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的魔族移開視線。

    烈犬和手下用盡全力才把古淮攔在原地，為守護(hù)人魔二界和平做出卓越貢獻(xiàn)。

    為了轉(zhuǎn)移古淮注意，巫噬月生硬地挑起話題。先敘述一遍墨心竹在人間創(chuàng)下的豐功偉績，接著說：“少主，按照這個發(fā)展，我們根本得不到怨靈之力，少祭司會直接把它就地解決?！?/br>
    畢竟是從頭到尾都在反水的墨心竹，如她所言，靈怨之力相抗，打到興頭上才顧不上其他，到時候肯定會把命契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凈，萬一失手，最快的惡果會直接反噬到她身上。

    古淮踩碎腳底的黑霧：“看緊她?！?/br>
    “是?！?/br>
    *

    靈船狹窄修長，像道流星在天邊劃過。

    寧無憂這輩子沒坐過這么快的飛行靈器，周身云霧化成殘影，沒有哪個瞬間是清晰的。

    始作俑者盤腿坐在他身前，一只手撐著腦袋，驚奇地問：“孟寒萱真的不喜歡你？”

    “真的不喜歡。”

    不知是第幾次回應(yīng)，寧無憂無奈地想，難怪宗門里的弟子都說要遠(yuǎn)離百里賀，這位二師兄從來不顧及氣氛場合，甚至在正主面前都能直言八卦。

    百里賀又問：“你喜不喜歡她？”

    寧無憂低下頭：“不敢?！?/br>
    “喜歡哪種類型的？”

    百里賀咄咄逼人，他是真閑得慌，想找點樂子。

    “兄長喜歡文靜乖巧的女子?！睂庨L安插話進(jìn)來，似乎有意彰顯他對寧無憂的了解，微笑著確認(rèn)答案，“是不是？”

    從前就是這樣，兄長在家鄉(xiāng)時沒有朋友，偶爾會看一眼與他境遇相似的寡言少語的啞女，后來啞女上山摘野果充饑，很多天后她的家人才發(fā)現(xiàn)她失蹤，上山砍柴的人說她被兇獸咬死了，咬在脖頸，但是沒有吃她的rou，大家都說兇煞之命連妖獸都嫌棄，祭司一把火燒了尸體。

    “嗯？”百里賀看了寧長安一眼，“我問他，你插什么話?！?/br>
    他不喜歡別人打亂他的節(jié)奏。

    寧長安愣了愣，當(dāng)即說了句“對不起”。

    自從來到外界，示弱道歉這種事他越來越熟悉，奈何百里賀是個油鹽不進(jìn)的，不像宗門里的師姐吃他這一套，而且寧長安修煉后長高不少，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不再是剛進(jìn)宗門時風(fēng)吹就倒的富貴苗，再像從前一樣裝委屈只會招人反感。

    寧長安藏在袖子里的拳頭捏緊了。

    如果百里賀沒有突然出現(xiàn)，他已經(jīng)在回去的路上。祭司說只要舉行儀式，讓神明看到兇煞離世，周圍邪祟將散盡，玉石將猛增，大家的生活會重新好起來。這種說法其實已經(jīng)流行很久，但是近幾年大家才采取行動，每隔一段時間除災(zāi)驅(qū)邪，而他們家出了一個異類，居然背井離鄉(xiāng)。

    寧長安覺得他兄長可悲，自己則一直活在神明的庇護(hù)之下，偶爾冒出一兩次出來看看的想法，轉(zhuǎn)瞬即逝。真出來后，發(fā)現(xiàn)外界遠(yuǎn)沒有家鄉(xiāng)好，他遲早要回去，繼續(xù)過優(yōu)渥愜意、眾星捧月的生活。

    然而現(xiàn)在的情況卻是，這群修士要拿他們兄弟其中一位當(dāng)誘餌，百里賀強(qiáng)硬的做法令寧長安無法拒絕，但他堅信，他有神明護(hù)佑，寧無憂與他之間的差距出生就已經(jīng)注定，被選中上前送死的那個人絕對不會是自己。

    *

    靈船在白鶴城附近的山崗?fù)Ｏ隆?/br>
    幾頭兇獸嗅到生人氣息，從山林中躥出對著靈船咆哮。

    百里賀隨手一個風(fēng)訣將它們送上天，順便施展傳音術(shù)：“我到了，現(xiàn)在把人送進(jìn)去還是……什么，你們要出來驗貨？行?！?/br>
    說得好像一個經(jīng)驗豐富的人販子。

    寧無憂是自愿的，也許是童年影響過深，他和弟弟想法一致，認(rèn)為被選中的人一定是他。

    百里賀回頭對二人說：“放心，怨靈一出現(xiàn)就跑，死不了。”

    寧長安心想：這種東西誰敢保證，如果兄長在這里死了……效果也許一樣？

    很快，掛在脖子上的吊墜開始發(fā)燙，他居然看見墨心竹領(lǐng)著幻象中的男子從城門口出現(xiàn)，他帶著一種使命感，和往常一樣，沖墨心竹叫了聲：“jiejie?！?/br>
    墨心竹微微點頭，她旁邊那位男子走上前方。

    寧長安靜靜地等待他宣判兄長死刑，寧無憂已經(jīng)自覺邁出步子上前。

    古淮指著其中一位說：“你?！?/br>
    寧無憂步伐止住，寧長安愣了愣。

    二人同時發(fā)出疑惑：“什么？”

    古淮指著寧長安重復(fù)：“你，過來。”

    作者有話說：

    封建迷信不可取。

    第101章 蹲守

    烈日當(dāng)頭, 大家猜測九霄和獄瀾白天藏在某個地方陷入沉睡，由此消化那些已經(jīng)到手的力量。

    距離入夜還有兩個時辰。

    寧長安表情呆愣愣的，還沒從剛才的震驚之中回神, 沒人安慰他，因為他短暫地聽不見外人說話，右手下意識隔著衣服摸了摸藏在里層的吊墜。堅硬一小塊，很燙, 這是雙鯉鎮(zhèn)祭司給他的東西, 說里面蘊涵了神明之力，會保佑他一路平安順利。

    攥住的動作一頓，下一刻, 寧長安對上了墨心竹視線，不知為何，這種若有所思的目光令他如芒在背，總覺得對方正在默默計劃把他的神明奪走。他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fā)生。

    寧長安在朱明峰待了一段時間，習(xí)得丹修常用的火訣，負(fù)在身后的掌心隱隱約約綻出一簇金黃的火苗, 但是墨心竹并沒有開口向他討要。寧長安快速掃過面前三人, 單手握拳, 才涌出的反抗心思突然消失，他忍耐的功夫極好，很快就接受了事實——就算他能一把大火將這片山林燒盡, 他逃不出這群人的手掌心。

    他揚起微笑, 安靜地說：“我會配合的?！?/br>
    心里卻諷刺地想：還以為有了修煉資質(zhì)后一切都會比以前順利，沒想到還是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百里賀欣慰道：“看, 路上我就和他們說清楚了, 給過他們下船機(jī)會, 他們死都不下，都是自愿來的。”

    墨心竹腹誹：肯定不是正常的下船機(jī)會。

    她猜對了，靈船飛到最高空時百里賀才對倆兄弟坦言一切，并且威脅他們，想跑？除非從天上跳下去。

    于是倆人老老實實和他來到白鶴城外。

    寧無憂的震驚程度不比寧長安低，被選中的人居然不是自己！不過既然來到這里，肯定不能扭頭就走，多一個人就多一分勝算。

    古淮驗貨完畢，身影從原地消失，仿佛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

    接著，白鶴城有了新動靜，城主終于聽聞從蒼云宗趕來相助的修士到達(dá)附近，秘密派了一支善于隱藏氣息的隊伍前來迎接，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墨心竹已經(jīng)先他們一步趕到此地，護(hù)衛(wèi)隊二話不說朝她行了個禮：“圣女?！?/br>
    百里賀嘖嘖稱奇：“師妹，你什么時候成圣女了？”

    還捧場地鼓了兩下掌：“好厲害?！?/br>
    墨心竹輕咳一聲：“待會兒再和你解釋?！?/br>
    天知道怎么回事，表明身份后，她從枯木教圣女變成了靈族圣女，喊的人不羞恥，墨心竹聽到卻想鉆進(jìn)地里。

    *

    結(jié)界之內(nèi)，大家反復(fù)確認(rèn)計劃，說到一半，身為誘餌的寧長安一臉無辜地提出疑問。

    “如你們所言，怨靈有兩只，都是極強(qiáng)的存在，可我只有一個。帝君和魔尊要是同時出動，他們力量擰到一起會變得更強(qiáng)，我們?nèi)穗m然多，但是計劃時間短，大家配合度不高，烏泱泱擠在一起秩序混亂，抵擋的力量很難分配均勻，極容易手忙腳亂，顧此失彼。”

    他要活命，必須盡可能避免意外出現(xiàn)。

    “時間太短無法磨合是個問題?！蹦闹裾f，“還有一個就是，獄瀾和九霄是宿敵，基本沒可能在同一個地方停留，因此同時作戰(zhàn)的可能性不大。譬如我們在城南，這里是九霄的勢力范圍，我們將他引出來了，合力對付他，那么城北的獄瀾就會借著守衛(wèi)薄弱的空子在城里大肆作亂，我們必須合理分配兵力。”

    “真的只有我能當(dāng)誘餌嗎？可惜我不能分成兩個人?！?/br>
    “未必只有你?！?/br>
    墨心竹一滯，錯愕地看向戚庭，他朝自己的方向走過來，卸下身后長劍對她說：“你之前說怨靈懼怕我的力量，或許是我?guī)е木壒??！?/br>
    墨心竹手指觸碰到冰涼的劍鞘，重劍分量很足壓在她懷里，若不是身后有堵墻，她極有可能往后倒。

    戚庭：“從前除祟時那些東西就喜歡纏上我。昨夜，有意識的怨靈分身看見我就跑，恐懼的根源不是我?！?/br>
    “生靈”是那名靈族長者送給他的武器，他不知道此劍如何鑄成，但里確實蘊含著最古老強(qiáng)大的力量，以至于九霄和獄瀾成為天不怕地不怕的怨靈后，看見他仍要繞道走。

    墨心竹堅持：“就是怕你，單獨一柄劍放在那里就是個擺設(shè)，只有你能發(fā)揮它真正的力量?！?/br>
    眾人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見到戚庭送出長劍，紛紛勸道：“萬萬不可。”

    就連白鶴城城主都看不出此劍的品階，關(guān)鍵時刻，怎么能說棄就棄？

    戚庭沉聲說：“我?guī)е鼭摲車?，怨靈不會出來?！?/br>
    墨心竹定定地看著他：“這是你的護(hù)身法器，沒有它，你會……”

    她驟然哽住。

    寧長安，戚庭。

    九霄，獄瀾。

    一人引一只，正好對得上。

    “無論我是否有用，起碼離開這柄劍，怨靈看見我不會逃竄，只有真正與他們對上，才能實現(xiàn)目的。”

    戚庭朝風(fēng)祈明伸出手臂，對方了然地從儲物空間里取出一柄長劍，是極品靈武，長虹君時常教導(dǎo)他們，再堅韌的劍身遇上強(qiáng)敵隨時都有折斷風(fēng)險。所以青陽峰的劍修隨身攜帶備用長劍，多的能裝十幾把。戚庭雖用劍，卻不是長虹君的弟子，身邊唯有一柄“生靈”陪伴。

    強(qiáng)是真強(qiáng)，然而并不適用于當(dāng)下。

    想要怨靈冒頭，他必須拋棄慣用的武器。

    ……

    距離入夜還有一個時辰。

    行動方案已經(jīng)反復(fù)確定：天黑后，寧長安將作為誘餌往城外走，周邊埋伏了許多勢力，無論引出一只還是兩只，大家共同抵御。城內(nèi)同時分派部分修士守護(hù)，戚庭的身體被怨氣侵蝕很久，假如真能對怨靈產(chǎn)生影響，同樣要往城外引，只不過方向相反，盡量避免九霄和獄瀾碰面。

    墨心竹抱著長劍坐在墻角，許多話堵在喉嚨里，半晌才說：“我不要帶著它，太重了，站都站不起來?！?/br>
    戚庭摸摸她腦袋：“放在儲物空間里?！?/br>
    “儲物空間品階不夠，壓制不住它的力量，我雖然沒你這么強(qiáng)，但是有劍助力，萬一怨靈見到我也要繞道走，我還怎么行動。”

    “那就躲起來。”

    “大家都在出力，你叫我躲？”

    兩個人坐在角落耳語，戚庭貼近她耳邊輕聲提醒：“來自魔族的祭司大人，別忘記你的立場，你本就不是為殺怨靈而來?！?/br>
    墨心竹掐了他一下：“我大哥和你說了什么。”

    “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