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顧訣沒有現(xiàn)身？

    “老東西，這種時候分神是不是太看不起我了？”瑯煌察覺到謝問的遲疑，一拳砸下來，浩瀚靈氣散開，空間震蕩。

    謝問咬咬牙迎上去，他已經(jīng)懶得和瑯煌說話，仿佛多說一句都是浪費口舌。

    二人靈力對轟，漆黑的天幕下，空間法則崩潰，空間裂縫在細(xì)雨中張開口子，朝著四周蔓延，一點點破碎。

    轟隆一聲悶響，銀色的驚雷劃破長空，晦暗的雨幕中，有什么東西正在悄然生長，吞噬，邪惡又恐怖的氣息一點點蔓延。

    謝陵的劍刃斬開眼前的雨幕，薄而鋒利的劍鋒只在脖頸處留下細(xì)長的一條紅線，鮮血來不及噴涌就被雨水沖掉。謝遲后知后覺地抬起手捂住咽喉，手指擋了雨水，鮮血從指縫間涌出。

    他錯愕地瞪大眼，手中的斷劍滑落，砸在水洼間，水滴飛濺。

    謝陵挽劍收劍，他側(cè)身對著謝遲，輕輕擦去劍刃上的血花，沒有回頭。

    謝遲的身體直直地倒下，瞳孔渙散，雨水落下，他面上的血色緩緩淡去。

    天地在他眼中徹底失色，他一生所求的一切也隨著他的死亡而散去。他曾是最受寵愛的孩子，可以恃寵而驕，張揚跋扈，但到最后他所得的一切都是虛幻，他最想要的從未握在手中。

    謝陵跨過他的尸體，雨水在劍刃上連成線，他步步遠(yuǎn)去，新的戰(zhàn)場還在等著他。

    天地間已無日月之分，天色灰蒙，將暗未暗，將明未明。

    這一場戰(zhàn)斗不知時辰，從交戰(zhàn)到打掃戰(zhàn)場，只有勝利者才能笑到最后。

    謝陵走進皇宮，這里早已是廢墟一片，宮殿塌的分不出哪是哪兒。雨水沖刷著鮮血，一股股地涌入下水道。他看著遍地的尸體，猶豫了一下，沒有繼續(xù)往前，而是飛身而起，離開此地。

    外面的戰(zhàn)斗也到了尾聲，謝遙在帶領(lǐng)自己的手下清點傷亡，他們這次行動果斷，出手狠辣，皇城勢力所剩無幾。

    謝陵看見魔族所在，他飛過去想問陸行淵，人剛落地便是一個踉蹌，四周地動山搖，地面如同起伏的海浪一般，上下涌動。

    磅礴的，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威壓從天際鋪開，不消片刻又盡數(shù)散去。

    謝陵心里咯噔一聲，下意識地抬頭看向瑯煌和謝問打斗的方向，那邊的戰(zhàn)斗已經(jīng)停歇，安靜的不同尋常。

    謝陵有些不安，心臟狂跳，手腳冰涼。他還沒回味過來這奇怪的感覺，就看見一道身影從人群中飛出，朝著那邊疾馳而去，謝陵想也不想地立刻跟上。

    圣人之力融入世間規(guī)則，所以他們的打斗往往能輕易地毀滅一方，再加上這是生死決斗，兩個人都沒有留手，皇城外的這塊山脈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

    在那塊被靈力轟炸出來的廢墟上，梅洛雪跪坐在地上，懷里摟著身受重傷的瑯煌，她極力地往他的體內(nèi)輸送靈氣，可是卻收效甚微。

    瑯煌現(xiàn)在的身體就像是被太陽曬到干裂的木桶，不管裝入多少水，都會毫無保留地漏掉。

    “別白費力氣了，你知道沒用的?！爆樆臀兆∶仿逖┑氖?，勉強笑道：“你還是笑起來最肆意，我不想看見你哭著送我?！?/br>
    梅洛雪身體一僵，她沒有用靈力護身，整個人暴露在雨中，雨水沖刷過她的眉眼，那雙嫵媚帶笑的眸子垂下來，眼尾分不清是淚還是雨。

    她想過這一戰(zhàn)萬分艱難，可是她沒想過瑯煌會死。

    瑯煌的臉在她的掌心蹭了蹭，眼神復(fù)雜而矛盾，蒼白的唇輕顫，似有千言萬語在口中，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他凝視著梅洛雪良久，想要把這張臉永遠(yuǎn)記在心底。

    “這是我自己的選擇?！爆樆洼p聲道，“我從未后悔過?！?/br>
    梅洛雪瞳孔驟縮，她垂下頭，收緊了抱著瑯煌的手。雖然她一句話都沒有說，可她這個動作已經(jīng)讓瑯煌明白，她聽懂了這句話。

    我從未后悔過，不管是奔赴死亡，還是和你相識相知。

    雨越下越大，瑯煌的手無力地垂下。

    梅洛雪抱著他，靈力止不住噴涌的鮮血，她清晰的感覺到他的身體逐漸失溫。那條看見她總會不自覺搖擺的尾巴垂在血雨中，再也不會擺動。

    刺痛如同利刃擊中梅洛雪的心臟，她埋首在瑯煌的肩頭，哭聲壓抑在喉間。

    謝陵站在梅洛雪身后不遠(yuǎn)處，死別來的太突然，他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他本能地往前走了兩步，頓了頓，直直地跪下來，他終于反應(yīng)過來他的不安來源于何處。

    從他們制定計劃，瑯煌找他談心開始，瑯煌的每一步都是在交代后事，甚至把他帶回妖族，也是陪他走最后一段路。

    他早已知道自己的結(jié)局，如此坦然地走向死亡。臨行前的敦敦教誨，是一生的訣別。

    戰(zhàn)場上的妖族感受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他們不約而同地朝謝陵的方向看過去，發(fā)現(xiàn)謝陵跪下后，他們往這邊走了兩步，片刻后接二連三地跪下。

    圣人亡故，在短暫的寂靜后，天地間的暴雨一滯，隨后倒飛而上，水流靜止，無數(shù)的靈光從兩位圣人的身體里飛出來，它們匯聚在一起，形成一道拔地而起的風(fēng)暴，貫穿天地之間。

    籠罩在眾人頭頂多日的烏云被沖散，雨滴蒸發(fā)，久違的天光重回大地，蒼穹上圓月如盤，月色落下銀輝，給眾人披上一層白色的紗衣。

    在這一片寂靜中，月色所落，是一場嚴(yán)肅又悲戚的葬禮。

    那頭站在巔峰的孤狼，于滿月下隕落。

    圣人之力還道于天，驅(qū)散天下晦暗，換得一線天光。

    天衍宗，山川覆滅，樓臺不存，在一地的廢墟間，折斷了一只角，羽翼淌著鮮血的疾風(fēng)艱難地用開裂的爪子刨開身下的廢墟。

    銀色的月光落在它身上，照出一片猩紅的血色。

    破厄半截入土，從劍柄到劍身都沾染了鮮血，劍紋黯淡無光，有些甚至快要看不清了。

    疾風(fēng)發(fā)出陣陣嬰啼，痛苦悲鳴。它奮力地刨著那些石塊和泥土，爪子不行就用鳥嘴，一下又一下，鍥而不舍。

    它一直刨到爪子滴血，腳下的泥土才有動靜，一只血淋淋的手從下面伸出來，抓住了疾風(fēng)的爪子。

    疾風(fēng)一喜，歡呼著振翅而起，將人從廢墟中拉出來。

    月色下，陸行淵長發(fā)披散，臉上添了兩三道細(xì)小的血痕，他掩唇咳嗽，嘴角的血跡止不住地往下淌，面白如紙。

    疾風(fēng)落在他身邊，用翅膀輕輕地拍去他身上的泥土，把頭湊到它肩上，低聲嗚咽，委屈的像個丟了主人的孩子。

    陸行淵輕撫它的背脊安撫，看見它斷了的角，長長地嘆了口氣。

    這一戰(zhàn)并不容易，他靈力不及顧訣，拼的是天地法則。所幸白飛龍教了他很多，讓他可以揚長避短，加上東皇鐘碎片內(nèi)雷池的加持，才讓他勉強可以抗衡。

    疾風(fēng)第一次將自己的力量發(fā)揮到極致，它原是天熾的契約獸，不屬于這個世界，它的力量在一定程度上對顧訣有壓制作用。

    陸行淵是有優(yōu)勢的，但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他和疾風(fēng)受傷頗重。

    疾風(fēng)輕輕地靠在陸行淵的肩上，看見陸行淵沒有死，它的焦躁不安平靜下來，很快就露出疲態(tài)，眼皮止不住地往下耷拉。

    陸行淵喂了幾顆它能吃的丹藥，將它收入小世界，放回雷池。雷霆之力可以修復(fù)它的傷勢，只是不知那只角還能不能長出來。

    安頓好疾風(fēng)，陸行淵也給自己灌了一瓶丹藥，他將藥力全部轉(zhuǎn)化成靈氣，用來游走全身，修復(fù)傷勢。

    等身體有了氣力，陸行淵才抓住破厄，強撐著從廢墟中站起身。他身上血跡斑斑，大大小小的傷口無數(shù)，每走一步都會留下一個血腳印。

    他如今是這廢墟上唯一活著的生靈，四周已經(jīng)看不見顧訣的身影。月光如銀霜，一層層落下來，使得這孤寂之地像個巨大的墳場。

    陸行淵強撐著走了一段距離，實在是沒有力氣繼續(xù)前行，他不得已坐下來。他如今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天地間的靈氣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充盈狀態(tài)，甚至短暫地蓋過了東皇鐘的壓制。

    但他也明白這樣的狀態(tài)持續(xù)不了多久，一旦東皇鐘反應(yīng)過來，這些靈氣會被它盡數(shù)吞去。

    陸行淵必須和它搶時間，趕在它之前將這些靈氣用來煉化東皇鐘碎片，再造東皇鐘器靈。

    可他又傷的實在是太重了，不過是走了幾步就消化完了全部的藥力，不斷地咳血，五臟六腑都在抗議，劇痛讓他劍眉緊蹙，不適感如同潮水一般將他淹沒。

    他抬起手，擦去嘴角的血跡，強忍著那些痛楚，將破厄插入身前的土地。

    破厄身上的熒光散開，形成一個小小的結(jié)界，將他護在其中。

    如今丹藥醫(yī)不好他的傷，他只能強行吸納靈氣，用靈氣來沖刷傷勢。此舉若是平時自然是個好辦法，可如今他體內(nèi)千瘡百孔，經(jīng)脈脆弱至極，用靈力強行治愈無異于剜rou醫(yī)瘡。

    可他已經(jīng)管不了那么多了。

    陸行淵盤膝坐下，懷抱陰陽，四周靈氣受到他吸引，躁動起來，不斷地朝著他涌入。

    破厄形成的結(jié)界微微震動，它幫陸行淵過濾了一部分沾染穢氣的靈氣，以保證進入他體內(nèi)的力量足夠精純。

    但即便如此，這對陸行淵而言也是一場痛苦的考驗，靈氣一進入他的身體，就隨著他的功法在他體內(nèi)游走。受傷的經(jīng)脈承受靈氣的沖擊，每一次的修復(fù)都像是用刀刃割下一道道傷口，然后再覆蓋傷藥。

    陸行淵的嘴角不斷有血跡滲出，手指輕顫，眉頭緊蹙。

    他的身體就像一個填不滿的無底洞，就算要忍受一波又一波的痛苦，他還是咬牙堅持吸納靈氣。

    蒙蒙月色下，散不盡的星光成了唯一的陪伴。

    待到墜兔收光，晨曦破曉，陸行淵才從那種近乎自虐的打坐中蘇醒。

    晨曦落在他的眉眼間，他長睫輕顫，一雙赤色的眼睛迎著光，亮如星辰。一夜的靈力沖刷，勉強壓下了他的傷勢，讓他恢復(fù)了幾成靈力，有氣力煉制東皇鐘。

    不過強行療傷的痛楚讓他的面色依舊蒼白，他深吸口氣，解了破厄的結(jié)界，從地上站起身，并指在前，靈氣微動，給自己施了個除塵術(shù)，順便換了一身干凈的衣裳，壓下滿身的血氣。

    他抬頭看向天際，晨曦之后，一輪紅日緩緩升起。陽光刺破一切黑暗，帶來光和熱，讓人沐浴在希望中。

    陸行淵微微牽動嘴角，長久的陰雨后，這抹陽光來之不易。他站在廢墟之間，迎接著朝陽。

    這片他生活了兩百多年的地方隨著黑暗消亡，在這一刻，徹底不復(fù)存在。

    陸行淵一個人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那穿山的風(fēng)送來其他人的氣息。他回頭看去，無塵和柳云湘站在他身后不遠(yuǎn)處，二人沒有打攪他。

    柳云湘送上煉制好的假東皇鐘和吞天海，她對其內(nèi)的空間進行修改，將它變成一個可以容納活物的世界，短時間內(nèi)不會有事。而且在容納活物的同時，不影響其飛行和載物。

    陸行淵接過假東皇鐘看了看，便又將東西還給柳云湘，道：“東西不必給我，之后的事就麻煩兩位了?！?/br>
    陸行淵要去環(huán)水之淵，這東西留給他無用。

    柳云湘只答應(yīng)煉器，不打算管事，她遲疑了一瞬，這才接過去。

    陸行淵掩唇輕咳，體內(nèi)的刺痛感消下去，他的面上終于有了兩分血色。

    “我要在此煉制東皇鐘碎片，這個過程必然漫長，在這期間還需要柳尊者多多相助?！?/br>
    陸行淵如今的身體是緊繃著一根弦，之后他還要分出自己的魔魂，為了萬無一失，他需要柳云湘幫忙。

    提到東皇鐘碎片，柳云湘瞬間正色，道：“義不容辭?！?/br>
    無塵上前，問道：“我能幫你做什么？”

    陸行淵看向一旁的吞天海，取出長命鎖，他摩挲著長命鎖表面的山脈紋路，垂眸道：“不計一切后果，幫我阻止一個人，不能讓他靠近吞天海?！?/br>
    無塵神色一凝，下意識地以為陸行淵說的人是謝陵。但很快他就反應(yīng)過來自己想多了，謝陵并不在這里，皇城的戰(zhàn)事還需要點時間處理，而且瑯煌走了，謝陵身為弟子，身為妖王，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脫身。

    無塵想不到還有誰需要陸行淵如此謹(jǐn)慎，不解地看向他。

    陸行淵注意到他的視線，笑了笑道：“你很快就能見到他了，我會將他的神魂交給你?！?/br>
    陸行淵說著就消失在柳云湘和無塵面前，他已經(jīng)是一點都不隱藏。

    柳云湘和無塵面面相覷，剛才這一瞬間他們沒有察覺到空間波動，也沒有察覺到靈氣波動，陸行淵如同憑空消失一般。

    柳云湘微微蹙眉，她的視線和無塵對上，很快他們二人不約而同地有了同一個答案：東皇鐘碎片。

    小世界內(nèi)，被陸行淵借走對付顧訣的雷霆之力還沒有完全恢復(fù)，疾風(fēng)身上的傷只好了大半，察覺到陸行淵的氣息它就忍不住從雷池飛出來，親昵地落在陸行淵的肩頭，蹭了蹭他的臉。

    陸晚夜還是坐在院子里的海棠樹下，陸行淵阻斷了他對外界的感知，只是偶爾才透露一點外界的消息給他。

    察覺到陸行淵回來，陸晚夜抬眸看向他，微微一笑。

    陸行淵倚著門框，神色如常，道：“爹，你得換個地方休養(yǎng)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