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迷霧重重初見分曉◎

    第五日。

    雨依舊沒停。

    明黛難得起了個大早。

    下樓的時候，她正好聽見兩個打雜的伙計在那聊著近日的雨。

    掃地的人抱怨道：“這雨究竟怎么回事??？前兩日都還是大晴天呢，怎么說下就下？還一直不見停，弄得地上全是泥，也太煩人了?！?/br>
    擦桌的說：“是啊，去年也沒見得有這么多雨水。昨晚回家不小心弄了一身泥，被我媳婦兒給罵慘了，說我跟個獸崽子似的。用得多賺的少，就知道吞金，我都不敢吭聲?！?/br>
    “要說賺錢，那還得是那些賣天雨果的啊。要不說天命難測，誰能想得到啊，明明當(dāng)年那玩意兒冒出來的時候連狗都嫌的，現(xiàn)在卻變得炙手可熱?！?/br>
    “是啊，誰能想得到呢。你還別說，我家隔壁那二蛋子，以前游手好閑的，爛泥扶不上墻，結(jié)果也不知道是踩了什么狗屎運，跟人一起往外倒賣天雨果，現(xiàn)在不僅當(dāng)了個小長老，美嬌娘都娶了好幾個了！”

    “天雨果天雨果，下完雨就結(jié)果。我看這雨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了了，之后不知道要結(jié)多少果子哩。那些賣天雨果的今年怕是得賺翻。唉，你說要不我也問我老娘借點靈石，去買些樹苗回來種……”

    說著說著，掃地那人干脆把掃帚往旁邊一丟，坐下歇著去了。

    擦桌的笑他：“得了吧，你以為那是人人都能干的活？那樹苗怪得很，聽說是得每日用靈力灌溉，尋常人可伺候不來。就你那仨瓜倆棗的修為，哪怕是買個苗，估計也是十株九死的份?！?/br>
    掃地那人不以為然道：“十株九死又如何？那不是還剩下一株嗎？等它結(jié)個幾回果，要多少靈石沒有？到時候我也去那些小世家里頭買個客卿長老當(dāng)當(dāng)。去——”

    他抬手使出一道靈力，地上那掃帚便搖搖晃晃地立了起來，在地面上有模有樣地掃了兩下，然后又“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竟是連五個呼吸都沒撐過。

    另一人見狀噫了一聲，搖了搖頭嗤笑道：“我勸你還是趁早打消了這念頭吧，剩下那株長大了能不能結(jié)果、結(jié)了果賣不賣得出去都還另說，別到頭來搞得自己傾家蕩產(chǎn)的?！?/br>
    掃地那人聽完不大高興：“你怎么這么說話啊，見不得我好呢？種不了樹，我跟人出去跑商，往其他三境倒賣總行了吧？你是沒見這回來的公子小姐有多喜歡那玩意兒，肯定好賣?！?/br>
    擦桌的：“目光短淺！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你不聽就算了，趕不上趟就別硬趕，不然栽個大坑也說不定。那天雨果再有賺頭也不是我們這些普通人能碰的，還是踏踏實實的好。”

    “得了吧，就你這畏手畏腳的樣子，活該發(fā)不了財?！?/br>
    “你會發(fā)財，你這些年發(fā)的財呢？你咋還在這兒跟我待一起呢？”

    “你——”

    眼看著兩人說著說著就要吵起來了，不遠(yuǎn)處忽然傳來一聲訓(xùn)斥。

    掌柜：“你們倆在那吵吵嚷嚷的偷什么懶？我是拖欠你們靈石了還是發(fā)的少了？灶臺收拾了嗎，桌椅都擦過了嗎，沒干完的話還不趕緊去干活！”

    明黛回頭一看，果不其然，掌柜的不知道何時從后院走了出來。

    兩個伙計立刻腦袋往脖子里面一縮，架也不吵了，連忙低下了頭，掃地的掃地，擦桌的擦桌，像是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似的。

    明黛瞧著眼神一頓，而后猶豫了片刻，走下樓梯。

    掌柜這才注意到她的存在，趕緊上前賠笑道：“仙長，對不住，讓您見笑了?！?/br>
    明黛擺了擺手，“沒事?！?/br>
    她緩了一會兒，眼眸一動，狀似不經(jīng)意地問：“對了掌柜的，說起來，天雨果不是產(chǎn)自西海境么？怎么聽起來，南蒼境內(nèi)似乎也能種？”

    掌柜聽后愣了下，又在心里把兩個偷懶的伙計給罵了一通，然后客客氣氣地解釋道：“仙長有所不知。那天雨果原本是產(chǎn)自西海境的，只不過這兩年突然變得盛行起來，便有不少人動起了心思，專門做這個營生?！?/br>
    明黛：“哦？那這么說來，現(xiàn)在南蒼境內(nèi)也有不少天雨果樹了？”

    掌柜搖頭：“那倒沒有?！?/br>
    他解釋道：“這玩意兒不好伺候，哪怕是西海境內(nèi)，最早也只有羅剎城附近才有，其他地方都是后來才慢慢種起來的。南蒼境內(nèi)的話，也就只有毗鄰西海這一代才有?！?/br>
    明黛：“羅剎城？”

    突然聽到這個名字，明黛微微恍惚了下，隨后又才記起來，似乎在原主的記憶當(dāng)中，當(dāng)初她與她父母便是在羅剎城內(nèi)花一塊靈石買下的江淮聲。

    至于他們當(dāng)時為何會出現(xiàn)在那……

    明黛如何想也什么都想不起來。

    掌柜：“正是。”

    明黛：“那羅剎城里又是什么時候開始有的天雨果呢？”

    掌柜汗顏，擦了擦額頭不存在的汗水：“……這個我就不清楚了。”

    不過又怕明黛覺得他敷衍，斟酌了片刻他委婉道：“那羅剎城地處偏遠(yuǎn)，又是出了名的三不管地帶，我也只是偶然間聽人提起過而已，沒見過也沒有去過。所以真正實際情況如何，恐怕只有當(dāng)?shù)厝瞬胖懒??！?/br>
    明黛恍然大悟，點點頭：“原來如此，多謝?！?/br>
    她又試探性地問：“這果樹這么難種，可是因為與尋常果樹有什么不同？”

    掌柜聞言也沒多想，如實回答道：“這天雨果確實有些特殊。從發(fā)芽到成樹，最多只需要三個月的時間，之后每隔一兩個月便會結(jié)一次果，若是遇上雨水充沛的時候，還會更快一些?！?/br>
    明黛：“那聽起來確實不錯?！?/br>
    掌柜聽后搖頭笑道：“仙長先聽我把話說完?！?/br>
    “這天雨果成樹結(jié)果雖然快，但想要讓它真正長成，那可不是一般的難咯。必須每日用靈力灌溉才行。哪怕是長成了樹也不能停，還得繼續(xù)精心養(yǎng)護(hù)著，一直灌到結(jié)了一次果才算完。”

    “不過……”

    “不過？”

    掌柜猶豫了一下，先是四下張望了一眼，確認(rèn)沒人偷聽以后又才壓低聲線小聲問：“仙長可是打算入手？”

    明黛瞬間聽懂了他的話外之音。

    她面不改色，語氣淡淡：“是有這個想法。”

    掌柜聞言笑呵呵地說：“原來如此。實不相瞞，我有一位友人正好是做這一行的，手上有不少樹苗，仙長若是真的有興趣的話，我這其實還有個法子。”

    明黛：“什么辦法？”

    掌柜面露難色，這一次沒有之前的爽快回答，過了許久也沒開口。眼神飄浮著落在她的身上，似在暗示什么。

    明黛見此隨手取下腰間的儲物袋放在柜臺上，聽那聲音，感覺沉甸甸的，少說也有上萬個靈石。她回頭瞥了掌柜一眼，后者臉上的笑容果然又慢慢爬了上來。

    “不愧是仙長，果然通透。”

    “其實我這方法也很簡單，只不過大部分人都沒往那兒想。哪怕是想到了，估計也不舍得?？墒亲錾膺@事兒本來就是賺個膽大，要是舍不得孩子哪能套得住狼呢？您說是吧？”

    掌柜一邊說著，一邊不著痕跡地伸出手，將那儲物袋攬至自己面前，探出神識掃了一眼其中數(shù)量，最后又從中取出一顆靈石放到明黛眼前。

    靈石落在柜臺上，發(fā)出一聲輕響。

    意思不言而喻。

    ……

    下午掌柜果然送來了幾株樹苗。

    按照明黛的吩咐，為了掩人耳目，他并未直接將那幾株樹苗搬到客棧來，而是放置在了后院，與其他盆栽擺在一起。

    趁著沒人注意，明黛特意帶著云時和奇安過來晃了兩圈，但并未發(fā)現(xiàn)有什么特殊之處。

    估計是月份不長，那幾株樹苗看起來就和普通的盆栽看起來沒什么區(qū)別，甚至還有些蔫答答的，被雨水打得抬不起頭來。

    奇安這會兒被明黛安排在外門盯梢，只有云時同她在一起，擔(dān)心被人發(fā)現(xiàn)，她還特意加了一層結(jié)界。

    云時盯著那幾株樹苗仔細(xì)打量了一會兒，回頭看她：“師叔，要不我往里注入些靈力試試？”

    以前在靈藥圃里勤工儉學(xué)的時候，除了日常的除草，云時也照顧過一些靈植。雖然那些靈植的品級都不算高，但相對而言，他對于這些事情還算頗有經(jīng)驗。

    明黛點點頭：“那你小心些?！?/br>
    云時應(yīng)了一聲好。

    他轉(zhuǎn)頭看向距離二人最近的那一株樹苗，深吸了一口氣，臉上的神情頓時認(rèn)真了許多。

    只見他張開雙手?jǐn)n住那株樹苗，片刻后，一絲絲靈力從他的十指溢出，純白色的光亮如螢火點點，聚攏在一起，而后又似流水一般傾瀉下來，慢慢往花盆中滲入，將樹苗的根部緩緩包裹。

    云時動用的靈力不多。

    一來照顧靈植本就是個精細(xì)活，不能一口氣灌得太猛，否則容易傷到靈植的根莖，二來他也是第一次接觸天雨果樹，拿不準(zhǔn)之后是否會發(fā)生什么連鎖反應(yīng)，所以格外地小心。

    起初一切都表現(xiàn)得十分正常。

    隨著靈力與植物的根系連接起來，在靈力的滋潤下，樹苗的葉片開始漸漸舒展，好似在呼吸一般，明顯鮮活了許多。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了空氣中的靈氣波動，另外幾株樹苗也開始窸窸窣窣地抖動起來。

    隱隱約約間，云時甚至能感覺到從土壤中傳來的一絲喜悅。

    這種感覺十分玄妙，以往他在劍宗照顧靈植的時候偶爾也會有類似的感覺，但從來沒有哪一次有這么強(qiáng)烈。

    就好像……里面住了一個靈似的。

    可通常能夠孕育出“靈”的，大多都是些天材地寶。眼前這個只不過是一株還未長成的樹苗，別說是天地玄黃了，甚至連參與評級的資格都沒有。

    想到這，云時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要不要再渡入一些靈力試試看？

    正當(dāng)他猶豫的時候，耳邊傳來自家?guī)熓宓穆曇簟?/br>
    “好了，先停手吧?！?/br>
    “好?！?/br>
    云時心神一凝，依言住手。

    然而誰也沒想到，就在這一瞬間，原本溫順靜默的樹苗突然激烈晃動起來！

    云時心覺不妙，可還沒等他做出反應(yīng)，對面卻傳來一股極為強(qiáng)烈的吸力，不由分說地便將他的靈力往外拽！

    “！”

    云時一時難敵，被那股力量給咬個正著，整個人都被拽得往前傾倒！

    原本細(xì)如發(fā)絲的靈力頓時就像xiele閘的洪水似的瘋狂往外涌，根本不受他控制！

    “云時！”

    明黛瞬間臉色大變，強(qiáng)行切斷連接。

    靈力炸開的那一剎那，小家伙受到力量反彈，整個人控制不住地往后跌下，還好明黛及時上前將他一把扶住，這才避免了摔倒。

    與此同時，那株樹苗就像是意猶未盡似的，急忙抖動著枝葉將周圍散溢的靈力也紛紛卷入“腹”中。周圍幾株見狀也急忙來搶，直到那些散溢的靈力都被它們瓜分殆盡，這才不甘心地安靜下來，變回最初那副蔫答答的樣子。

    唯有先前主動發(fā)難的那株樹苗此時此刻正愜意地舒展著枝葉，容光煥發(fā)，宛若新生。

    那歲月靜好的模樣，和方才的張牙舞爪簡直判若兩人。

    明黛低頭看向云時，擔(dān)心地問：“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云時搖搖頭，臉色卻有些蒼白，沒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