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尚書被罵得面紅耳赤，指著顧山長的鼻子你你你了半天，惱道：“小叔公，這趙凜是不是給了您什么好處或者威脅了您。您怎么就是非不分，幫他一個流民蠅營狗茍之輩說話？”

    這話不僅是侮辱了趙凜，還侮辱了顧山長！

    顧山長看著他那張臉就氣不打一處來，掄著拐杖就往他身上招呼，邊打邊罵道：“你什么你？趙凜是老夫的弟子，老夫比你們這群酒囊飯袋要了解他。他在荊州開荒時你們在哪？他每日每夜救治疫民時你們在哪？他以一己之力清繳靜王府時你們又在哪？”

    別看小老頭兒老了，腿腳還不便，但半輩子拿戒尺的手可不是吃素的。掄起拐杖來虎虎生風(fēng)，打人倍疼。

    顧尚書是小輩，別說不敢還手，就怕還手了這小老頭兒當(dāng)場厥過去了。他只能不斷的躲，往其他官員身后躲。其他五部的官員見此也連忙伸手阻攔，但都不敢太用力。

    顧山長年輕時脾氣就不好，老了更甚，他發(fā)起火來六親不認(rèn)，管你什么阿貓阿狗，誰攔砸誰。

    一時間朝堂上人人自危，被追得東躲西藏，慘叫連連。

    “專權(quán)獨(dú)攬，陷害忠良，用人為親？世家百年獨(dú)攬朝政還少嗎，陷害忠良，他陷害哪個了？站出來說說？老夫這幾年游歷大業(yè)，處處見你們世家子欺負(fù)弱小，陷害忠良，你們世家用人為親，連文章寫得狗屁不通的人都能當(dāng)官，這是什么道理？”

    “世家舉薦制早該廢除，早該有人站出來敲打敲打你們，寒門學(xué)子十年寒窗，憑什么就要低你們一等？清之、子晨，哪個不比你們這些混賬強(qiáng)？”

    “他改革官制，動了你們的利益，要勞煩你們千里請老夫來詰問他？”他越罵越氣憤，下手也越重。

    亂成一團(tuán)的官員退著退著就退到一起去了，也不知誰絆了誰，第一個先摔了下去，緊接著像是下餃子似的。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一大群人摔作一團(tuán)。

    哎呦聲、斥責(zé)聲不絕于耳。

    平日里肅穆威嚴(yán)的金鑾殿亂得像摔跤、打鬧的集市。

    趙凜唇角翹起，抱臂上觀。

    屏風(fēng)后的趙寶丫和小蜜兒目瞪口呆，馮大總管哎呀哎呦的叫喚，連忙讓幾個小太監(jiān)去把人拉開。

    御座上的小皇帝也從未見過這種混亂的場景：這哪里是一群麻雀在吵架，簡直是一群老鷹在干架??！

    還不等幾個小太監(jiān)靠近顧山長，顧山長再次掄起手里的拐杖往摔倒在地的顧尚書腦門砸去，大罵道：“老夫看想動搖國本是爾等，豎子不教，與虎謀皮，亦已焉哉! ”

    砰咚！

    剛掙扎要爬起來的顧尚書腦門被砸了個洞，鮮血從額頭流到眼睛。他伸手一摸，看到滿手的鮮血，不可抑制的抖動起來，嘴唇翕動間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朝廷上死一般的寂靜，五部的諸位大人都忍不住顫了顫：他娘的，是誰說顧庭巖這個老家伙厭惡趙凜的？

    又是那個傻逼把顧庭巖這個老不死的請到朝堂上來的？

    他們六部今后恐要被天下人恥笑，再也抬不起頭來了！

    第158章 158

    嚇暈的顧尚書被御前侍衛(wèi)抬走給御醫(yī)醫(yī)治, 氣憤的顧山長被趙凜給勸出了宮。

    五部的人以袖擦汗，險險松了口氣，邢大人一眾人瞧著狼狽不堪的五部直接笑出了聲?；舸罄珊敛豢蜌獾母呗曋S刺：“自作孽不可活！”

    五部的官員臉都憋紅了也沒憋出個屁來, 皆是掩面而逃。

    趙寶丫見她爹走了，也趕緊想出宮。她是瞞著她爹偷偷進(jìn)宮的, 萬不能被發(fā)現(xiàn)了。

    小皇帝聽她說要走, 小臉立刻垮了下來, 伸出手去拉她的手：“仙女jiejie，你能不能不出宮??？”

    小蜜兒見他伸手, 立刻就把他的手推開, 鼓著臉義正言辭道：“我娘說, 男女授受不親, 你不能拉jiejie的手?！?/br>
    小皇帝聽她這樣說，局促的收回手：“那, 那朕不拉仙女jiejie，仙女jiejie能留下來嗎？”

    趙寶丫快刀斬亂麻：“你都說了我是仙女, 仙女jiejie現(xiàn)在有急事要去處理，讓蜜兒陪著皇上玩一會兒吧。”說著快步往宮外走。

    小皇帝抿唇, 小蜜兒拉拉他袖子：“別不高興了, 我們?nèi)タ赐米影桑沭B(yǎng)了幾只兔子??？你有沒有吃過兔子rou, 兔子rou可好吃了，我娘就經(jīng)常做給我吃……”她小嘴叭叭，和他描述兔子rou的滋味。

    小皇帝嘴角下拉，惱道：“都說了那是朕養(yǎng)的兔子, 不能吃！”

    他一兇，小蜜兒就癟嘴, 盯著他眼淚汪汪。

    兩人對峙兩秒，小皇帝終于受不了了，妥協(xié)道：“好好好，你別哭，朕帶你去看兔子，先說好，不能吃兔子，也別對著兔子流口水。”

    小蜜兒連連點(diǎn)頭，蹦蹦跳跳的跟著小皇帝走了。

    服侍的宮婢輕笑：別說，這陳家姑娘性子還真有點(diǎn)像小兔子。

    宮婢又往已經(jīng)走遠(yuǎn)的趙寶丫看去，這兩位姑娘瞧著面容相似，若不是性子千差萬別，不知道的人還真當(dāng)是親姐妹呢。

    送趙寶丫出宮的馮樂想著套近乎，也隨意問了句：“趙姑娘和陳姑娘是表親嗎，怎么長得有些相似？和陳夫人也相似呢?！?/br>
    趙寶丫干笑兩聲：“很多人都這么說?！毖劭粗s不及出宮，連忙轉(zhuǎn)移話題道：“公公知道出宮的近道嗎？我趕時間?！?/br>
    馮樂頷首：“知道，姑娘隨老奴來?！?/br>
    趙寶丫跟著馮樂往另一條道出宮，只是還沒走多遠(yuǎn)，又碰到了王太后。趙寶丫正要規(guī)規(guī)矩矩的行禮，對方親熱的一把拉住她的手，將她托了起來，笑道：“寶丫不必多禮，趙首輔對本宮有大恩，今后你見到本宮都隨意一些。”

    趙寶丫被她這一聲親切的稱呼激得起了雞皮疙瘩，后退兩步訕訕問：“太后娘娘有事嗎？臣女急著出宮，恐怕不能久呆。”

    “沒什么要緊的事。”王太后從婢女手里接過一個錦盒遞給她，“先前說你再來宮里，給你備一份大禮。這里頭都是哀家精心挑選的，你先拿去戴著，若是不喜歡了，派人告知哀家，哀家再給你送。”

    “這！”趙寶丫想推拒，王太后立馬道：“不用同本宮客氣，你要再推辭就耽誤出宮了?！?/br>
    趙寶丫只好收下，王太后接著又從袖帶里拿出一個長長的雕花錦盒遞過來：“那夜，趙首輔救哀家于危難，哀家還沒來得及答謝。這是哀家派人搜羅的‘太倉筆’，趙首輔行書一絕，用這太倉筆最合適不過了。煩請把這筆轉(zhuǎn)交給你爹，可好？”

    她語氣是問句，但錦盒都塞到趙寶丫手里了。

    還不待趙寶丫回答，她又吵馮樂道：“快快送寶丫出宮吧，瞧她急的。”

    馮樂：“趙姑娘，這邊請。”

    趙寶丫確實(shí)急啊，朝王太后道了謝，急匆匆走了。

    在宮門口碰到值守的霍星河也沒搭理，快步出了宮。宮門口停了輛馬車，小滿已經(jīng)等在那了。趙寶丫一到，小滿就跑上前，趙寶丫不語多說，拉著她爬上馬車，吩咐車夫：“快快回去，我爹估計馬上就出來了。”

    馬車趕得飛快，沒一刻鐘就到了趙府。趙寶丫都沒來得及換一身衣裳，轉(zhuǎn)身就站在門口若無其事的迎接起她爹和顧山長。

    看到顧山長的腿時，連忙上前攙扶，故作驚訝問：“顧爺爺，你腿怎么了？幾年不見，怎么頭發(fā)全白了？”

    顧山長瞧見她余怒終于消散，老臉上有了慈和的笑：“幾年不見，寶丫頭倒是長高了不少?！?/br>
    趙寶丫臉一下垮了：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她雖然比從前高，但在同齡人里還是算矮的。大家都說她長得好看，但她只想長高。

    哎，似乎很少有人能理解她對長高的執(zhí)念。

    顧山長見她如此也不逗她了，接著她的問話道：“幾年前荊州一別后，老夫就覺得整日待在書院是坐井觀天，于是帶上隨從在大業(yè)境內(nèi)開始四處游歷……”

    一行人坐到正廳，顧山長邊喝著熱茶邊聊起自己這些年游歷的經(jīng)歷。

    “老夫這條腿本就在當(dāng)年礦場受過傷，路過益州常山郡時又被蘇氏的子弟追趕才舊疾復(fù)發(fā)。也不是真瘸了，來時小何大夫已經(jīng)給老夫看過，養(yǎng)養(yǎng)就能好?！闭f起那些世家子顧山長又來了氣，“世家腐朽，老夫只是走了一遭就遇到不少齷齪事，可以想見看不到的地方還有多少。”他看向趙凜，“既然決定改革官制就要堅持下去，只要老夫還有一口氣就會支持你。下次這群人再阻攔你，你喊老夫來，老夫雖年邁，但掄拐杖還是不成問題的?！?/br>
    趙寶丫噗嗤笑出聲，趙凜感激道：“今日多虧老師了，只是長溪距離京都千里之遙，來回舟車勞頓。老師不必為了我奔波，若是累了、或是被氣到，就是我的罪過了?！?/br>
    顧山長怕他歉疚，又連忙道：“其實(shí)這次也不是全為了你，老夫三子家的女兒月底就要成婚你知道吧？”

    趙凜點(diǎn)頭：“知曉，子晨已經(jīng)同我說過了?！?/br>
    顧山長有四子，三子顧元朗先前任正五品郎中，年初才被趙凜提了正三品的右侍郎。趙春喜也水漲船高成了刑部正六品主事。兩家父母做主，把顧三郎的嫡女許配給了趙春喜，這個月月底成親。

    趙春喜上個月就給他發(fā)過請柬了。

    趙凜還覺得怪可惜的。

    顧山長接著道：“老夫備了厚禮，要喝完子晨的喜酒再回去。對了，老夫來時，你家meimei也張羅著要來京都，不日就該到了?！?/br>
    趙寶丫驚喜：“小姑也要來？阿爹，你怎么沒同我說？”

    趙凜笑道：“不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嗎？”

    顧山長聽他這樣說，擼了擼胡須跟著笑：“倒是老夫多嘴了?！?/br>
    趙凜命下人備午膳，顧山長擺手：“不必不必，老夫三子已經(jīng)在趙府門口候著，老夫要先去他那一趟?！?/br>
    顧侍郎一家老小都等著，第一頓飯在他這吃確實(shí)不合適。趙凜和趙寶丫起身，親自把人扶到了大門口。顧侍郎朝著趙凜恭敬一禮，笑道：“多謝趙首輔，月底記得來府上喝杯喜酒?！?/br>
    趙凜頷首：“顧侍郎客氣了，師兄的婚宴自然要去的?！?/br>
    等顧家的馬車走遠(yuǎn)，趙寶丫抿唇嘟喃道：“哎，春喜叔叔成親，小姑要是知道了該多難過?！?/br>
    趙凜：“那你不要同你小姑說?！?/br>
    趙寶丫糾結(jié)：“可是，小姑來京，遲早會知道的呀?！?/br>
    趙凜：“知道是一回事，去參加婚宴又是另外一回事?！?/br>
    趙寶丫：“知道了，我保證不說。”

    趙凜回頭瞧她半晌沒說話，趙寶丫伸手摸摸自己的臉，疑惑問：“阿爹瞧我做什么？”

    趙凜突然道：“我出宮時，星河同我說在宮里瞧見了你。”

    趙寶丫頓覺失誤，她怎么沒想到還有這個變數(shù)？

    她彎著眼笑：“我這不是怕顧爺爺罵你嗎?！?/br>
    趙凜：“你當(dāng)時躲在御座后面？我瞧見小皇帝頻繁回頭張望?！?/br>
    趙寶丫訕訕點(diǎn)頭，然后又問：“阿爹不會生氣了吧？”

    “沒生氣?！壁w凜解釋，“先前反對你去宮里只是因為皇位剛更替，怕還有云皇后的余黨。今后若是想去提前同我說一聲就行，我會安排人照顧你，只是皇家人莫要牽扯太深?！?/br>
    趙寶丫點(diǎn)頭：“知道了，下次我一定告訴阿爹。”她突然想起王太后給自己的錦盒，于是讓小滿把東西拿過來，呈到他面前：“阿爹，我出宮時碰見了王太后，她送了我一匣子首飾。還托我將這個‘太倉筆’送給您，說是感謝您宮變那晚的救命之恩?！?/br>
    趙凜蹙眉：那晚的事，王國公已經(jīng)謝過了，王太后來這么一出又是做什么？

    他道：“她給的首飾你就收著，至于這個‘太倉筆’，我會讓人送回去。今后再托你送東西也不要收，也少同她往來?！?/br>
    王太后并不如王國公一樣耿直，是個有心機(jī)的。

    再說，臣子還是不要和后妃有交集的好。

    趙寶丫對這個王太后的觀感并不怎么好，也不是她人不好。對方對她很熱情，兩次都送了她重禮，但就是有點(diǎn)說不上來的別扭。

    不能很自然的相處。

    像她看到玉姨，慧姨就會有一股天然的親切感。

    之后，宮里派人來請了她幾次，說是小皇帝請她進(jìn)宮游玩，趙寶丫都推說有事沒去。

    三日后申時左右，趙小姑的馬車終于到了京都。趙府早早得到了消息，趙凜這日有事，趙寶丫帶著小滿去城門口迎了。

    趙小姑這次不是一個人來的，不僅帶了好幾車土特產(chǎn)還帶了一個掌柜，兩個婢女。姑侄兩個許久未見，有說不完的話，一路從城門聊到了趙府。

    剛下馬車就碰到了休沐回來的霍星河，對方露出一口白牙，眼睛彎起，喊了聲小姑。趙小姑抬頭仰望，起先沒認(rèn)出來，直到看到他那雙淡藍(lán)的眼珠子才反應(yīng)過來，笑問：“是星河吧，幾年不見，怎么長得這樣高，黑了些，也俊了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