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間，容昭睜大了眼睛，汗涔涔的五指在半空胡亂抓了一下，勾住搖曳的帳幔，又被十指相扣地捉了回去，嗓眼里溢出一聲嗚咽似的輕哼。

    又是一陣天旋地轉(zhuǎn)。

    容昭抓過枕頭咬住，眼睫濡濕，汗水浸透了烏黑的長發(fā)，黏答答地覆在身上，仿佛束縛的繩索，掙脫不得。

    明塵吻著他，一寸寸地吻著，連指尖都不放過。

    容昭閉上眼，用力仰起脖頸。

    不知何時起，他已經(jīng)離不開這樣意亂情迷的歡愉，越是放縱，越是渴求，飲鴆止渴般一次次地由著凡人索取，放任自己沉淪其中。

    帳幔內(nèi)略帶膻味的潮氣，潤濕唇縫的咸漬汗水，舌間彌漫著的淡淡甜腥，統(tǒng)統(tǒng)都化作名為心安的解藥。

    -

    屋內(nèi)的燈暗了下來。

    迷迷糊糊間，容昭聽見了池水的聲音。

    溫?zé)岬某厮窟M來，涌到深處，隨后又是更熱的東西。

    容昭五指驟然抓緊，卻只是抓過了光滑的池沿石壁，什么也沒留下來。他難受得輕嗯了一聲，低喘著道：“夠了。”

    身后的人不為所動。

    “放……嗯……放肆！”容昭呵斥的聲音并不大，反而有些發(fā)軟的顫音，沒什么氣勢。他掙扎著想要起身，又被一只寬厚有力的手按回了池邊，不得不狼狽地趴在那。

    “是本尊者太過、縱容……唔……”

    他被掰著下巴吻住了。

    湯池又安靜下來，只有浪濤拍打石岸似的水聲，一陣又一陣，在頂上那片星空的照耀下，不知疲倦地響著。

    -

    翌日清晨。

    明塵醒來后，看著身旁抱著自己睡得昏天黑地的容昭，回憶了一下自己昨夜做了什么。

    ……好像做了點不太符合孟知凡身份的事情。

    糟了。

    他當(dāng)機立斷，輕手輕腳地下床，系上圍裙，去廚房給容昭煮了粥。

    沒有rou，只有蔬菜，看著有些寒酸。

    好在容昭也不是很挑，基本給什么吃什么。

    -

    容昭起床時有些懨懨。

    他扶著腰起來，朝端著粥、看起來有些愧疚的凡人瞟了一眼，似乎想要斥責(zé)，猶豫了一下，最后什么都沒說，只是嘗了一口粥。

    “淡了?！比葑鹫邤嚵艘幌轮?，沒找到沉在底下的rou，吃起來也確實沒有rou味兒，頭一次向明塵提出了關(guān)于吃食的要求，“我想吃rou?！?/br>
    明塵身上的圍裙還沒解開，指間帶著一點粥的香氣，輕輕抹掉了容昭唇角的一片菜葉碎，眼里含著笑：“好。想吃什么rou？”

    容昭想了想，點了以前在淬玉山常吃的一道菜：“小雞燉蘑菇?！?/br>
    -

    半個時辰后。

    方九鶴以為自己耳朵和眼睛都出毛病了：“再說一遍，你要去干什么？？”

    明塵依然是那副土不拉幾的凡人的打扮，這回又多了個背簍，腰間掛了把獵刀，還有一只水囊。

    “去天海之境外面的仙山，打山雞，采蘑菇。”明塵從從容容地道，絲毫不覺得這事兒有什么問題，“大約要晚上才能回來，麻煩你替我照看一下容昭。如果問起來，就說我和山殷一起去山里打野味了?！?/br>
    方九鶴：“？？？”

    堂堂上仙，去打山雞、采蘑菇……不是明塵瘋了就是他瘋了。

    此事簡直聞所未聞，匪夷所思。他用力抓了抓頭發(fā)，片刻之后，抬頭道：“山雞好辦，可以獵一只鳳尾雞回來湊活。但蘑菇你打算上哪去弄？”

    “仙山有蘑菇。只是天海之境的仙君沒幾個能分清有毒沒毒，大多都被拿去煉丹了?！?/br>
    “慢著，別人分不清，難道你分得清哪些有毒哪些沒毒？不是我說，仙山的東西，毒起來毒死十個廢仙都沒問題?！?/br>
    “大概和在凡間采菇差不多”明塵不以為然道，“下雨過后我經(jīng)常會摘點回來吃，不挑顏色漂亮的就行。好了，你不必太過cao心。”

    方九鶴懷疑：“……你沒被毒翻過？”

    小院里忽然陷入了沉默。

    須臾，明塵悠悠然開口道：“自然是有。從那以后，凡是下鍋煮了的菌子，容昭都要先嘗嘗，確定沒毒才給我吃。如今只是反過來而已，煮完后我先嘗一嘗，再給容昭吃?！?/br>
    方九鶴：“……”

    方九鶴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揮了揮手，示意他趕緊滾蛋。

    第34章 罩著你

    明塵上仙采蘑菇去了，還拐走了山殷。

    方九鶴百無聊賴地坐在院子里，估摸著容昭再過多久就會來找自己。

    過了會兒，他回屋找了一套茶具，在院子里支起小爐子，煮了一壺?zé)釟怛v騰的羊乳茶，又從袖子里取出一方木匣擱在石桌上，然后往搖椅上一躺，開始閉目養(yǎng)神。

    片刻之后，墻那邊一道黑影翻了過來，動作有點不太利索，看起來小心翼翼的。

    “容尊者?！狈骄批Q不用看都知道是誰，懶洋洋地撐起一點腦袋，招呼道，“要不要來喝杯茶？剛煮的?！?/br>
    容昭沒搭話，直起身，揉了揉酸疼的腰，環(huán)顧了一圈才道：“孟知凡說他和山殷打野味去了?！?/br>
    “哦，是啊?！狈骄批Q頓時打起精神，替明塵作掩護，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留我一個人在這，實在無趣?！?/br>
    容昭皺眉：“本尊者也是人。你什么意思？”

    方九鶴：“……”

    他跟容昭打交道的時間也不算短了，但容昭那奇特的思路實在是令人防不勝防，稍有不慎就會把人惹毛，真不知道明塵是怎么忍下來的。

    “……咳，那什么，”方九鶴回想起上次慘痛的互毆經(jīng)歷，迅速岔開了話題，一指桌上的木匣道，“那里面是改好的繞指柔，你且試試?！?/br>
    容昭目光順勢落在了木匣上，感受到匣子內(nèi)熟悉的氣息，猶豫了一下，決定看在繞指柔的份上，姑且原諒方九鶴的冒犯。

    他上前打開木匣，兩指并攏，微微一抬，匣內(nèi)的細絲便順服地纏上了他的手腕。

    改造過的繞指柔不再是晶瑩剔透的模樣，泛著一點寶石般的瑩藍光澤，摸起來有一股暖意，仿佛武器活過來了一樣。

    容昭眼睛一亮，摸了摸，又摸了摸，一副愛不釋手的樣子。

    “你這武器沒有器靈，我熔了一枚種子進去，用仙元好好溫養(yǎng)，十年內(nèi)就能誕出器靈的雛形?！闭f起這個，方九鶴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問道，“你都證道飛升了，武器為何沒有器靈？”

    容尊者對改造后的繞指柔十分滿意，連帶著對方九鶴也耐心起來，隨口解釋了兩句：“凡間能將器靈種子熔進武器里的修士很少，又容易被人盯上殺掉，所以他們都被仙道盟管起來了。我偷偷抓過幾個，可他們都說如果幫我鍛造武器，寧可去死。我只好把他們都殺了?！?/br>
    方九鶴：“……？”

    方九鶴試圖理解他的話：“你的意思是，這些修士都依賴于仙道盟的庇護，而你又是在仙道盟掛了名的惡人，所以他們寧死也不肯給你鍛造武器？”

    “嗯?！?/br>
    “這么說來，確實不好辦。但……凡間難道沒有黑市么？”方九鶴一琢磨便覺得奇怪，“在黑市，只要出得起價錢，沒什么買不到的東西?！?/br>
    “找過?！比菡严肫饋砭陀悬c不高興，“我打聽過黑市的價錢，湊齊了等價的東西給他，那人只看了一眼就說難辦，把我的繞指柔扔了回來?！?/br>
    “哦?！狈骄批Q心想原來是遇見了個坐地起價的，不過這在黑市也司空見慣，繼續(xù)道，“然后呢？”

    “然后我就把他殺了?！比菡焉裆袔追掷淇?，“不會鍛造武器，還敢要價。騙子?！?/br>
    方九鶴：“？？？”

    他忍不住揉了揉額角。

    給容昭說話外音，和對牛彈琴差不多，那jian商死得不冤。

    容昭在院子里試了試繞指柔，發(fā)現(xiàn)絲線比以前更加堅韌鋒利，使起來也更加得心應(yīng)手，嘴上沒說什么，但眸子亮晶晶的，顯然十分高興。

    他坐下來，很給面子地嘗了嘗方九鶴遞過來的羊乳茶，覺得比孟知凡泡的茶要好喝許多。

    “好喝?！比菡延掷m(xù)了一杯，晃了晃杯底乳白的茶水，好奇地問道，“它為什么是白色的？”

    方九鶴難得遇到欣賞羊乳茶的人，頓時支棱起來，興致勃勃地道：“茶里面加了羊乳和白糖，你喜歡的話可以常來我這里喝?！?/br>
    容昭點頭，也不客氣，一杯接一杯，直接把一整壺茶都給喝空了。

    喝完茶，容昭才想起自己還沒給鍛造武器的錢，問道：“鍛造繞指柔，你要多少錢？”

    方九鶴不由失笑，存心逗他：“你有多少錢？”

    容昭想了想，解下腰間掛著的錦袋，遞過去。

    里面有孟知凡給他的全部圓石。

    “就這些?！彼⑽⒋沽艘幌卵劢蓿安粔虻脑?，等本尊者重新證道以后再還你。你鍛造的武器很好用，本尊者不會虧待你的?！?/br>
    方九鶴不由一怔。

    容昭的神色特別認真。

    他聽不出話外音，也分不清別人是不是在說笑，說話做事都有種一板一眼的較真。

    但就是莫名地讓人心軟。

    ……好像知道了明塵為什么會被迷得昏頭轉(zhuǎn)向。

    “用不著這個。”方九鶴回過神來，將錦袋放到他手里，輕輕一推，臉上又浮現(xiàn)出那種散漫的笑意，“朋友之間幫忙而已，不用錢?！?/br>
    容昭愣愣地站在原地，須臾，捏緊了錦袋。

    “我們……是朋友？”他問道。

    “是啊，怎么不是。你和山殷是朋友，那和我也是朋友?！?/br>
    “為什么？”容昭疑惑。

    “因為我和山殷是朋友?！狈骄批Q稍微摸到了一點和容昭說話的門道，簡單好懂地解釋道，“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br>
    容昭若有所思，片刻之后翻墻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