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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門庶女的生存指南 第107節(jié)

    “有個小芽姑娘來了我們院里,說是桃壽叫她來的?!狈愿篮萌巳グ焉蚺t(yī)請來后,玉藻來到屋內(nèi),又朝身后說了句,“大奶奶就在里面,進(jìn)來吧?!?/br>
    滿臉被風(fēng)吹得通紅的小姑娘做事說話也不拖沓,邁過門檻,便直接說起事情來:“大奶奶,陸府大太太來了府上?!?/br>
    聞言,寶因指尖的針頓了下,斟酌一番,抬頭問道:“是哪個陸府?”

    “建康坊,吳郡陸氏?!毙⊙绢^仔細(xì)想了想桃壽吩咐的,又緊著補(bǔ)充了句,“好像與舅奶奶還是沾親帶故的關(guān)系?!?/br>
    寶因得了答案,繼續(xù)下著針,她記得吳郡陸氏留在建鄴的是青城房,世代都是崇文,族內(nèi)出了好些擅書的大家。

    這個大太太好像是出自崔氏旁支。

    既然是桃壽派人來說的,那必然是去了福梅院的,不用她去做什么。

    “哦我記起來了。”等那侍女走后,原在外間陪兕姐兒玩的紅鳶忙進(jìn)來開口道,“這位陸府的大太太,七年前還來過我們府上,那時太太生了場病,小舅奶奶一家趕不來,就托在建鄴的親戚送來藥,幫忙照看,那段時間經(jīng)常往來,我都能認(rèn)識了,聽桃壽說,小舅奶奶還算是陸府大太太的表妹,她家祖上就是從建鄴這支出去的?!?/br>
    聽了這番話,玉藻也言:“大概是知道太太娘家有喪,前來慰藉的。”

    寶因任她們兩人在說。

    自己則熟視無睹的繡著一只獨(dú)腳仙鶴。

    -

    福梅院沒了茶葉,桃壽趁著出去取的功夫,吩咐了人到微明院一趟,然后匆匆揣著一小包的顧渚紫筍回到院里,坐在廊下煎茶。

    有些事得等人做了才能去那邊說,外宅和二門的這些侍女婆子以及小廝都瞧見了陸氏的大太太進(jìn)府,又如何能懷疑到她頭上來。

    桃壽放下一件心事,將茶葉烤好磨碎后,另起爐子燒水,放入姜棗胡椒煮開,再放入茶葉碎,煮成熱湯。

    她倒了兩盞,進(jìn)屋去侍奉。

    等再出來收茶爐時,又被人給叫住。

    一個仆婦正穿廊而來:“桃壽姑娘?!?/br>
    桃壽認(rèn)出這是六娘林卻意的乳母,不敢怠慢,又怕擾了屋內(nèi)的人,先一步主動迎上去,回笑,小聲道:“李mama可是來找太太的,正不巧呢,陸府大太太在屋內(nèi)?!?/br>
    “我是來找桃壽姑娘的?!崩頼ama有事而來,也不在意太太什么的,“六娘今早請安回去后,臉就疼得緊,碰都碰不得,料想是被這寒風(fēng)刮得,聽說你每到冬日就有這毛病,常備著一種見效極快的藥,我不忍心六娘受苦,這才特地來討要的?!?/br>
    “那可怪疼的,稍微有些風(fēng),這皮就像裂開了?!碧覊勐犕昃売桑剖歉型硎芤话?,捂臉心疼的嘶了聲,“正好我前幾日剛到新配了,還有余的,mama等會兒,我這就回屋去給你拿?!?/br>
    別人肯施,李mama自然是笑呵呵的欸了聲,然后站在廊下等著,因離著正屋窗牗不算遠(yuǎn),再走幾步就能到,此時屋內(nèi)的談話聲也能聽個七七八八。

    本以為只是些敘舊的話,誰知越往下聽,她越不敢呼氣了,腳下連忙移走幾尺。

    陸府大太太崔氏先是開口寬慰了幾句剛喪父不久的郗氏,后兩人又互說了些身體康健的話,再談及七年前的那段淵源。

    郗氏對這件事也是心懷感激:“那時真是多虧了你送來的藥,還時常往這兒跑著,照看我身體?!?/br>
    如今林氏不同往昔,以前兩家是誰也別瞧不起誰,現(xiàn)在卻得時時敬著,崔氏端著手中茶盞,也遲遲不敢喝,趕緊開口回話:“哪里的話,夫人娘家弟妹雖只是我家那官人的遠(yuǎn)房表妹,可陸氏族內(nèi)向來是不分遠(yuǎn)近親疏,也不曾想,竟還因此續(xù)結(jié)了一段姻緣?!?/br>
    “要這么論,我們兩家是早有了姻親關(guān)系的。”郗氏不急不慢的吃著茶,“不知你家六郎如今在哪任職?”

    崔氏應(yīng)道:“太常寺治禮郎,唯恐高攀不得?!?/br>
    郗氏也說起自個的真實(shí)想法來:“我那弟妹是個懂得孝敬的,今日林氏起來,斷不能忘恩,自古姻親最牢固,本想著與她家締結(jié)姻緣,誰知不是已迎親,便是已嫁人,剩下合適的也都已交換過通婚書,那時我們說起,還感嘆天意,聊著便忽想起你我七年前曾有過一段不淺的交情,勞我那弟妹給你寫信了?!?/br>
    林氏起勢,她自然也要想著娘家那邊。

    始終吃不上一口茶的崔氏心里已是樂開花,尚書仆射的家妹,娶了總能沾些蔭光,面上卻仍作出副低順的模樣。

    ...

    桃壽拿藥出來。

    李mama接過,不自覺的看著正屋簾子吐出口氣,裝作無恙,趕忙走了。

    -

    回了姮娥院,仆婦還在想著那件事。

    林卻意隨意翻著《詩經(jīng)》,任乳母在自己臉上涂抹著從桃壽那兒要來的薄荷膏,實(shí)在是痛,便默念幾句上面的詩,最后一下被戳的直嘶了聲,她也沒責(zé)怪,反體貼的問了句:“mama今日是怎么了,要是身子不適,歇息一日也是好的,你這樣來侍奉,自個不舒服,我也被連帶著受罪?!?/br>
    “我能有什么不舒服的,倒是娘子本就疼,怪我笨手笨腳的?!崩頼ama驚得趕緊收回手,好生檢查了番,沒什么大礙才放心,“只是剛?cè)ジC吩航o娘子討藥,好像聽見太太在給三娘議婚?!?/br>
    “這有什么稀奇的?!绷謪s意拿過藥,自己擓著抹,“嫂嫂不是一直在給三姐找合適的世家子弟?”

    李mama點(diǎn)了句:“綏大奶奶不在那兒?!?/br>
    林卻意聽見,雙目圓睜,顧不得再抹藥,下榻就要往外走,照顧她的mama連忙喊外頭的侍女?dāng)r?。骸澳镒舆@是要去哪里?”

    “這關(guān)乎三姐的下半輩子,自然是要去太太那兒。”被攔住的林卻意回頭,一張臉氣得鼓起,“mama這又是做什么?!?/br>
    她是不信那個母親能給三姐尋什么好親事的,建鄴內(nèi)的諸多宴會都不參加,如何能認(rèn)識那些好兒郎家。

    李mama拿上氅衣,三兩步便走過去:“娘子去又管什么用,太太還能聽你這個女兒的?這一去攪和,讓太太丟了臉,落得個忤逆尊長的名號,還挨罰挨罵不說,又哪里能真正幫得上三娘什么?娘子也該知道,莽撞行事害人害己?!?/br>
    心中一著急,林卻意不耐煩的系著結(jié),倒也聽進(jìn)去了幾句話,扔下一句“我去找嫂嫂”。

    李mama嘆了口氣,三娘她也只能幫到這里。

    從前府里過得艱難,要再嫁個不好的,一輩子真毀了。

    -

    長長一段游廊,林卻意連走帶跑的穿過,人剛到正屋門口,話已急哧啦咧的喊了出來,慌亂之下卻又不亂條理,來去龍脈都說得一清二楚:“嫂嫂不好了,太太在給三姐議婚,是照顧我的mama去福梅院討藥時聽到的。”

    屋內(nèi)的玉藻聽見,趕忙走去打起簾子。

    來到里間后,林卻意氅衣也沒解,喘著氣道:“嫂嫂,太太為三姐議婚這事你可知道?”

    仙鶴才只繡了幾片羽毛,寶因聽到這聲問,茫乎搖頭,很快又細(xì)細(xì)思量著前面那一大段話...議婚...吳郡陸氏?

    最后一個沒注意,急得指尖被針刺了下,血滴落下去,化成了鶴頭那一點(diǎn)紅,她也因此冷靜了下來,吩咐人進(jìn)來為自己梳妝穿衣。

    玉藻也懂事的拿上雀紋鳳毛的大氅給女子披好。

    “沈女醫(yī)要是來了,你叫她先坐會兒。”寶因系著胸前兩根氅衣的綢帶,有條不紊的吩咐下去,“只是不知我何時能回來,要是太久,你給些通寶,好生吩咐人送出坊去。”

    玉藻彎腰將氅衣理了理,更好的籠罩住寶因身子,她心中也明白婚姻之事對女子的重要,更不愿拖后腿,沉穩(wěn)應(yīng)答:“大奶奶放心就是,微明院有我照看著?!?/br>
    要走時,寶因囑咐屋內(nèi)另一個人:“六娘你也在這兒待著?!?/br>
    這樣的事,終究不好讓她一個在室女摻和進(jìn)來。

    林卻意不敢給嫂嫂惹麻煩,乖乖點(diǎn)頭。

    最后只有紅鳶跟著女子一同去了。

    一路來至福梅院,寶因立在院門前,抬頭望了眼這牌匾,又打量著那株梅樹,而后垂頭提起遮足的棉裙,緩步上階,行至檻前,猝然停下,一手緊緊扶著門框,另一只手虛捂著腹部,合眼痛苦的吐息。

    紅鳶發(fā)覺,小步去到近旁:“大奶奶...”

    緩過來的寶因輕搖頭,繼續(xù)往里走:“大概是月事要來了。”

    事關(guān)三娘,已到了這里,斷不能再回去。

    坐在門外燃炭的桃壽看見人來,趕緊迎上前。

    順著游廊繞到屋門前,寶因凝著一張臉,低聲詢問:“人走了嗎?”

    桃壽搖頭。

    寶因雙眸微動,瞧了不遠(yuǎn)處的門簾子。

    桃壽立馬明白,朝屋內(nèi)稟道:“太太,大奶奶來了?!?/br>
    不等里面的人說話,寶因已邁步入內(nèi),手上解著大氅系帶,開口便是不同尋常的親昵:“姨母來了,怎么都不告訴我的?”一面又瞟了眼站在門外打簾的桃壽,眨眼笑道,“要不是玉藻那丫頭瞧見告訴我,我都還不知道姨母來了,這不扔下手中的女工便趕緊來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待尊長不孝,豈不亂了章法?!?/br>
    將解開的大氅遞給紅鳶后,又不忘禮數(shù)的向座上婦人萬福:“太太?!?/br>
    崔氏偷偷瞥去,大氅脫下,便見女子穿著件邊襟鑲野兔毛的粉底暗紋短襖,蜜合撒花棉裙,發(fā)髻側(cè)邊有只雙翅平展的鳳釵,兩支金珠簪子,纂心兒是藍(lán)色珠花的珍珠排簪,再無別的麗飾。

    她也是個人精,一番推脫:“我哪擔(dān)得起這聲姨母?!?/br>
    寶因剛要開口,郗氏已冷聲道:“她叫,你應(yīng)著就是?!?/br>
    隨即,婦人又不悅地問:“你來干什么?”

    始終未叫女子坐下。

    在外面風(fēng)中走了好一趟的寶因搓著發(fā)冷的雙手,隱下別的思緒,笑吟吟道:“聽說太太七年前生病,姨母那時便多有照顧,銜環(huán)結(jié)草這個古理兒,我又豈能不懂?!?/br>
    郗氏臉色終是緩和下來了一些。

    不過一瞬,寶因已走到崔氏跟前,握住了婦人的手,作笑面道:“姨母日后有什么難處,盡管來找府上找便是,甭管是什么奇珍異寶,但我有的,一定奉上,或是瞧中了哪家的娘子,想要議婚,雖不一定能議成,可建鄴城中有點(diǎn)臉面的高門我都是認(rèn)識的,引薦一二未嘗不可?!?/br>
    崔氏大概也聽懂了,打量了下郗氏的神情,見婦人已是攢著怒氣,只是礙于她在不好發(fā)作,當(dāng)下便請辭離開了。

    果不其然,人一走,郗氏就開始冷言冷語:“你這么著急趕來,是要報(bào)什么恩德?我瞧你是要忘恩負(fù)義!”

    寶因淡然處之,只問了句:“太太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郗氏反問一句,隨后大怒起來,“我身為嫡母連自個庶女的婚事都做不得主了,難不成這也是綏大奶奶所管的府務(wù),嫡母還在,庶妹的婚事又哪里輪得到你這個嫂嫂來插手做主?三娘年紀(jì)也眼見著一日一日的長,你不著急,我做母親自然要著急。”

    寶因微垂頭,呼吸滯了下,蹙著眉頭,緊咬著牙,腹部的痛感再次復(fù)蘇,一絲一絲的。

    等這陣疼過去后,她本想張口說河內(nèi)魏氏早便想要前來相商,只是因?yàn)樨ゾ挪胚^孝期,所以一再推遲,可郗氏不給自己絲毫說話的機(jī)會。

    婦人嘴里似佛珠斷線滾落在地般,不斷往外吐著話:“既然掌著管家權(quán),那便好生去打理府內(nèi),鉚哥兒的婚事是多虧你,那也是我在修行,顧不上,往后其他哥姐的就不必你這個嫂嫂費(fèi)心,自有我做母親的來,人哪有兩樣都要抓的理?”

    “太太,大奶奶?!笔塘⒃谕忸^的桃壽不知是在開口提醒誰,“三娘來了?!?/br>
    門簾掀起,林妙意就站在那兒。

    郗氏瞥見后,譏道:“如今三姐也在這兒,綏大奶奶自己問問她是怎么想的?!?/br>
    寶因喘了幾口氣,憶起昨日林卻意所說的那些話,心中大概明白了,她忍著腹部抽痛,沒有責(zé)怪,沒有慍怒,只是平淡的緩言相問:“三姐早就與太太商量好了?”

    林妙意低著頭,沒開口。

    “你嘴上說著要給她議婚,可兩年都沒瞧見個形?!臂瞎首鲊@氣,“她心中自然會有想法?!?/br>
    站在一旁的紅鳶憤憤咬著牙,這兩年府里發(fā)生了多少事,之前三娘日子過得艱難,被耽擱到十七歲,倒不想著照顧關(guān)懷這個庶女。

    寶因早已沒了心思去思量這些,痛感源源不斷的襲來,使她疼得彎腰,腦子也混成一團(tuán),眼前像是被蒙了一層霧,什么都瞧不清,漸漸變花,最后已分不清是疼得發(fā)蒙,還是原本就如此。

    紅鳶被嚇得趕緊來攙扶。

    沉重的身子有了倚靠,寶因合上雙眼,不愿受其擾,呼吸漸漸放緩,任由它痛著,不管不顧。

    隨即一聲悶響落地。

    鳳翅顫動。

    “大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