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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底下。

    宋達抱著無人機遙控器與價值高達一萬二的背包，蹲在漫天草叢中瑟瑟發(fā)抖：“人呢！都他媽人呢！？”

    第57章 fi

    “沒想到你們居然是這種人, ”

    濃郁夜色下，大排檔口前喧囂嘈雜，紛雜腳步混合此起彼伏的各類呼喊打鬧，裹著深厚煙火氣于上空盤旋不定。

    宋達倚靠在粉色塑料板凳上, 臉上的怨氣幾乎要化作實質(zhì)直沖云霄, 只聽他幽幽地嘆了今晚第十二口氣，滿腔憤懣道：

    “你們知道我一個人孤零零地躲在草叢里是什么心情嗎?。砍枪茉谧筮叾讲? 衛(wèi)一一在右邊咆哮, 我背上背著把我賣了都沒它貴的一萬二的包；我還得cao控著無人機，小心翼翼地讓它飛啊飛啊飛！我從一樓飛到十樓, 再從十樓飛到一樓；我在黑暗中苦苦尋覓，在天寒地凍的雜草叢里忍受著蚊蟲叮咬，忍受著寒風(fēng)侵襲, 忍受著這世間一切的苦與難, 只為了為你們的人身安全提心吊膽！——我是那么的恐懼、慌亂，且無助；結(jié)果你們呢！你們呢?。?？”

    宋達猛地一下從座位上站起, 臉上充斥著慘遭背叛后的難以置信與悲痛欲絕, 雙拳緊握, 無能狂怒道：

    “你們居然一聲不吭扭頭就跑，還踩著滑板玩起了雙人同行——你們在風(fēng)花雪月享受風(fēng)和自由的時候，有想過我還在樓底下瑟瑟發(fā)抖嗎?。俊?/br>
    路煬：“……”

    四面八方人頭攢動，不遠(yuǎn)處的點歌臺音樂躁動, 懷抱啤酒肚依然無法阻擋上臺歌唱的中年社牛們正在放肆歌唱——盡管那歌聲跟往生咒的效果也差不多了，依舊沒能阻擋他的自我陶醉，整片大排檔呈現(xiàn)出一種不顧他人死活的美。

    路煬來時特意挑了一桌位靠角落, 但此刻依然有人懷著不解與好奇的目光扭頭望來；

    甚至連邊上從來時就撒丫子狂奔，就沒見停過過的熊孩子, 此刻都悄無聲息地停滯在邊側(cè)，投來了天真但不失八卦的視線。

    “冷靜點達達，”

    從后方檔口前款步走來的賀止休滿臉淡定地一拍宋達肩膀，放下手中裝滿烤串的烤盤，無比貼心地給抓了一大把遞到宋達嘴邊，語氣尤為誠懇道：

    “我們當(dāng)然有想到了你了，不然怎么會給你發(fā)微信呢！”

    不提這茬還好，一提，宋達臉上的憤怒登時被無窮無盡的幽怨所替代：

    “你們指的是城管都把人抓走，而我引經(jīng)據(jù)典舌戰(zhàn)群儒，好不容易解釋清楚我只是一個熱愛看星星看月亮、cao控著爸爸新買的無人機跑過來湊熱鬧的熱心群眾，才免于被抓之后，終于給我發(fā)來一條問我是不是獨自回家了嗎的那條微信嗎？”

    賀止休滿臉謙遜地一頷首：“不用叫我爸爸，這多不好意思；這頓想吃什么盡管點，我請客，什么都滿足你。”

    “……”宋達難以置信：“太不要臉了吧賀止休！你以為這樣我就能原諒你們的所作所為了嗎！？我是這么膚淺的人！?。俊?/br>
    “無人機借你玩；接下來一周的飯卡我包了，不限品種和金額?！?/br>
    宋達重重冷呵一聲，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然后又將身邊的塑料椅朝外用力一拽，貼心擺正：“爸爸請坐?！?/br>
    “…………”

    路煬沉默地別過臉抿了口可樂，徹底沒眼看這一幕。

    “你們溜得快不知道當(dāng)時情況有多緊急，”

    宋達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一周飯卡和無人機讓他當(dāng)場遺忘了數(shù)小時前的苦與難，美滋滋地解決完幾串牛rou串，又抄起筷子夾了半碗炒牛河唏哩呼嚕吃了起來：

    “據(jù)說衛(wèi)一一已經(jīng)不是頭一回來這邊直播了，每次過來都把環(huán)境弄得亂七八糟，每天都被路過的環(huán)衛(wèi)工舉報投訴，老早就被城管盯上了；所以今天一開直播，就立馬被有心人士舉報了。我剛剛本來想看下他直播間怎么樣了，結(jié)果一進去就提醒我直播間違規(guī)，連賬號都一起被封禁了。”

    宋達邊說邊掏出手機。

    屏幕上，衛(wèi)一一那足有八位數(shù)粉絲量的賬號下方，赫然掛著個紅色感嘆號，無比奪目的“永久封禁”四個大字跟在后面，無聲宣告了方才那場粉毛主播原先下了血本、想狠撈一筆的直播的結(jié)局。

    路煬前面十多年的人生里除了滑板就是學(xué)習(xí)，除卻偶爾被宋達拽著打兩把發(fā)揮孤狼精神的游戲外，幾乎與任何當(dāng)下的娛樂熱點都是脫節(jié)的。

    因此當(dāng)下，他也不太清楚永久封禁四個字意味著什么，不由問：“這號是不是廢了？”

    “在這個平臺肯定是廢了，”

    賀止休將手機還回去，貼心地為年紀(jì)輕輕就成功過上老干部精神生活的大學(xué)霸解釋道：

    “他這種體量的網(wǎng)紅基本都跟平臺有合同，封禁過后，正常情況下都不允許隨便復(fù)出；想換個賬號重來，除非不露臉；否則只要被人發(fā)現(xiàn)，一經(jīng)舉報，照樣得完蛋?！?/br>
    “那換個網(wǎng)站呢？”宋達也忍不住問：“現(xiàn)在平臺這么多，換個地方卷土重來，他不就又是一條好漢了?！?/br>
    “那不太可能，”

    賀止休伸手舀了一勺剛送上桌的雞蛋羹，倒進路煬碗里：“按照他平時的曝光率來看，應(yīng)該是直接簽了獨播權(quán)的；雖然網(wǎng)站把你封了你不能播，但是合同期內(nèi)，你如果在其他地方開號，那么就算違約，會被告的?！?/br>
    “啊，”宋達震驚道：“那是不是得要交違約金??？”

    “差不多，少則幾十萬，多則幾百上千萬，都有可能?！?/br>
    賀止休放下公勺后，才像是后知后覺想起什么，盯著路煬碗中的雞蛋羹滿臉訝異：“嘶，剛剛順口讓后廚別往雞蛋羹里放蔥了，忘記了路煬你現(xiàn)在是無蔥花不歡的?！?/br>
    路煬：“……”

    “現(xiàn)在再去叫他放一把感覺太麻煩人家了，”賀止休故作懊惱地擰著眉：“要不然大學(xué)霸大人有大量，沒蔥花的雞蛋羹勉強吃一吃？”

    “…………”

    路煬瞇著眼沉默而冷淡地盯著這人數(shù)秒，片刻后收回視線，舀了一勺雞蛋羹送進嘴里，冷冷點評：“遲早有天你會被人套麻袋揍一頓。”

    賀止休忍俊不禁，低聲道：“如果是你的話，不用套麻袋也可以?！?/br>
    路煬含著雞蛋羹的動作一頓。

    片刻后他錯開視線，滾著喉結(jié)無聲咽下。

    宋達絲毫沒注意到倆人間的暗流涌動，正咬著牛rou串上下來回翻閱手機，邊嘖嘖有聲地感嘆道：“那這是不是說明衛(wèi)一一徹底玩完了？”

    “除非他交得起違約金，不然接下來五年到十年在這行上肯定是沒什么希望了?！辟R止休挑了串烤蝦示意路煬：“這個吃么？”

    路煬頓了頓，伸手接過，但沒吃，而是略微狐疑地看向賀止休：“你還挺清楚？”

    “嗯？”

    賀止休眨了下眼，像是才反應(yīng)過來路煬話里地疑問，解釋道：“也不算。主要之前平臺來找我簽約，給我發(fā)了一部分合同條例，所以了解一些?！?/br>
    雖然從之前衛(wèi)一一的助手對待賀止休堪稱溫和友好、畢恭畢敬的態(tài)度，就大概猜到了賀止休私底下在攝影方面名氣應(yīng)該挺大。

    但沒料到居然已經(jīng)到了這個程度。

    宋達也滿臉震驚道：“我靠？那你也簽了嗎？”

    “沒有，”賀止休戴著一次性手套將烤蝦從簽棍上拔出，又仔細(xì)剝了蝦殼，放進路煬面前地瓷碟中：“我又不想當(dāng)網(wǎng)紅，簽?zāi)峭嬉鈨焊墒裁?？?/br>
    宋達大失所望地哦了聲：“我還以為我能有個大網(wǎng)紅朋友呢。”

    “大網(wǎng)紅有什么稀罕的，”賀止休眉梢一揚：“過兩年你就有個省狀元——搞不好還可能是全國狀元好友呢。這不比那牛逼？”

    “……我靠，”宋達愣怔地眨了眨眼，笑出了聲：“說的也是。要是路煬再拿個國際賽冠軍，省狀元加世界冠軍，我日啊，我出門這不得橫著走?。俊?/br>
    路煬冷漠地咽下嘴里的烤蝦：“晚上睡覺枕頭墊高點，夢里什么都有。”

    “說不定呢，曹盧圍那種作弊咖都能轉(zhuǎn)職業(yè)，你那不是綽綽有余？”

    宋達哼哼道：“再說了，別人只能單人滑板，而你現(xiàn)在連雙人都會了，還丟下你的糟糠帶著新歡私奔——相識十年，我都沒有跟你共滑過！”

    路煬：“……”

    草。

    還沒完沒了了是吧？

    他深吸一口氣，正欲說話，賀止休卻突然問：“你沒跟路煬一起滑過？”

    “沒有！”

    宋達臉上的幽怨仿佛慘遭潘金蓮背叛的武大郎，泫然欲泣道：“我甚至今天才知道，原來特么滑板還能倆人一起滑一板的！”

    ——正常情況下當(dāng)然不存在倆人滑一板了；甚至別說滑行了，就連同時站上去，都可能因為無法準(zhǔn)確把握平衡而摔下來。

    如果換做平時，路煬肯定不會對賀止休說出那種話。

    但那會兒也不知是因為劇烈比賽后導(dǎo)致大腦過度亢奮，以至于剎那間，望向同樣氣喘吁吁地賀止休時，一股難以遏制地、想帶著這個人體驗一次對方或許從未有過的感覺的沖動前所未有地覆蓋住他。

    以至于脫口而出的瞬間，他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

    等賀止休真的踩上來的時候，路煬原以為鐵定會摔。

    但意外的沒有。

    人往往在踏上自己陌生的東西時，哪怕有人牽扶，也依然會因為擔(dān)心喪失平衡而搖晃不堪，從而整個人從道具上甩下。

    譬如頭一次騎車；

    也譬如幼年的路煬頭一次踩上滑板。

    然而賀止休卻沒有任何動靜。

    明明是第一次，明明路煬也沒有任何經(jīng)驗。

    alpha卻在那一刻沒有任何該有的恐懼。

    他仿佛天然信任路煬不會讓他摔了那般、亦或者根本無所謂路煬會讓他摔倒，就那么毫無顧忌地踏上了。

    然后在月色下，眸光閃爍地對上路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點了頭。

    “那你帶我飛?！?/br>
    爛尾樓外圍鋪著條騎行道，滾輪從深紅瀝青之上碾壓、向前飛馳；月色與燈光在半空交匯，投下一道接一道深色暗影。

    風(fēng)聲與樹葉摩擦作響的動靜逐步蓋過了遠(yuǎn)處的厲喝與質(zhì)問。

    黃昏末端，華燈初上。

    整片郊區(qū)陷入前所未有的寧靜。

    路煬在風(fēng)中與此起彼伏的轱轆聲中，聽見了身后賀止休的呼吸。

    與分不清到底是誰的鼓噪心跳。

    直至抵達第一個十字路口，斑馬線對岸紅燈亮起，迎面狂風(fēng)呼嘯而至，卷著跌落的樹葉在空中飄舞晃動，倆人才終于緩緩?fù)Ｏ隆?/br>
    側(cè)身對視間，他們彼此喘.息，寒冷與熾熱在這一刻奇異共存。

    連空氣似乎都沾染上了難以言喻的氣息。

    那一瞬，路煬似乎看見賀止休動了動唇。

    alpha似乎想說什么。

    但話音尚未吐出，嘹亮鳴笛擦身而過，夾雜著罵罵咧咧的動靜遙遠(yuǎn)傳來，所有動靜都被鋪天蓋地的混亂突兀打斷。

    等對岸綠燈幽幽亮起時，倆人才終于不約而同地意識到好像忘記了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