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所有的?記憶都連同那個(gè)寥落的?人一起，被鎖在里面了。

    倏地，里面隱隱傳來笛聲。

    “太子……哥哥？”她的?嗓音有些?啞。

    沒有人回答她，只是笛聲，也只有笛聲。

    “沈姑娘。”有人在她身后?喚她。

    菱歌一驚，趕忙收斂了心情回過頭來。

    “高公公？”菱歌方?才?在宴席上見過他，他是陛下身邊的?掌事?太監(jiān)高潛。

    他不過二十多歲的?年紀(jì)，做事?已十分老?道，也正因此，才?能被選在陛下身邊侍奉。

    高潛道：“此處偏僻，沈姑娘大約是走錯(cuò)了路，奴才?特來引姑娘回去?！?/br>
    菱歌道：“我正愁不知如何回去，有勞高公公了?！?/br>
    高潛沒說話，只微微頷首，便轉(zhuǎn)過身去，引著菱歌向?前走去。

    菱歌跟在他身后?走著，心里卻?有些?不安，她小心翼翼的?抬眸覷著他的?神情，卻?什么都看不出來。

    是了，似他這般常年在宮中浸yin的?人，自是不會(huì)輕易讓人看出自己的?心思的?。

    菱歌只能硬著頭皮隨他一道回到了避水亭。

    她有些?不安的?坐回位置上，盤算著若是陛下問起，她該如何作答。

    果然，陛下見高潛回來，便道：“事?情可辦完了？”

    高潛點(diǎn)點(diǎn)頭，道：“陛下放心。”

    陛下幽幽問著，聲音隱在了驟然響起的?絲竹之中。

    菱歌見他遠(yuǎn)遠(yuǎn)的?看了自己一眼?，趕忙低下頭去，還好，陛下并未問起她。

    “既然知道怕，就該收斂著些??！?/br>
    陸庭之冷峻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菱歌捏著果子的?手?頓了頓，含混著道：“我不愛看這些?，便出去透透氣?！?/br>
    陸庭之沒說話，目光卻?掃過陸盈盈等人興奮的?臉。

    菱歌知道他在想什么，便搶白道：“應(yīng)天自是比不得京城繁華，我雖沒見過這些?，可私下里卻?是更愛安靜的??！?/br>
    陸庭之把玩著手?中的?酒盞，道：“是么？”

    “自，自然。”

    菱歌來了京城沒多少?日子已出去逛了好幾次，說出這話來便有些?心虛，還好，陸庭之并未問下去。

    菱歌松了一口氣，卻?看見宋九安帶著宋將離等庶女走了過來。

    宋雅芙警惕地攥緊了衣裙，陸盈盈忙護(hù)在她身前，一副劍拔弩張的?模樣。

    宋九安停在宋雅芙面前，沒好氣的?看了她一眼?，道：“丟人現(xiàn)眼?！來了也不知道要?去向?父親請(qǐng)安嗎？沒得讓旁人笑話！”

    宋雅芙自小被責(zé)罵慣了，一見宋九安，再有主意也全?都忘了，只怯生生道：“是父親要?趕我出門的??！?/br>
    陸盈盈不敢忤逆長輩，便只恨恨的?瞪著他。

    宋文清站起身來，溫言道：“兄長，這里是宮里，再如何也不該在這種地方?教育孩子，更何況，這件事?也并非錯(cuò)在雅芙一人?！?/br>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宋九安有些?急躁，眼?看著就要?控制不住，陸辰安和陸予禮都做好了準(zhǔn)備，若是他再有什么出格之言，他們就算落個(gè)不顧孝悌的?名聲，也要?把他按到陛下面前。

    “宋大人是來興師問罪的?嗎？”陸庭之淡淡看過來。

    他并未起身，只是微微側(cè)目，就足夠眾人膽寒了，連在獻(xiàn)舞的?舞伎都險(xiǎn)些?亂了步子。

    宋九安賠笑著道：“庭之啊……”

    陸庭之眸子一寒，宋九安趕忙改口道：“陸大人，雅芙這丫頭氣性太大，我不能不管教她啊?！?/br>
    陸庭之看向?他，道：“宋大人如此說，是來問我陸家的?罪了？”

    “不，不是，當(dāng)然不是！”宋九安否認(rèn)道：“陸家替我照顧女兒，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此次是特來感謝的?，特來感謝的?……尤其是要?感謝陸大人呢?！?/br>
    陸庭之道：“我未曾照顧，不敢居功。倒是兩位叔母很是盡心，宋大人要?謝，也該謝她們。”

    “這是……自然?！彼尉虐膊磺樵傅?看向?蘇紈和宋文清，堆著笑臉道：“多謝蘇夫人和小妹?！?/br>
    蘇紈道：“宋大人不必客氣，我們也是盡盡做長輩的?本分罷了?！?/br>
    宋文清白著臉道：“兄長也該收斂著脾氣，這樣冷的?天，無端地把孩子趕出來，若非陸家?guī)头?，雅芙連今日來赴宴的?這身衣裳都湊不出來……”

    她嘆了口氣，道：“若非陸家上下關(guān)懷，只怕今日讓眾人笑掉大牙的?就是宋家了！”

    宋九安這才?細(xì)細(xì)打量起宋雅芙的?衣裳首飾來，發(fā)現(xiàn)她從頭到腳的?行頭果然都是新?制的?，而且價(jià)值不菲，遠(yuǎn)比宋雅芙在宋家時(shí)?穿得體面。

    宋九安面上有些?訕訕，倒是他身后?的?宋家庶女們羨慕起宋雅芙來。

    宋九安官職不大，在京官中只勉強(qiáng)排得上號(hào)而已，因此宋九安雖寵她們，卻?也沒有多少?銀子給她們花用?，平日里她們也算是掐尖，將宋雅芙這個(gè)嫡女遠(yuǎn)遠(yuǎn)的?比了下去，如今瞧著，卻?大不如她了。

    宋朝顏幽幽道：“難怪長姐不愿回來，姑母待她也太好了，不說旁的?，便是她頭上這支紫玉釵，便是我們不能有的??！?/br>
    宋將離贊嘆道：“是??！”

    菱歌聽?著，心里一咯噔，剛想打岔，卻?見陸庭之的?眸光已然一黯。

    他望著自己，唇角涼薄的?勾起，看得人心底發(fā)寒。

    “陸……”菱歌一語未了，他便已站起身來。

    眾人見他起身，都住了口。周遭的?空氣也因此而涼了幾分。

    “宋大人，”陸庭之陡然道。

    “是！”宋九安下意識(shí)的?應(yīng)道，全?然忘了自己是陸庭之的?長輩。

    “本官近來總覺得周遭聒噪得緊，不知大人能否為本官解憂？”

    果然是陸庭之，不怒自威。這話說得不緊不慢，宋九安卻?已汗流了滿面，全?然沒了方?才?的?氣勢(shì)。

    “這……容我想想……”宋九安道。

    陸庭之淡淡道：“大人盡可慢慢想，只是本官一向?沒什么耐心?！?/br>
    宋九安道：“下，下官想好了……下官這就帶這幾個(gè)不懂規(guī)矩的?丫頭回去?！?/br>
    陸庭之沒說話，自然也就不算反對(duì)。

    宋九安見狀，忙道：“你們兩個(gè)多嘴多舌的?東西！還不快隨我回府去。”

    宋將離和宋朝顏不明所以，可有了宋木樨的?前車之鑒，她們算是怕陸庭之怕到了骨子里，便順從著道：“是?！?/br>
    三?人正要?離開，卻?聽?得陸庭之道：“還有一個(gè)人，大人怕是忘了?！?/br>
    宋九安忙應(yīng)和道：“是，是……雅芙，還不走？”

    宋雅芙不愿，道：“可是……”

    “庭之……”宋文清不安道。

    “三?叔母放心，宋大人是個(gè)懂事?的??！标懲ブ?。

    宋九安看向?道：“meimei，你就放心吧，我回去以后?就把雅芙供起來，一個(gè)指頭都不碰她！”

    宋文清聽?著，才?略略安下心來，沖著宋雅芙點(diǎn)了點(diǎn)頭。

    宋雅芙無可奈何，只得隨著宋九安去了。

    菱歌心中盤算著如何向?陸庭之解釋，見他沒有為難宋雅芙，才?略安了心。

    突然，宋雅芙不知怎地身子一歪，那鬢邊的?紫玉釵便砸在了地上，登即就摔成了三?段。

    宋雅芙俯下身子，捧起那紫玉釵，難過得眼?淚幾乎都要?涌出來。

    “菱歌……我還不了你了……”她囁嚅道。

    菱歌正想開口，卻?聽?得陸庭之拂袖道：“碎了倒干凈。”

    “庭之哥哥……”宋雅芙委屈道。

    陸庭之卻?再?zèng)]看她。

    菱歌沖著她擺了擺手?，她才?站起身來，緩緩離開了。

    *

    經(jīng)此一事?，菱歌也再?zèng)]了看歌舞的?閑暇意致，只想著挨到宴席結(jié)束，只怕要?使盡渾身解數(shù)，也不知能不能把陸庭之哄好。

    想到這里，她小心翼翼的?側(cè)目，打量著陸庭之的?神色。

    可他垂著眸，她什么都看不出來，只是他周身冷厲的?厲害，仿佛全?身都在寫著“靠近者死”幾個(gè)字。

    也是，當(dāng)他想收斂情緒的?時(shí)?候，便沒人能走近他的?心。

    如果真有一個(gè)人可以做到，那便是菱歌。

    趁著夜色，菱歌將案幾之下攏在袖中的?手?悄悄向?著陸庭之的?方?向?移過去，陸庭之似乎沒有察覺，他的?睫毛微動(dòng)，像是掠過了一陣微風(fēng)，很快又遮住了眼?底的?顏色，顯得晦暗不明。

    菱歌的?手?指在月色之下顯得越發(fā)白皙膩人，她的?指甲上染著淡淡的?紅色，像是剛掐過胭脂花的?花尖。

    她剛要?靠近他，卻?聽?得陛下道：“少?衡，你來晚了?！?/br>
    陸庭之一抬眸，只見菱歌不知何時(shí)?已抽回了手?指，怔怔望著來人。

    梁少?衡？有意思。

    陸庭之的?臉色實(shí)在算不上好看，道：“梁廠公貴人事?忙。”

    梁少?衡橫眉冷掃，道：“東廠為陛下辦事?，不敢懈怠，自然比不得陸大人清閑?！?/br>
    陛下笑著打圓場(chǎng)道：“你們兩個(gè)都是忠臣，何苦一見面就掐起來？”

    皇后?笑著搖搖頭，倒是寶慶公主嬌嗔道：“梁廠公可是榜眼?出身，又在御史臺(tái)待過，陸大人再說不過他的??！?/br>
    提到“御史臺(tái)”這三?個(gè)字，梁少?衡背脊微微有些?僵硬，臉色也越發(fā)難看起來。

    寧貴妃和菱歌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他，又似有不忍一般，很快避開了目光。

    梁少?衡自然察覺不出菱歌的?眼?眸，他只是靜靜的?望向?寧貴妃，眼?底靜默流深。

    陛下倒是像看不出他的?臉色似的?，大笑著道：“寶慶說得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