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沒注意這點，發(fā)出驚叫：“怨氣附身！”

    陸行已經(jīng)完全喪失理智。

    暗處蟄伏的魔族蠢蠢欲動，古淮調(diào)整完氣息睜開雙眼，危險的紅芒在他眼里閃過，活動手指，骨骼咯咯作響，正準(zhǔn)備上前取人性命，只見陸行手腕一扭，長劍落下，他手臂硬生生被擰成一個扭曲的弧度，疼痛讓他頭腦短暫清醒，嘴里發(fā)出痛苦的嚎叫，然后被人輕描淡寫地摔在地上。

    “師兄！”

    蒼云宗的修士們氣喘吁吁跟在戚庭后面跑，大師兄走得可真快，什么事這么著急？剛剛師兄是不是甩掉什么東西？離近一看，好家伙，是個人！

    場地一片狼藉。右邊暈死了一個水華宗服飾的男修，左邊女子沉默地低頭蹲下，一手捂著臉，另一只手正在專心致志摸撿地上紗笠。

    一下、兩下……摸到了！

    墨心竹悔不當(dāng)初，易容術(shù)悶?zāi)橂y受，她想著頭頂戴個東西還能遮擋日光，反正都看不見，就省去易容環(huán)節(jié)，這下可好。

    正要佯裝無事將紗笠戴好，遲了一步，被匆匆而來的蒼云宗修士撞個正著。

    墨心竹動作尬住，進退兩難。

    其中幾個同門因為過于震驚，一句“小師妹”卡了半天，遲遲沒有喊出聲。

    墨師妹不是山野孤女？什么時候成了枯木教圣女？

    不對，她不是被魔族抓走了嗎！

    暗處的魔族摩拳擦掌，隨時準(zhǔn)備滅口。

    墨心竹為了避免悲劇發(fā)生，輕咳一聲：“我確實不是枯木教圣女?！?/br>
    人群嘩然。

    水華宗的弟子剛剛被打了臉，再度嚎叫：“看，陸師兄說得沒錯，果真是妖言惑眾的妖女！”

    “你才妖言惑眾。”

    墨心竹冷哼一聲，立即抬手放出靈力堵住他們的嘴。

    一股清澈的力量從她身上散開，和剛剛她出手時眾人感知到的一樣，不，比剛才還要溫和純粹，波及之處，被怨氣侵蝕枯萎的草木重新煥發(fā)生機，宛如神跡。

    “靈族?！鼻宄旱捻油赖貦M掃一圈，擲地有聲，“哪個見識短淺的沒聽說過！”

    在場的不乏身份尊貴的掌門、家主，他們對小打小鬧嗤之以鼻，但是在聽到“靈族”二字后通通驚異。剛才那股力量不會騙人，她說的是真話。

    白鶴城城主撥開人群上前一步，沒有計較先前的隱瞞，用審視的目光打量她：“靈族向來隱世?！?/br>
    “怨靈毀壞我的故土，我為殺它們而出世?！?/br>
    “閣下故土何在?！?/br>
    “按你們現(xiàn)在的話說，叫焚荒之野。”

    這是修真界少數(shù)人才能掌握的秘辛，而他們?nèi)缃穸颊驹谶@里。傳言，在被仙魔爭奪前，那里蘊含著萬物生機，是一片無主樂土。

    “無數(shù)怨靈從那里出逃，妄想侵占人間。靈怨之力生來相抗，我要是與他們蛇鼠一窩，大可放手不管，何必站在這里為你們出謀劃策?！蹦闹窨戳艘谎燮萃ィa充，“來到這里之前，我已經(jīng)解決不少禍患，他可以替我證明?！?/br>
    戚庭點頭：“我證明。”

    “我也證明?！?/br>
    紅葉城的顧少城主擠出人群，他代表父親出席修真大會。就在昨天，古淮還評價說他差了點當(dāng)誘餌的意思。

    “還有我。”

    “我。”

    ……

    曾經(jīng)進入過墮仙城的修士紛紛站出來，他們不認識“枯木教圣女”，但是對墨心竹印象深刻。

    就連墨心竹自己都沒想到會有這么多人幫她說話，一時間有些錯愕。

    孟寒萱快步上前攬住她的肩膀：“小師妹，我就說是你！他們幾個死不承認。等一下，焚荒之野形成五千年了……”

    她松開手臂肅然起敬：“晚輩斗膽問一句，您老今年貴庚？”

    作者有話說：

    墨心竹：十八。

    花一樣的年紀(jì)。

    再過五千年依舊十八。

    第100章 選擇

    從意識萌發(fā)到化成人形, 墨心竹究竟活了多久，說實話，連她自己都不清楚。

    直到她闖出結(jié)界被枯榕撿走, 有了名字、居所，從那時開始，她才有了真正活著的感受。中間很長一段孤寂的時間在她看來都不作數(shù)，后來撿到一只山雀, 離開魔族來到蒼云宗, 見到大哥，再到現(xiàn)在被眾人包圍……墨心竹覺得自己出世的時間對于在場這些活成人精的修士來說，微不足道。

    但是前面那些話已經(jīng)放出去了, 好不容易撐起的場面不能塌，面對問題，她統(tǒng)一用高深莫測的眼神回答：不可說、天機不可泄漏、你覺得呢。

    好在同門給力，墨心竹不說，他們已經(jīng)腦補出“靈族背負血海深仇隱瞞身份來到人間為誅殺怨靈而不懈奮斗”等一系列事件，場面一發(fā)不可收拾, 尤其紅葉城的顧少城主加入后。

    “墨姑娘能與我們紅葉城的守護神樹通靈, 神樹信任她。”

    墨心竹想：那是樹靈好騙, 而且它樹皮又糙又硬，鋸都鋸不動。我現(xiàn)在看你也挺好騙的，不枉我被你們城里的jian商坑了那么多靈石。

    “焚荒之野出來的, 那里雖說是魔族領(lǐng)土, 當(dāng)初卻是被強占去的?！?/br>
    “原來是靈族領(lǐng)地嗎，難怪小師妹會在南境與師兄相遇?！?/br>
    墨心竹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

    “對?！?/br>
    “就是這樣?！?/br>
    “這都被你們看出來了。”

    蒼云宗活躍的氛圍真是培養(yǎng)出了眾多天馬行空的優(yōu)秀人才, 不論過去多久, 她依舊佩服他們五花八門的想象力, 自己破裂的邏輯在他們的努力修補下變成一個完美無缺的圓環(huán)，一丁點漏洞都沒有，省時省力，讓那些原本想插嘴的世家大族無話可說，因為他們聽著聽著醍醐灌頂：原來如此！

    “所以師妹你被魔族擄走的事……”

    他們皺著眉，唯獨這點想不通。

    墨心竹說：“剩下怨靈一共兩只，你們找帝君，我去找魔尊，順?biāo)浦哿T了。只是沒想到會與你們在這里相遇。”

    “難怪大師兄一點不著急?！?/br>
    “……我剛剛聽到什么？兩只？”

    墨心竹疑惑：“我之前沒講嗎？”

    想了想，好像是沒有公開說明。

    人群再度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所以他們一直在和帝君魔尊斗法，那兩位在凡間滯留的時間越久，越能從各路邪祟中提取養(yǎng)分，說不定已經(jīng)吃了八分飽，現(xiàn)在吃膩了，開始將目光轉(zhuǎn)移到人身上。

    修士？白鶴城有修士嗎？大街上走的都是美味佳肴，十全大補。

    所謂病急亂投醫(yī)，有人說：“仙界的援兵已經(jīng)在路上了，魔族……你們誰有路子？”

    墨心竹保持沉默。

    人魔兩族的互相厭惡是根植在骨子里的，她有種強烈的直覺，這群人嘴上說著想讓魔族幫忙，可一旦魔族真的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誰先除誰還不一定，她大哥就時常嚷著想殺人。

    人潮幾乎將墨心竹淹沒，先前暈倒的水華宗弟子陸行無人問津，若不是他們宗門的人眼疾手快，陸行身上必定要多幾十個腳印。此時，他欽慕的小師姐正滿臉羞愧地站在邊上，須知，越是這種時候越考驗定力，而自己宗門的弟子居然在眾目睽睽下被怨靈影響到喪失理智，還對旁人大打出手，說出去都要招人恥笑。

    陸行的修為在他們水華宗算是出挑的，沒想到意志如此薄弱。

    就算是自己人，她也沒法為陸行開脫。

    小師姐氣急敗壞地在他胳膊上重重擰了一下，抬眼就看到戚庭伸臂攬住墨心竹將她送出外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倆人關(guān)系匪淺。

    她一臉落寞地囔囔自語：“原來如此。”

    ……

    白天邪祟少，只要心志堅定就不會讓怨靈找到可乘之機，大家可以稍微喘口氣，蒼云宗修士還說，愿意幫忙的人已經(jīng)在趕來的路上，現(xiàn)在需要大家?guī)兔Σ贾孟葳?，老?guī)矩：低調(diào)，不著痕跡，交流全靠傳音入密。

    *

    墨心竹春風(fēng)得意離開人群。

    “師兄，我剛才表現(xiàn)好不好。”

    她覺得自己亮出身份那一剎威武霸氣，很給靈族爭臉。

    沒等戚庭回答，她繼續(xù)說：“其實吧，我覺得還有進步空間，聲音應(yīng)該再高一點，底氣應(yīng)該再足一點……”

    還有臉皮，應(yīng)該再厚一點。

    墨心竹認真自我反省，輕快的步伐逐漸變慢：好像有哪里不對勁。

    冷靜下來的她仔細回想剛才發(fā)生的事：在場幾乎都是陌生人，師兄和大哥他們都在看。

    那股興奮勁兒過去之后，越想越難為情，只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她默默把紗笠戴上，陷入自閉狀態(tài)。

    我是誰？

    我在哪？

    自閉狀態(tài)的墨心竹像一個熟透的柿子，面紗是極好的掩護。

    戚庭攬肩的手往上抬，撩開輕紗，在她臉上輕輕捏了一下，柔軟的臉頰被指腹掐得凹陷，再微微往外拉扯，又熱又軟，舍不得放開。

    “師兄。”墨心竹問，“忘記我剛才的話，你實話實說，我不丟人吧？”

    戚庭覺得羞臊的墨心竹異?？蓯郏蛣偛艊虖埖臉幼酉啾?，一時間分不出哪個更勝一籌。但他貪得無厭，還想看更多，于是吊著她的胃口沉默片刻才說：“我想一下?！?/br>
    于是墨心竹心急如焚、生無可戀。

    “想好了嗎？還沒想好嗎？”

    直到她解決完兩只受怨氣影響沖進城里作亂的妖獸，戚庭才撥開面紗揉兩下她的臉，輕輕地笑道：“表現(xiàn)很好?！?/br>
    墨心竹的臉被揉變形，義憤填膺含糊不清地指責(zé)：“你耍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