紅,「您是要了我的清白,可強占一詞未免太不妥帖……照水一直是愿意的?!?/br>
    /

    那日之后,關以桑便讓梅知從少爺們住的蘭芝園,搬到了離花園更近的惜陰軒。恪守禮節(jié)的關大人不想再次唐突未婚男子,便也沒有再去見他。

    梅知無聊得在房間里自己與自己下棋,旁邊寫給義父的家信起了好幾稿,最后還是不知道該如何說出那天晚上的荒唐事。

    「不過她確實喜歡我。」

    只這一點,便可以讓梅知安安靜靜地、在惜蔭軒中再等三天。

    第四天晚上,他還是繞過了多躡,翻墻去敲了關以桑書房的門。

    「我說過了,」關以桑被他嚇了一條,「我既然要娶你,在婚禮之前就不能見面。未成儀式便廝混在一起,你又何苦主動降格,把自己擺在通房的位置上呢?」

    「可照水不過是想與妻主見上幾面,為夫人分憂?!姑分蛟谒闻赃?,雙手搭在她扶手上,「照水做的是這樣符合夫德的事情,夫人就要瞧不起我嗎?」

    關以??此难劬Ρ阌行┬能?,「你說你母親身上有功名,怎么能容忍你做這些失禮的事。」

    「夫以妻為綱,遵守妻主的命令,怎么能叫失禮呢?」

    「可你不是還沒過門嗎?」

    「可我不是遲早要過門嗎?」梅知低頭,「夫人都吩咐過郎主了,難道大人又反悔了嗎?」

    關以桑啞然。

    「我只是讓你等一會兒?!?/br>
    「是讓我等了,」梅知點頭,「這不是來求您收回成命了嘛?!?/br>
    「嗯?」

    梅知繞到她身后,趴在椅背上,在她耳朵邊上說話,「好不好?」

    她只能裝傻,「什么好不好?」

    「別不見我呀。」

    「我沒有不見你,」關以桑揉太陽xue,「只是這樣不太吉利?!?/br>
    于是梅知就抓著她的手,雙眼直直地盯著她,「可夫人現(xiàn)在就看著我呢?!?/br>
    「這不一樣?!?/br>
    梅知問,「怎么不一樣?」

    「還能有什么不一樣?」關以桑瞪大了眼睛,「你怎么能問出這樣的問題?身為未婚男子,怎么一點矜持都沒有。」

    「您可是梅郎的妻主。」

    「不是?!?/br>
    這下讓梅知找到了把柄。楚楚可憐的少年在她面前低頭,有些哀怨地說,「您的意思就是要反悔了?!?/br>
    「我……」關以桑忽然心軟,「我說的是還不是,遲早會是?!?/br>
    梅知于是笑了,「那無論照水要做什么,只要夫人允許,就都沒關系了?!?/br>
    這——

    這要她怎么辦嘛。

    「算了?!龟P以桑嘆氣,「你和多躡說一聲,收拾收拾屋子,今天晚上就睡在云水居好了?!?/br>
    「謝謝夫人!」梅知的眼睛笑成了一道縫。

    /

    皇帝稱關以桑「鞠躬盡瘁」,關以桑確實擔待得起。為官十余年,她每晚都要處理政務,直到書房內的西洋鐘響起哨子的聲音。

    在臥房外簡單沖了澡,關以桑簡單圍了一身織巾便進了房門。她本來不指望梅知能熬夜,但沒想到,他連主屋的燈火也滅掉了。

    輕手輕腳地拉開房門,點上火光最微弱的一只蠟燭,踮著腳走到床邊——

    梅知早已和衣睡下,輕鼾香甜,似乎已經在夢中與周公相會許久了。

    「喂,醒醒!」

    關以桑坐到他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動作不輕,剛好讓少年郎睜開眼睛。

    朦朦朧朧地,只看見關以桑有些寵溺的輕笑,頓時面紅耳赤,腦子里嗡嗡一片,好像有千百只蜜蜂忽然飛進了花園。

    「哎呀,」梅知趕緊坐起,拉著被子擋住寬松的衣領,「大人嚇死我了?!?/br>
    「這是我的住處,又怎么了呢?」關以桑問。

    也不知道梅知被打斷的清夢有多讓人留念,迷迷糊糊地,他居然又靠著欄桿,打算睡去了。

    關以桑點上燈,吹熄了蠟燭。

    她脫掉外衣,按低梅知手里的涼被,伸手拉開了他胸前的衣結——

    「哎!」梅知抓住了關以桑的手腕。

    不過他也不敢用力,只敢淺淺地環(huán)著,結果便是自己將上衣解了大半,一副自己引著她撫摸身體的下賤模樣。

    「咳……」他拉起衣服,遮蓋住肩膀。

    關以桑有些驚訝,不過考慮他年紀還小,也沒有再為難他。溫柔地將他攬入懷中,在他發(fā)間落下一吻,姑且安撫住了梅知。

    「你怕什么?」她笑了,「你我又不是第一次了?!?/br>
    稍稍松開懷里的少年,關以桑定睛看著他剛睡醒時帶著倦意的俊臉,只覺有塵世溫柔撲滿。

    梅知昏昏欲睡的低垂睫毛蓋住了往常伶俐的銳光,困到說不出話,連嘴唇也是平日難得的憨態(tài),讓她一時出神。

    很難忍住沖動,不往那山唇上偷一片暖香。

    這下梅知完全清醒了。

    「大人,這么晚了!」

    「嗯?」

    梅知吹掉了油燈,把guntang的臉頰貼在冰涼的欄桿上,試圖安靜心中亂撞的小鹿。

    「您該休息了?!?/br>
    「可這就是我的房間?!龟P以桑笑了,「云水居沒有現(xiàn)成的廂房,你要我現(xiàn)在跑去借云莊,和紈紈擠一張床嗎?」

    梅知忽然有些怯意。他只是想見大人一面,并沒有想過這樣的事情。雖然同床共枕——甚至是,呃,男女之事——也不是沒做過,他也不是從來沒有惦記過,可是,可是……

    他猛然想起,剛才關以桑話里「失禮」和「通房」之類的詞語,對于他本來的愿望而言,確實是太重了些。

    「呃……」他緊張得連呼吸都忘了,「我當時、那時候……我……」

    關以桑歪著頭看他。

    月光如紗,籠罩在她的身上,淡淡地打出一圈神光。

    「好?!顾卮?。

    為了安撫梅知,她停下了手里的動作,轉而將梅知拉到了自己懷里。溫柔的呼吸聲很快讓梅知安靜了下來,少年送了口氣,「您是故意的?!?/br>
    是嗎?

    關以桑親了親他的眼角,「你不是這個意思嗎?」

    「當然不是?!姑分洁?。

    「好?!龟P以桑點頭,「先睡覺吧?!?/br>
    梅知出身不算太窮,除了母親之外,再沒有和別人分享過一張床鋪。

    身邊忽然多了一位大人,讓他左睡右睡都不太安穩(wěn)。油燈已經熄滅好久,燈芯早就涼了,連亂竄的蚊子都敢停在上面。

    床簾沒有關上,他怕蚊蟲,于是便想伸手,從床頭的柜子處取來蒲扇。

    「唔……」

    關以桑無意識的哼哼,讓他立馬嚇在了原地。

    不過關以桑并沒有被他的小動作吵醒。

    和他完全相反,關以桑沒有輾轉反側,反倒是睡得正香。

    她伸手去抓梅知的腕,拉過來,在他手背上落下一枚親吻,順手讓他搭在了自己的腰上。于是梅知便被迫半轉過身來,扭曲著身體與關以桑相貼,近得能聞清她頭上用過的三種發(fā)油。

    「睡吧?!?/br>
    關以桑拍了拍他的手背。

    「嗯?!?/br>
    梅知卻抽回手,背對著關以桑。

    少年的身體果然還是沒有辜負他,不過短短的幾刻相擁,便讓他感覺臉頰發(fā)燙。

    睡不著啊……

    趁還未等到三更,他終于下定決心,轉身從背后摟住了關以桑。

    「夫人?」

    「嗯?」

    他長吸一口氣,「夫人再教我一次嘛?!?/br>
    /

    讀書的女娘總被告誡遠離男子,然而關以桑此前卻不曾知了其中的道理。

    這位女娘家境只能說殷實,沒有余錢供她沉溺享樂。自幼在私塾讀書,長大求學,跟隨的老師都以嚴厲著名,身邊連個宦人也少有,根本沒多少接觸男子的機會。

    后來金榜題名,由當時的晉王指婚,身邊才總算有了林行昭。

    于她而言,婚姻不過是與進士身份相配的必需品。出仕的官娘總要有位賢內助,相扶著拜堂的人具體是誰,似乎關系也不算很大。

    或許是她本身冷感,過慣了苦修的日子,對于情事,似乎行老沒有太過熱衷。

    直到后來有了孩子,她才真正覺得與行昭親近了起來——然而也和世情小說中的不太一樣。

    親吻,愛撫,用口舌先行準備;磨蹭,揉捻,再看時機決定是否合一;潮起,潮落,再相擁著寬慰熾熱的身體……這樣一趟下來,身子上總是舒服自在,可事后望著行昭的臉,眉頭一皺,卻也從來沒有期待過下一次。

    對他的身體,關以桑并沒有什么渴望。橫豎這件事做起來不難受,與身邊最近之人赤身相貼,感受由心而起的肌膚之親,她也不抗拒。

    她以為自己就是這樣的,直到終于同梅照水共赴巫山。

    夜晚不點油燈,單靠朦朧月光照著他的長發(fā),關以桑心里便能描繪梅知俊俏的容顏。明明還在熟睡著,她卻能看到盛夏里少年的笑顏,穿過荷香撲鼻的優(yōu)雅庭院,像風雪一般向她襲來。

    誰能忍住不親吻心上人的鼻尖呢?

    至于會不會將他吵醒——

    「又是處理公務到這個時候,夫人到底會累不會累呀?」

    ——那人多半也是情愿的。

    梅知不像行昭,后者在備嫁時受過專門訓練,一開始便知道如何侍奉妻主。梅照水翻云覆雨時缺乏技巧,沖入云霄后情難自禁,事后疲憊入眠,也很難稱得上體貼。

    那又是怎么回事呢?自己對于兩位的態(tài)度,怎么會這樣不同。

    十九歲的梅知像是從來不知疲憊一樣,永遠在索要她的關注。

    情到濃時完全不顧體面尊嚴,任由欲望將自己吞噬,總是熱情似火,低聲下氣乞求她給予更多?;秀遍g,眼前不再是弱柳扶風的美少年,完全是一只春日睡醒時討食的小獸——

    好,好,好。

    到最后也總是往后退了一步,親他的鬢角,將他全部迎入自己的身體里。

    或許年輕即是關鍵。

    因為梅知年紀小,所以格外誘人。無論是體力還是容貌,都好過其他枕邊人太多太多。而且梅知自己沒什么清高,她也不必太過擔憂,怕自己成了公子羞愧的理由。

    但行昭也年輕過,關以桑與他成婚時,行昭也就是梅照水現(xiàn)在的年紀。然而,只有她和梅知在一起的時候,才是非常愿意做這事的。

    ……和梅知在一起的時候。

    懷中年輕的身體,每一寸都讓人流連忘返,一時一刻也不敢松手。

    關以桑此生從未體驗過這樣莽撞的青春,現(xiàn)在也早就不再年輕。少年忘情的橫沖直撞,很難說真的有多少鮮活的快感,但是與他做事本身就足夠愉悅。她沉溺于梅知的沉溺中,只是看見他微微泛紅的臉頰,就能感受到腹內洶涌的暖流。

    當她與梅知兩相依偎,呼吸中帶著他肌膚的香氣時,那感覺可比床事令人滿足得多——

    也是在這個時候,關以桑才終于理解了話本傳奇中那些千年老妖精,明白她們?yōu)楹我欢ㄒ等肽贻p少爺?shù)拈|房,才能制成青春常駐的良藥。

    饒是她年紀稍長,跟不上青年無邊的精力,氣喘吁吁之余,也要掙扎著去親吻情人微濕的鬢角。

    「唔……」

    反而是那位年輕人不懂收放,揮灑完了剛好接近無限的氣力,只是癱在床上,微微喘氣,連眼睛都沒法抬一下。

    「好歹先沖了澡。」關以桑勸他。

    梅知費力地點頭,甩下額頭上的薄汗,可是一歪頭又睡過去了。

    「真是的……」

    關以桑為他簡單擦了擦汗,無奈地搖搖頭。

    「讓他先睡一會兒,」她向傭人吩咐,「熱水繼續(xù)燒著,別著涼了?!?/br>
    多躡耳根通紅,「大人呢?」

    「把書房收拾收拾,先湊合一晚吧?!?/br>
    后來自然是湊合了很多晚。

    /

    關家不是連綿百年的世家,府內用人也簡單。除去林行昭陪嫁的幾家老奴,連同管家在內的其他仆從,皆是對關以桑忠心耿耿。

    梅知在府內的地位,這些人摸不清確數(shù),卻能聞著關以桑的態(tài)度。

    就連姓林的那幾位主管,明白了本家在關以桑眼里的地位,縱是依然對男主人有些偏心,明面上也周全了梅知作為左郎君的禮數(shù)。

    從前關林二人同心,林家來的仆人對關以桑也是盡心盡力,幫她建了高官闊吏的臉面,故而她不曾提防過他們,也不知道他們對梅知的禮貌之后,又隱藏著多少不服氣。

    她那時候是真的沒有在意。

    不過后來林主管一些動作,在當時誰都意料不到。就算那位精通人情世故的meimei當時碰巧在她身邊,察覺不對做了提點,關以桑也沒有心思分神去平衡這些家仆的憤懣。

    彼時,她唯一擔心的只有三個孩子對梅知的看法。

    兩位少爺自然不用花費什么額外的功夫。林行昭本來更關注女兒,這兩年來,梅知早就占據(jù)了他們生活中父親的位置。知道梅知「將要扶正」,表現(xiàn)得倒是比母親還要殷勤。

    至于關紈……

    她對梅知的敵意,想來兩分是對親夫的偏心,一份是母親分心的嫉妒,剩下七分都是多嘴用人們的挑撥離間——基本都和梅知本人無關。

    正因如此,梅知本人再如何討好關紈,小姐也總是板著臉,一點兒笑容都不肯給這位小爹。

    「原來還是喜歡我的?!姑分脨赖叵蜿P以桑抱怨,「大小姐是這樣態(tài)度,林郎主肯——」

    「——是二小姐?!龟P以桑罕見地打斷了梅知的話。

    關紈是本系同輩里年紀最長的女兒,也是關以桑唯一的繼承人,人人都稱她為「關大小姐」。

    但她是關以桑的第二個女兒。

    「對不起,我……」梅知的臉立馬漲得通紅,支支吾吾,卻想不出該說的話。

    關以桑也沒有接話解圍的意思,低頭在書桌上寫字,將梅知晾在一邊。過了許久,等西洋鐘準時吐出了口中的杜鵑,她才終于從書桌邊上起身。

    「夫人……」

    梅知趕忙迎上去,然而她卻沒接過梅知的手,轉而拎起了已經掛好的披風。

    心虛的少年自然是殷勤地服侍,因為緊張手忙腳亂,還得到了關以桑安慰的拍肩。

    只是……

    「你先睡吧。」她半張臉沉在火燭照不見的黑夜里,「我去看看紈紈?!?/br>
    迎著冷風,獨身一人消失在了回廊的盡頭。

    「郎君不陪著大人嗎?」多躡問,「我跟著大人三十年,也算看著大小姐長大的……您該去陪著才是?!?/br>
    梅知對這位老前輩懷抱尊重,沒多想便點了點頭。挽起燈籠飛快追了幾步,遠遠望著關以桑落寞的背影,忽然間又停下了腳步。

    她是要人陪……

    只是自己不配。

    /

    關以桑沒有計較梅知的「無心之失」,次日頂著泛紅的眼角回了房,之后便再也沒有提及那晚。

    唯一稍微沾邊的,是半月之后的郊游。

    出發(fā)的時候,梅知并不知道此行是為了什么,也不知道皇帝為何在這樣奇怪的日子里準了假,能準許她與家里人自在地過一次既望。

    多躡與兩位少爺乘一輛車,梅知、關以桑和關紈乘一輛車。車仆依然是蘇勇,不過旁邊多了一個跟學的十三歲女兒。

    蘇淼聰明伶俐,很小的時候就被選成了關繒的伴讀,后來也陪著關紈一起念書。小書童難得同母親出門,全然放下了讀書娘作風,赤著腳幫忙牽引韁繩,活像一只調皮的貓咪。

    關紈心里羨慕好友的自在,卻不敢在關以桑面前放松。車上光線昏暗,車身也總是搖搖晃晃,卻還是要捧著書本,刻苦地用功讀書——

    結果路程不到一半就開始暈車,連連作嘔,他們只能要車仆暫時停車,一家人臨時在山道旁的樹底下休息。

    這里風景不錯,林葉密密麻麻,一半漏下了光影,一半搖曳著不遠處的煙火塵市。周邊露氣重,往里看便是一片白霧,簡直就是逃離人世的仙境,路上似乎隨時都能碰見一位修道的真人。

    「別往外走啦。」關以桑提醒他。

    梅知轉頭,見她抱著面色煞白的女兒坐在馬車邊,面帶笑意地向自己招手。

    「這里雖然有專人把守,也怕遇見藝高人膽大的盜匪?!顾呐纳磉叺淖唬鸽y得好風景,陪我一起休息會兒罷。」

    「好?!姑分吭谒磉?。

    不過他很快發(fā)現(xiàn),關以桑并沒有沉醉于山野自然的風光。

    她確實是望著濃得要滴落的藍天,藍天前云霧繚繞的青山,青山下遞來陣陣花香的綠林,可是目光最后還是落在了綠林中飛奔著撲蝴蝶的蘇淼。

    蘇淼跟在母親身后,學著她的樣子靜悄悄地逼近閃光的蝴蝶。小孩子沉不住氣,被花粉一撲便打了個噴嚏,直接嚇走了曬太陽的小蟲。蘇勇人高馬大,憑借本能往前一滾,還是用無名指和小指頭的指尖抓到了飛蟲的翅膀。

    她正要展示這絢麗的獵物,不料女兒誤以為這打滾的動作也需要學,低頭全速猛沖,直接撞上了自己的肚子——

    「哎呀!」

    ——母女倆抱在一起滾下了半坡,一路又嚇飛了不少蝴蝶。連同原本蘇勇手上的那只,統(tǒng)統(tǒng)變成了梅知與關以桑的風景。

    就連關紈也睜開了眼,想從母親懷里探出腦袋去仔細瞧一瞧。

    「舒服些了嗎?」關以桑問。

    關紈點點頭。

    「叫你別看書啦,」她輕輕為女兒擦去鬢角的冷汗,「還得走一會兒才到歇息的地方呢。」

    梅知插話,「要在這住下嗎?」

    「住一晚上。」關以桑伸了個懶腰,「明日用過飯再走。」

    /

    關以桑說要「住一晚」,梅知原本是相當期待的。

    他們的關系,只能說是名不正言不順。雖然在外參加雅宴時偶爾能碰面,也不能有任何惹人懷疑的舉動。在家是自由些,可這宅院處處是另一個人的痕跡。

    梅知都快忘了林行昭長什么樣子了,卻可以莫名其妙地聞見他留下的氣味——

    有點像松香,又帶著一股生了鐵銹的灰塵味,不經意間就能讓他打個寒戰(zhàn)。

    可是在這里更不行。

    一共四間房的小院子,蘇淼和關紈住一間,兩位少爺住一間。關以桑獨占主屋,多躡與蘇勇都安置在了那兩邊的廂房,一起來的其他幾位用人便擠在了廚房邊的那間小屋中。

    梅知原本只是「客人」,或者「半個主人」,在這里卻是個徹徹底底的「外人」,身上連紙聘書都還沒有,只能安排在遠處管事阿叔的房間。

    離她可有一段路好走!

    管事見他皺眉,有些不好意思,「枕頭被褥都是新?lián)Q過的。這兒不是尋常地方,不好給公子安排其他房間……公子今晚將就將就?!?/br>
    「不是尋常地方?」梅知默念。

    難怪了,即使是關以桑也只能住在這樣的一間小院子里。

    「五重鳳外梧桐池*?!构苁罗D身朝遠處行了個禮,「關大學士此行,應當是來看望大小姐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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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家世代皆為養(yǎng)蠶的桑農,祖?zhèn)饕婚g不大不小的絲綢作坊。近幾十年,托關以桑的福,祖產翻了幾倍,產業(yè)也越來越大??v然在魚米之鄉(xiāng)算不上巨富,也算擠進了當?shù)赝宓男辛小敲幢厝灰刃抟恍拮鎵灐?/br>
    關繒夭折于它鄉(xiāng),按理是不能歸葬的。林家捐了塊風水寶地,可關以桑不愿意用。

    最后便由當時的常山公主牽頭,為關繒封了個某某孫縣主的名銜,送到了皇室名下的地界入土為安。雖說這里不能隨時探望,但起碼與母親離得不遠,等到關以桑告老回鄉(xiāng),再由宗室出面,以成年女子的身份將遺骨遷回祖墳。

    這件事是關以桑剛在獄中時決定的,家里知道的只有關以柘。彼時她與梅知并不親近,沒必要說一句。后來又和他太親近,找不到機會說。

    在皇室的庭院安頓好以后,她才想起告知梅知此行的目的——

    「總得讓繒兒知道的。」

    ——即使梅知已經有了準備,還是被她的話嚇了一大跳。

    別苑的用人早就準備好了轎子,天氣正好,到新墳去根本不費力氣。然而等關以??嘈χ鲋分萝?,那新長成的青年臉上也沾上了濕發(fā)。

    「別緊張,」關以桑用手帕洗凈他手心的汗,「總不會比紈紈更難對付?!?/br>
    「這是什么話!」梅知瞪大了雙眼。

    然而關以桑滿意于這殘忍的寬慰話,反倒是難得的露出了一點笑意。

    ——不,不是在笑那,她是在笑自己。

    關紈聽見自己的名字,從蘇淼身邊跑過來,乖巧地向母親問候,完全無視了一邊的梅知。關以桑三言兩語打發(fā)走了女兒,在她轉身后,悄悄親吻了梅知的鬢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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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過的。

    從關以桑的吻開始,他便有些恍恍惚惚。中途關紈打鬧時從坡上滾了下來,第一次在梅知面前不顧形象地嚎啕大哭,他才短暫地從朦朧中驚醒,背著小姐一路沖回了別苑招呼大夫。

    等他洗凈身上的血污,換完了干凈的衣服,無論是身子還是腦子,都已經沒辦法再保持清醒了。

    再次睜眼,卻是因為一股飯香。

    眼前也不是白天住進的管事的屋子。

    「先吃點東西墊肚子?!龟P以桑遞給他一個食盒,「里面應該還沒涼?!?/br>
    「嗯?!?/br>
    梅知打開飯盒,有一筷子沒一筷子地撥弄著豐盛的菜色,還沒開口,喉嚨里卻像有火把在燒一樣,把眼眶都燙成了鮮艷的紅色。

    關紈的無視、管事的房間、蘇勇受到的孺慕,甚至是遠在天邊的林行昭與陰陽相隔的關繒,每一樣都在這時跳進他的腦海里,掀起了一陣不可控制的狂風驟雨。

    「喂……」關以桑見他落淚,有些著急地搶過了他手上的食盒。

    她講他緊緊擁入懷中,「對不起?!?/br>
    然而梅知只是咬著嘴唇,盡可能安靜地抽著鼻子。他甚至沒有伸出手去,往回攏住夫人的后背。

    「對不起?!顾俅握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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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意是皇室邊緣人物的墳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