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止休聽到這，終于忍不住問：“你們教導(dǎo)主任一直都是這種勸退風(fēng)么？”

    “?。坎畈欢喟?，”

    宋達(dá)像沒料到賀止休會問這個，愣了下才說：“我們?！伲F(xiàn)在應(yīng)該是咱們?！獡?jù)說前兩屆還是比較千篇一律的傳統(tǒng)師太風(fēng)，后面這位師太突然辭職回家說要進(jìn)軍學(xué)術(shù)圈去了，就換了現(xiàn)在的彌勒佛?！?/br>
    “他從我高一開學(xué)開始就一直這么畫風(fēng)清奇，不瞞你說，到現(xiàn)在為止我都沒見過他上頭發(fā)火的樣子，基本出了事兒張嘴第一句就是勸退?！?/br>
    “那真有人被退？”賀止休好奇道。

    “有，”

    宋達(dá)咬著吸管稍作思考，片刻后接著說：

    “你別說，其實還蠻多被勸退的，不過具體好像不是因為打架，基本都是因為……什么來著？路煬你記得嗎？”

    路煬正低頭單手將領(lǐng)口松開的紐扣扣上，聞言眼皮也不抬地說：“侮辱。”

    “？”

    賀止休難得困惑道：“罵人的意思？”

    “差不多吧，但更加深一點?！?/br>
    宋達(dá)說道：“普通臟話被逮住了最多就咱們這種挨罰檢討書，根據(jù)臟話程度或其他行為來決定挨罰字?jǐn)?shù)，或者是實行其他另類的懲罰方式，但涉及人身攻擊的那種就會被勸退。”

    賀止休明白了：“照這個意思，那個瘦高個要面臨的可能是真的勸退了？”

    “按照過去行為邏輯來推測，應(yīng)該是?！?/br>
    宋達(dá)瞇著眼不爽道：“真退了也特么活該，成績打不過拿性別壓人，以為自己還活在大清么，還特么羨慕仇視——哈！alpha就很牛么？傻叉！”

    他話音未落，就覺小腿被人從后輕輕踢了下。

    “踢我干啥？”

    宋達(dá)莫名其妙地回頭，“我只是說一個事實……”

    路煬已然扣完紐扣，正屈指拎著略微變形的塑料瓶蓋，冷淡道：

    “太吵，安靜點?！?/br>
    宋達(dá)：“？？？”

    他還想說，話至嘴邊，又陡然感覺一道視線突兀瞥來。

    烈日熾熱，少年眸光冷淡，鏡片后的視線仿若無意般在邊側(cè)一掃——

    “……草！”

    宋達(dá)終于后知后覺反應(yīng)過來什么，趕忙看向旁側(cè)的賀止休，快速解釋道：“沒有說你是傻叉的意思！我就是攻擊楚以維那仨！”

    “唔？”

    賀止休像是也才回反應(yīng)過來一般，聞言笑了笑：“哦，沒事兒，雖然我是alpha，但我也同意你的話。”

    這下輪到宋達(dá)愣了：“啥？”

    賀止休一字一句輕松道：“alpha是個傻叉?！?/br>
    宋達(dá)：“……”

    路煬：“……”

    見過自黑的，但沒見過這么坦蕩罵自己的。

    宋達(dá)險些自己把自己絆倒在地，回過神時終于忍不住豎起一根大拇指，以此表達(dá)自己的對賀止休的欽佩之情：

    “牛人?！?/br>
    “過獎過獎，”

    賀止休十分配合地謙卑一頷首，隨即仰頭將余下可樂盡數(shù)飲完。

    就聽嘎吱一聲脆響，扁平扭曲的可樂罐在陽光下飛出一個漂亮的弧線，繼而穩(wěn)穩(wěn)落入遠(yuǎn)在數(shù)米開外的垃圾桶內(nèi)。

    “漂亮??！”宋達(dá)望著垃圾桶不由驚嘆了聲。

    “謝謝，”賀止休收回手，腳步好似無意地慢了一拍，與落后半步的路煬并肩后，才又說：“你也是?！?/br>
    路煬語氣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就見他眼皮也不抬一下地面不改色道：“不免費，下次請回來就行?！?/br>
    “哦，那確實是應(yīng)該的?！辟R止休頓了頓，轉(zhuǎn)而又意有所指道：“不過我說的是另一個?！?/br>
    路煬步伐略微一頓，終于抬眼瞟向身側(cè)咫尺處。

    仿若心有靈犀般，賀止休也恰好在這時望了過來，陽光劇烈，刺目奪眼，他們卻在這一刻毫無征兆地視線相撞。

    只見賀止休嘴角挑著一如既往的弧度，輕松隨意，與方才在教導(dǎo)處并無差別，仿佛什么事情在他這里都不值一提。但路煬卻沒由來覺得他這笑意不達(dá)眼底。

    艷陽天，晴空下，空氣和一切都是熱的，遠(yuǎn)方甚至還能聽見絲絲蟬鳴在喧囂。

    唯獨這人瞳孔之下的神色是冷的。

    “謝謝，”

    賀止休略帶揶揄地看他：“不過真沒事，我不介懷這種。”

    路煬沒說話，只是若無其事地收回了視線。

    教導(dǎo)處的半小時幾近消磨掉了整個午休，遠(yuǎn)處高聳的教學(xué)樓頂端內(nèi)嵌著面圓形時鐘，指針已然不緊不慢地朝上攀升，眼見即將抵達(dá)下課點。

    偌大籃球場上空無一人，烈日已然從最高點緩緩下落，前方的宋達(dá)渾然不覺地朝前快走幾步，這會兒正高舉著手中喝空的可樂瓶，企圖復(fù)刻一番方才賀止休的cao作，但從姿勢和動作來看怎么都不太標(biāo)準(zhǔn)。

    賀止休也收回視線，半瞇著眼正欲出聲提醒時，一股裹挾著熱意的風(fēng)陡然由后至前刮來，力度尤為的重，推得賀止休下意識往前邁了一步。

    虛空中高聳樓頂之上的時針也在這一刻被風(fēng)無聲一推——

    “叮鈴——”

    剎那間，下課鈴攜帶著猶如千軍萬馬之勢的喧鬧震響四面八方，賀止休尚未回神，身側(cè)一道身影快步向前，恍惚間他似乎聽見路煬的聲音于喧鬧中飄然而來。

    “誰管你介懷不介懷，我只是自己不愛聽?！?/br>
    少年音色清冷，語氣淺淡，仿佛只是隨意順口一說：“性別代表不了任何東西，無論是alpha或beta，”

    “沒必要框住什么?！?/br>
    “——當(dāng)啷！”

    可樂瓶打著旋落入桶中。

    “我靠！”宋達(dá)在前頭興奮狂叫：“我正中靶心了！”

    第17章 從眾

    “——不過話又說回來，之前怎么都沒聽你提起過體育課的事？”

    教學(xué)樓人滿為患，嘈雜萬分。

    路煬側(cè)身避開朝下沖去的人群，才抬眼看向走在上方的宋達(dá)：“什么事？”

    “楚以維和白棲闖入咱班那事，”

    大概是嫌扭著腦袋邊說邊走太累，宋達(dá)干脆轉(zhuǎn)過身，扶著邊側(cè)護(hù)欄倒退著向上，邊悄聲詢問：“你是不是那天就知道白棲其實是個omega了？”

    午休后的第一個課間時間長，距離打鈴已經(jīng)過去數(shù)分鐘，樓道上依然熱鬧異常，推搡往來的與杵在邊上聊天的三倆不少。

    宋達(dá)聲音其實已經(jīng)壓了幾分，低下頭時連落在末尾的賀止休都拆彈沒聽清。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白棲與omega這倆詞匯的敏感程度實在太高，以至于他話音剛落，并不算特別寬敞的樓道中仿佛有一瞬的消音。

    路煬目光不動聲色地在周遭逡巡稍許，緊接著才聽他冷淡道：

    “不熟，跟我無關(guān)?！?/br>
    “話是這么說，真也就是你了。換個其他人、遠(yuǎn)的不說就說近的，換我肯定也憋不住。”

    宋達(dá)嘖嘖有聲地調(diào)侃完，話鋒一轉(zhuǎn)又說：

    “所以那姓楚的也就是傻缺，是誰都有可能就唯獨不能是你，也不打聽打聽你多孤狼的一個人，這么多天連我都不知道，還傳播其他人?！?/br>
    他動了動唇，從口型上來看十之八九不是什么好話。

    但還沒來得及吐出，后腳跟陡然磕碰到什么，臨到嘴愣生生替換成一句臥槽。

    “臥槽！”

    熟悉的嗓音陡然從上方緊隨其后乍響。

    只見轉(zhuǎn)進(jìn)走廊的拐角處，體委正滿臉驚慌地倒退兩步，繼而像是才看清眼前的幾人，表情略顯不自然道：

    “……你們回來啦？”

    “武子鳴你什么毛病，”宋達(dá)穩(wěn)住險些被撞倒栽下去的身體，滿臉無語道，“走路不看路，杵那兒當(dāng)人形電線桿嗎？”

    武子鳴挨了懟卻意外沒反駁，反倒像是被戳穿什么，臉上的表情愈發(fā)尷尬，滿不自在道：“我一時間沒注意……不好意思哈！”

    四面八方人流不絕，這出意料之外的插曲反倒是吸引了注意力，周遭原本便若有似無的目光在這一刻變得愈發(fā)清晰直白。

    饒是遲鈍如宋達(dá)，這會兒也終于覺察到了些許不對。

    下一刻就見武子鳴眼神飄忽地小聲問：

    “你們?nèi)ソ虒?dǎo)處……沒發(fā)生什么事兒吧？”

    ——這話基本等同于廢話。

    畢竟楚以維找上來的時候正是清潔區(qū)人流最高峰時刻。

    那一拳雖然被賀止休半途截下，后來也沒能揮至路煬面上，但過程里的推搡與口角，依然無可避免地惹來了諸多圍觀與紛論，最后幾乎半個食堂的人都狂奔而來。

    偏偏又礙于楚以維作為校霸，平日的風(fēng)聲在那兒，沒人拿得定主意要不要去找老師。

    最后還是聞訊而來的武子鳴一行人略一猶豫，轉(zhuǎn)身匆匆去找了老師。

    哪料到老師還沒來，教導(dǎo)主任從天而降，半途攔截了急的堪比油鍋上蹦跶的幾人，直接親臨現(xiàn)場，最后逮住一行人就直接上了教導(dǎo)處。

    武子鳴顯然還惦記著自己中午好心辦壞事兒的情況，一時間尷尬地只敢用眼角余光去瞟落在后方的路煬。

    他欲言又止半晌，才緩緩憋出一句：

    “那個啥……中午對不起啊，我也不知道彌勒佛會突然出現(xiàn)，要早知道我就不回去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