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底師妹每天都想反水 第46節(jié)
地上的落葉掃動,聲似嘆息。 “我是無形之力凝化的意識,依托這棵樹而生,卻又不止于這棵樹,你可以將我們看作同類?!?/br> 它說得玄乎,墨心竹聽完頓時理解,心中一驚,愕然道:“你也是靈族?” 對方很快回應(yīng):“算是吧,可我遠(yuǎn)不如你?!?/br> 墨心竹從震驚到迷茫:它在說什么?不如我? 她低頭審視自身虛浮無力的身軀,這種形態(tài)本就弱小,加上古樹力量壓制,還沒散去已經(jīng)是奇跡。她該如何評價自身的處境?那株粗悍的樹干絕不是一把脆弱短鋸可以解決的,也許在自己觸碰它的時候,瞬間就會灰飛煙滅。 “你被紅葉百姓奉為神樹,怎會不如我。” “我能感知到你的本體在城中的某個角落,你已經(jīng)擁有形態(tài),而我只是一股無形意識?!?/br> 墨心竹上下掃視古樹,除冰冷的樹干外,確實沒有發(fā)現(xiàn)生靈蹤跡,連和她一樣的靈團都沒有,“它”的存在和那道聲音一樣虛無縹緲。 “你無法化作人身?” “是的。” “為何?”墨心竹說著貼近樹干,伸出幼小的拳頭往上敲了敲,好硬! “也許是因為我沒有你強,用人族的話來說,我還差一些火候?!?/br> “哈哈,不要開玩笑,你太謙虛了?!?/br> 對話許久??,墨心竹可以斷定古樹對她抱以善意,這讓她的良心不安。 靈團糾結(jié)地在原地轉(zhuǎn)了幾圈,她不愿同類相殘,卻還是化出短小鋸子,明目張膽地在樹皮上摩擦,僅僅來回鋸動兩下,鋸齒已經(jīng)發(fā)卷變形,而樹皮堅韌勝鐵,沒有留下一點擦痕。 鋸樹這條路徹底被堵死。 又換成斧子,劈了幾下,樹皮光潔如新,倒是墨心竹被反彈回的力道逼得連連后退。 她訕訕地收起最后一點惡毒小心思,心虛地為她方才所作所為尋找借口:“看吧,我傷不了你分毫?!?/br> “可據(jù)我所知,只有足夠強大的‘靈’才能擁有軀體,你的狀況很奇特。”樹靈的無形之力帶動楓葉在她身邊盤旋,“你在哪里成長?” “南境?!?/br> “聽說過,似乎是一片蠻荒之地。真奇怪,你化形用了多久?!?/br> 墨心竹愣了愣:“不知道?!?/br> 樹靈有些驚訝:“怎會不知?!?/br> “自我有記憶以來就是這幅模樣,很長一段時間,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靈族。”墨心竹苦苦思索,“但我偶爾會夢到一些過往,那些影像太模糊,有時候我甚至不知道那些是真實發(fā)生的事件,還是我妄想出來的畫面?!?/br> “不該如此?!币蝗t楓將墨心竹包圍,它半晌才說,“你的靈識很不穩(wěn)定?!?/br> 墨心竹知道,師父和師兄都對她說過這種話,魔族環(huán)境惡劣,所以她順理成章把這種“不穩(wěn)定”歸結(jié)為靈力稀薄導(dǎo)致的營養(yǎng)不良。 樹靈說:“這種情況會威脅你之后的成長,倘若我沒有被污染,或許能夠幫助你修復(fù)靈識?!?/br> 靈識還能修復(fù)?墨心竹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停留,她倏地抓住重點:“你被污染了?” 楓葉不斷掉落,或許因為是同類,樹靈沒有懷疑墨心竹別有居心,并且天真地以為墨心竹是為了調(diào)查此事才與同伴一起來到紅葉城:“下午府里來了一位客人,他很強,和城主一樣,我無法察覺他的修為,但是他身上沾了你的靈力,很微弱?!?/br> 墨心竹戴了清閑居士送他的手鏈,能夠遮掩氣息,但戚庭每日都和她在一起,時不時還對她動手動腳,沾上一些在所難免。 “他是我?guī)熜??!?/br> “難怪?!痹掝}繼續(xù)回到污染上,“你的師兄很敏銳,我聽到他和城主的秘密談話,他對現(xiàn)狀的推斷幾乎完全正確,正確到城主雖有疑慮,卻不得不謹(jǐn)慎對待。他馬上就會從那個叫蒼云宗的地方帶來更多客人?!?/br> 墨心竹舉手提問:“你說的很多話我都不太理解,能不能具體說說?!?/br> “兩年前,一道強大的怨念從別處流竄此地?!?/br> “怨念?不是怨靈?” “是的,我也覺得奇怪。它擁有異常強大的意識,然而形態(tài)不完整,并沒有達到怨靈的境界。它身上有道特殊禁制,讓人很難察覺到它的存在。我在赤楓潭附近感應(yīng)到這股微弱的怨念,起初并沒把他放在心上,因為人族修士早已掌握與邪祟對抗的訣竅,過往的經(jīng)歷告訴我,他們足以憑借自己的力量守護這座城,更別提那日領(lǐng)頭巡查赤楓潭的是顧氏后人?!?/br> “顧玦是個強大的修士,我以為他可以輕易解決這道麻煩,于是只遠(yuǎn)遠(yuǎn)跟在他身后,猝不及防發(fā)現(xiàn)那道狡詐怨念從水中破出,它鉆入了顧玦的身體?!?/br> …… “少城主!” 分散在湖邊的修士看見顧玦突然半跪于地,慌忙上前查看情況。 “發(fā)生什么事了。” 顧玦扶住腦袋,半晌才緩過勁兒來。 “我方才感覺到一股很微弱的……” 什么來著? 他眼神空茫,突然間忘記自己為何靠近岸邊,同時忘記了他為何要拔出手中之劍。 “奇怪?!彼哉Z,馬上抬頭對其他人說,“無事,最近太忙有些恍惚,一時間沒有站穩(wěn)?!?/br> 修士們上上下下給他檢查一遍,沒有發(fā)現(xiàn)異樣,紛紛松了一口氣。 “回去吧?!鳖櫕i說,“這里沒有問題?!?/br> “是?!?/br> …… 回憶起這段往昔,樹靈自責(zé)道:“若非我疏忽,也不會讓那東西鉆了空子。它隱藏得極深,若非我們靈族天生對怨氣敏感,恐怕連我也發(fā)覺不了它的存在。我不能放任它將顧玦的意識奪走,可那東西太強了,兩年來,我只能勉強壓制它的行動,它亦能制約我,并且威脅我。我怕顧玦出城后失去控制,造夢暗示讓他不要外出已是極限,每天只能小心翼翼與它抗衡,看。” 一絲污濁黑氣在墨心竹眼前顯現(xiàn),狀態(tài)眼熟,她下意識小聲問了一句:“融器晶石是你拿的嗎?” “抱歉,偷盜并非我本意?!睒潇`的聲音弱下去,十分內(nèi)疚,“但如你所見,我的力量正在消退,與怨氣對抗的過程很痛苦,我的活動范圍至多只能延庡?伸到城郊的赤楓潭,城郊的靈力不足以讓我支撐下去。那些晶石雖小,卻是我迫切需要的東西。” 這種描述讓墨心竹想起蒼云宗激蕩翻涌的凈靈池。 “太少了……”樹靈感嘆中蘊含著一股難以名狀的哀傷,繼而倔強道,“我偷了東西,你罵我吧。但就算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會這么干?!?/br> 它好像一個做了錯事后被抓住的孩子,純真懊惱卻又理直氣壯。 靈團子貼著青白的樹皮蹭了蹭:“不罵你?!?/br> 心里萬分無奈地嘆了口氣:下不去手,怎么辦。 “你和我說這些會被發(fā)現(xiàn)嗎?” “應(yīng)該不會?!睒潇`可憐兮兮地說,“兩年了,我已經(jīng)消磨它一部分力量,你我是同類,和你說話比溝通人族簡單。我不知道你們能否與它抗衡,我不想看見有人傷亡,原想等它更弱一些的時候告訴大家,可你看,我受侵蝕的程度太深了,也許你們來得正是時候?!?/br> 墨心竹低頭看著滿地楓葉:“葉子掉光后,你會死嗎?” “會吧,就算把它趕走,我恐怕也沒有力氣再長新葉?!闭f完又覺得不甘心,重復(fù)一遍之前說過的話,“我是無形之力凝化的意識,依托這棵樹而生,卻又不止于這棵樹。我生來就在城中,曾經(jīng)的沼妖嘲笑我笨拙,說我無法熟練駕馭天生的靈力,永遠(yuǎn)只能是一棵樹,或許等我懂得更多的時候,我會找到活下去的辦法。” 作者有話說: 第51章 制衡 “齊帆?!?/br> 侍女背靠墻壁昏昏欲睡, 聽到呼喚后連忙收起即將冒出的哈欠,用力拍了拍有些rou感的臉蛋,啪啪兩下振奮精神, 轉(zhuǎn)身推門而入,恭恭敬敬道:“少城主,小齊大人被城主傳喚,尚未回來, 他不想打擾少城主公務(wù), 囑咐奴婢在外候著?!?/br> 兩側(cè)明珠將整間屋子照得敞亮,室內(nèi)裝潢嚴(yán)肅有序,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按照主人的心意打理, 花瓶里插幾根草,放幾朵花,葉片和花蕊朝哪個方向,全部都是有講究的。 案上疊了兩摞公文,仿佛砌齊的磚塊,顧玦將最后一本合起, 捋平不小心壓出的折角, 放置左邊那疊上, 如此,左右剛好一樣高。 他的父親顧離淵很早就讓他學(xué)著打點城中事宜,顧玦身為少城主、紅葉城百姓的表率, 每時每刻都嚴(yán)于律己, 任何事都要親力親為才能放心,只是……他閉上干澀的雙目, 抬手按了按鼻梁, 最近不知為何, 總是感覺疲乏。 流云見顧玦一臉倦色,貼心地問:“少城主準(zhǔn)備就寢嗎?” “父親叫齊帆過去做什么?!?/br> 流云想了想:“按照慣例,賞楓會時咱們府里要抽調(diào)部分人手出去維持秩序,小齊大人也要去的。咱們紅葉城名聲越來越大,游人一年比一年多,城主不放心,下午就把他們傳去演練,小齊大人見您忙碌,自己靜悄悄走了?!?/br> 顧玦突然問:“我一直待在書房,今日府里來了客人嗎?” “有許多受邀前來賞楓的宗門世家子弟,都是一些年輕修士,有幾個前來拜會,見您在忙,沒讓我們通報,等了一會兒就都走了。少城主,熱水已經(jīng)備下了,您要沐浴嗎?” 她時刻不忘勸顧玦休息,不止她,府上所有人都覺得少城主過于勤勉了。他們少城主政務(wù)修煉兩手抓,處事妥帖,修為猛增,本是件值得欣喜的事,但興許是越來越忙碌的原因,夜里時常睡不安穩(wěn),有時還會夢魘,白日獨處時,遠(yuǎn)處的侍從總是聽見他自言自語,回神之后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似的,繼續(xù)走他的路、辦他的事。 府里的醫(yī)者說過猶不及,勸少城主不要過度cao勞。 少城主不在意,城主聽進去了。 有段時間,顧離淵特地減輕顧玦手上事務(wù),怎料顧玦不但沒有領(lǐng)情,反而神色焦躁地去與城主爭論,那是父子倆頭一次吵架。顧離淵覺得小子愈發(fā)狂妄,語氣沖到想要提前造反,索性收了他的權(quán),禁了他的足。 顧玦冷靜許久,反省了整整一月才被放出來。 此后一切如常。 …… “少城主?”流云沒有得到回應(yīng),又喚了一聲。 顧玦回神,揮手讓她退下。 “我出去走走,不必跟來?!?/br> * “它借顧玦的眼睛觀察外界,受到壓制卻仍舊敏銳,一旦發(fā)現(xiàn)自己暴露,絕不是一兩個修士可以對付的。但愿你們能悄無聲息地將它……” 下一刻,那道虛無之音戛然而止,墨心竹被樹靈之力迅速裹住升起,躲在尚且稱得上茂密的樹冠中,靜靜注視接下來發(fā)生的事。 一位年輕男子走到院中,他長著副俠氣面容,奈何神色嚴(yán)肅,穿著打扮過于板正,以至于俠氣被沖淡,舉手投足都守著規(guī)矩二字。 面對楓樹,他神色略微松懈,上前幾步拾起一片落葉,喃喃道:“我原以為那是你給我的啟示,只有這樣,我才能不負(fù)眾望,做一個合格的少城主?!?/br> 透過細(xì)縫,墨心竹看見這位少城主眉頭微皺,似乎很困惑。 “可我的理解真的正確嗎?” “只要有一點小事脫離控制,我就會變得狂躁焦慮,變得想將一切握在手中,我好像還是我,又變得不再像我。最近,我開始頻繁做一個夢,無數(shù)怨魂在我耳邊嘶吼,他們要報復(fù)、要侵占、要完成生前沒有實現(xiàn)的夙愿,于是千千萬萬的力量凝聚成團,叫囂著要沖破牢籠,即便遭遇了重大打擊,仍舊成功了?!?/br> “我偶爾還會做一些其他夢,出來之后,他們被人找到,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束縛,生前的倨傲讓他們不甘,于是默默潛伏著,啃噬了宿主意識,即將破繭之時,又被一道可惡的力量打散……”顧玦感嘆,“真夠曲折的?!?/br> 墨心竹毛骨悚然地聽著這一切,她毫無預(yù)兆地意識到顧玦的第一個夢境在描述什么。腦海中清晰浮現(xiàn)出那段畫面,那是她誕生之地發(fā)生的故事。在她“誕生”之前,焚荒之野結(jié)界動蕩,被困數(shù)千年的怨靈留存著上古仙魔的意識,他們被其中幾股最強大的力量主導(dǎo),拼命想要沖開結(jié)界。而阻攔他們的力量…… 顧玦抬頭看向楓樹:“我知道你在看著我,你的力量在衰退,對嗎?” 墨心竹不由自主地對樹靈默念:你所經(jīng)歷的一切,正是我們曾經(jīng)面對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