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刑部此事不奏，日后鄭氏那件事，便要越過刑部和御史臺，不論如何也要直達(dá)天聽。

    ...

    箭桿露出未時的刻度。

    裴敬搏還有事想請示。

    林業(yè)綏卸了心思，往官署外走去。

    “忙完便回府吧?！?/br>
    日后的事才是一處好戲。

    *

    微明院中，范氏捂嘴打了個哈欠，見時辰也不早了，從袖中拿出兩枚小巧的東西：“剛好今日是南極長生大帝的誕辰，我前幾日讓那法師為你大人求長生符時，特地多為你們二人各都求了道來。”

    寶因雙手去接過，是被折疊成三角的黃色符紙，一瞧便是天臺觀的。

    她道：“母親費心。”

    起身相送到院外時，范氏叫她止步，又瞥了眼腹部，打趣道：“我這外孫何時能出來見見？”

    寶因低眉帶笑：“大抵是要到年末去了?！?/br>
    謝珍果也上前來說了番明年再來看外甥的話。

    趁著范氏先上了轎，寶因低頭小聲問道：“與白先生學(xué)得如何？”

    謝珍果兩眼彎起來：“白先生果真博學(xué)，比七哥和九哥的啟蒙先生還要厲害，不過比不上五姐。”

    “好好學(xué)，卻也要記得不可在太太面前展露過多，太太不喜，可知道？”寶因為她將發(fā)帶捋順，細(xì)心囑咐番，“女紅之類也要盡心去學(xué)，這樣太太才高興，不會管轄你太多。”

    謝珍果聽話的連連點頭。

    范氏也在轎內(nèi)喊人了，她趕緊跑去上轎子。

    轎子還沒起，便聽有小廝在喊：“綏大爺下值回來了?！?/br>
    沒一會兒，男子闊步走來。

    林業(yè)綏瞧見女子站在日頭下，攏起眉頭，正要呵斥下面的人，卻發(fā)覺有頂軟轎停在不遠(yuǎn)處。

    想起童官說謝府來人了。

    他心中了然，先走去轎子前，循禮拱手道：“岳媼?！?/br>
    范氏也溫聲應(yīng)道：“綏哥兒的身子可大安了？”

    “多謝岳媼掛懷，已好得差不多。”

    只說了幾句話，兩人都沒了什么話要說。

    小廝抬起轎子離開。

    林業(yè)綏朝女子走去。

    謝珍果聽著男子溫潤的聲音，她還從未見過這位姐夫，不免好奇的偷偷掀起車帷，往漸行漸遠(yuǎn)的微明院看去。

    只見男子探手摸了摸五姐的臉頰，似在試體溫。

    隨后抬手擦去五姐頸間細(xì)汗。

    很快又去牽起五姐的手。

    ...

    她放下車帷，嘴角彎起。

    五姐過得很好。

    第49章 轉(zhuǎn)過去

    夜間, 燭淚堆砌。

    細(xì)長脖頸、耳后、發(fā)間都暈出薄汗的女子，心里不免躁動起來，抬手往這幾處拭去，卻又不見汗, 只摸得發(fā)絲濕潤。

    她睜開眼, 輕輕掀起衾被, 撥開兩層帳幔, 下榻后，又重新理好, 不使光亮跑進床幃之中，驚擾還在睡著的男子。

    隨后執(zhí)著旁邊高幾上的銅燈去了坐床那兒。

    剛將銅燈放下, 她便順手拿起睡前放在榻幾上的團扇。

    在榻邊坐好后, 女子腕間微動, 團扇被搖著，習(xí)風(fēng)輕撲在臉上，體內(nèi)的燥熱似也漸漸散去, 心情舒緩下來。

    只是睡意也徹底被扇沒了。

    她掃過榻上的針線籃子, 垂眼思慮片刻后, 棄了團扇，拾起五股不同色的絲線, 各抽了根出來, 纖指交錯下，繩縷漸成型。

    ...

    府內(nèi)小廝敲過五更的梆子。

    燒水的侍女提了幾大桶熱水進入微明院正屋旁邊的湢室內(nèi)。

    寶因見天光已現(xiàn)，吹滅燃了整夜的紅燭, 才趿著木屐去沐浴。

    出來時, 林業(yè)綏也已起來, 坐在榻邊拿著她前面編織的繩縷在瞧, 嘴角似浮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可仔細(xì)一瞧，唇角平平。

    寶因拿了帕子，絞著頭發(fā)：“爺可要沐浴？”

    時值初五惡日，天愈發(fā)的熱起來，以往夜里或還能涼些，如今夜里也是悶熱的。

    只剩早晨這段時日才能得些涼爽。

    過了初五，還不知要多熱。

    昨夜睡得也并不自在的林業(yè)綏點頭，而后放下繩縷，極為自然的從女子手中拿過帕子，幫她絞著發(fā)：“幾時起的？”

    熱水凈身，沒了困意的寶因也樂得有人幫絞，她恰好能騰出手來理這些繩縷，聽見男子所問，騰神想了下。

    “寅正。”

    四刻后，梆子響起。

    林業(yè)綏大概能猜到為何，絞干頭發(fā)后，又見女子后頸微紅，輕輕撫過：“等下叫人來將衾被都換了去?！?/br>
    聚著精神在忙旁事的寶因輕嗯一聲。

    如今臥床上的衾被仍還是去年入冬時的，是該換了。

    兩人簡單說了幾句話后。

    侍女也已將湢室內(nèi)的熱水重新?lián)Q了遍。

    男子起身去沐浴。

    ...

    林業(yè)綏洗好出來，走去東壁穿袍束發(fā)，見女子絞干的長發(fā)已挽成髻，寢衣也換成夏衫羅衣。

    唯有手上仍還不歇。

    垂首在擺弄著針線籃子里的那些絲線。

    他踱步至香案，尋了個東西才過去，卻是繞至女子身后。

    寶因不明所以的回頭去看：“爺？”

    林業(yè)綏手掌輕捏了下她的脖頸，只道：“轉(zhuǎn)過去?！?/br>
    短短三字，使得寶因楞了會兒，而后順了男子的心，只是不再編織繩縷，一動不動的瞧著前面，偶爾眨幾下眼。

    男子旋開圓肚瓷盒，將渾白的藥膏細(xì)細(xì)抹在女子因悶熱而紅的肌膚上，直至膏體被抹勻，融入肌骨才罷手。

    后頸感知到絲絲涼意，寶因眉眼松開。

    恐是她的頑癥又起了。

    每至夏日，她都需日浴三次。

    不然必生疿子。

    想來昨夜那陣熱，使得后頸出現(xiàn)了前兆。

    林業(yè)綏抹好藥膏后，見紅膚的癥狀漸消，旋緊盒蓋，放在榻幾上。

    兩物碰撞出略微的響動。

    寶因回過神，稍微動了動身子，在坐床上面向著男子而坐，等男子用濕帕拭凈指腹后，才伸出手去，拉過他左掌，將一條五色繩縷繞于他的手腕。

    她邊系結(jié)，邊誠心開口，瑯瑯道：“今日是端陽節(jié)，我送爺長壽縷，祝爺長命百歲?！?/br>
    林業(yè)綏瞧著這長壽縷，被女子編得極長，繞了三圈才好，恰如長命卻仍有盡頭的壽數(shù)。

    他坦蕩笑起來。

    -

    端陽佳節(jié)，東西兩府的侍女婆子都早已忙活起來，將前日采買來的艾草和胡蒜一起編成人形懸于門楣之上。

    菖蒲葉則倒插在門邊，又佩以石榴花。

    還有繞成一股的五色縷垂落在門旁，風(fēng)吹則飄揚。

    小廝也都在各處地方灑掃著，以防蚊蟲滋孽。

    這樣的日子，灑的自也是雄黃酒。

    只是微明院較特殊，今年灑的是拿艾草熬煮而成的水。

    玉藻見綏大爺剛才已出府去上值，在院內(nèi)每一處都灑過艾草水后，托著漆盤進了正屋，將五色絲縷繞在主子的臥床上。

    正好有人進來，寶因攏進以紗做鞋面的透氣鞋履里，踩上臥床的腳踏，彎腰從最里面摸出個黑漆描金的盒子，打開后拿出一串鑰匙，她低頭稍微瞧了眼，便一下找到自己要的。

    從鐵圈里繞出那把鑰匙后，她遞過給站在旁邊的人，吩咐道：“去庫房把那兩床神錦衾拿出來曬曬，然后將屋里的換了去?！?/br>
    神錦衾是大軫國進貢而來的，皆是用冰蠶絲所織成，方二丈，厚一寸。

    去年出嫁時，皇帝添了兩床做她的嫁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