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臣 第115節(jié)
謝翊又吩咐道:“武英公和雷鳴回去商議下這水師大閱,既然要揚我國威,那再拿出個章程來,看看這大閱該如何行事?!?/br> 方子靜和雷鳴也只能站起領旨,雷鳴笑道:“我看臨海侯應已有周詳安排,不若我與武英公明日便提前先過去與臨海侯商議?!?/br> 謝翊道:“準?!?/br> 方子靜心道:果然這群人個個都是向著許莼的,不管知道不知道內情,但必定知道皇上偏著他。 可憐瞞得我好苦。 他看了眼站在皇帝身旁的弟弟,方子興不知為何感覺到一陣涼颼颼的,轉臉看到大哥不知道為啥瞪了他一眼,摸不著頭腦,衣服穿錯了?還是今天忘了啥他交代的事沒做好?還是嫂子侄兒那邊有啥事? 第185章 迎駕 方子靜和雷鳴都是軍伍出身, 歷來雷厲風行,家將也能干,議定后立刻便帶了人出發(fā), 原本轉天就能到, 但沒想到沈夢楨和賀知秋竟也和他們一起去, 加上兩個文人,車馬也就慢了些, 第三天才到了津海衛(wèi)。 方子靜沒讓通報,長驅直入,帶著人直接入了提舉宅后園, 卻恰好撞上許莼在與緋月國的巖中秀月使臣在花園里賞春。 這日晴暖, 春景正美, 風日草長, 碧桃花放,許莼一身緋紅春裝,寬袍緩帶, 未戴冠,只結著緋色頭巾,腰間佩著粉青團龍, 手持著酒杯面上帶著笑容倚坐在主位上,與巖中秀月在說話。座下有樂師和歌姬正奏琴清歌, 一側還有幾個青年學生陪客,個個眉目明亮, 氣宇軒昂, 一副愜意賞春之景。 方子靜笑了聲轉頭對沈夢楨奚落道:“倒是名師出高徒, 沈先生昔日詩酒放曠, 如今學生也是好一派風流做派?!鄙驂魳E目光卻落在許莼一側已都站起來的那些年輕少年學生面上, 哪里還顧得上方子靜的揶揄,只心中暗自盤算,隱憂泛起。 許莼卻已看到了他們,驚喜萬分,連忙起身迎接他們:“沈先生,子靜哥,賀兄,還有雷大人,你們怎么來了?”面上笑容燦爛,與適才那種禮節(jié)性的微笑又全然不同,琥珀雙眸里滿是喜悅,一邊又命人添座倒茶。 巖中秀月一看到方子靜就汗毛聳起,斂了面上的笑容起身作揖,方子靜看到他笑道:“原來是巖中先生,怎么?聽說琴獅國要開通商口岸,聞著味兒也來了吧?” 他懶洋洋坐了下去,巖中秀月額上生了一層細汗,恭恭敬敬道:“方公爺,在下與琴獅國的使臣也有些交情,聽說了有此消息,想著既是通商,自然不僅獨美琴獅國,很該惠及諸國才是?!?/br> 方子靜冷笑一聲:“你們緋月國不是已向我朝稱臣朝貢了?這通商口岸,你們可是藩屬國,也想要?我天朝泱泱大國,地域廣袤,物產豐富,無所不有,何須與爾等番邦夷國通商?如今四海升平,物埠民豐,不過為了教化四方,恩澤海外罷了?!?/br> 巖中秀月一陣尷尬,但到底經(jīng)過大風大浪,昔日受俘,為了活命,曾在這位武英公面前屈辱許了不少諾,讓了不少步,更是簽了不少令他羞辱不已的口供。他知道武英公是心硬似鐵,狡詐冷酷,不比臨海侯和氣好說,只能低聲下氣道:“夷州不也設了通商口岸……我緋月國國王亦愿與大沐朝友好通商,我們亦愿同樣對等在本國設立通商口岸,給大沐朝商民提供友好對等的關稅。” 方子靜笑了聲:“你倒乖覺,既然你與那琴獅國的使臣交好,這樣吧,你去與其他蠻夷國家都放出風去,把我朝要設通商口岸的風聲都放出去。天子將于近期蒞臨津海衛(wèi),我等都是提前過來準備迎接天子的。爾等蠻夷小國,若提出的條件能讓天子青目,則可有機會面圣,參加大閱。陛下如日于天,光照萬邦,爾等能有機會面圣,是三生有幸?!?/br> 巖中秀月連忙道:“愿為天子效命。” 方子靜拿了茶杯喝茶,不再看巖中秀月。巖中秀月看這一群人顯然都是位高權重,來找臨海侯自然是有事的,連忙知趣告辭,而其他學生見到如此,也都悄悄向許莼作揖,都退下了。 方子靜這才看向許莼:“‘采采流水,蓬蓬遠春。窈窕幽谷,時見美人’,許侯爺好生自在啊。都聽說你在這里日夜為國為君,cao勞不已,陛下說起來都很是嘉勉。” 許莼并不理會他那點酸意,一張嘴便奉承方子靜:“還是咱們武英公威武,我正與那巖中秀月繞來繞去煩呢,他說也想搞通商口岸,卻一點沒提他們能給什么。結果子靜哥一來,他立刻把底牌全抖擻開了,省了我多少心!讓他出去散播消息,那其他外洋使臣大概也會動心,那琴獅國看如此,未必也敢繼續(xù)自傲下去。” 他一邊又不肯冷落了其他人,只笑意漾頰:“還有沈先生、雷大人、賀大人都來了,可見是知道我這里難,特特來幫我的吧?”笑嘻嘻剛剛給沈夢楨奉了茶,又親自捧了點心殷勤給方子靜:“子靜哥怎么沒把子興哥一起帶來?” 方子靜被他一陣猛夸,心底那看到他的那點怒氣不由消散了些,看著許莼今日一身緋紗里頭透著玉色中衣,眉眼含笑,形容秀美,風流不可方物。如今心里明白過來,一看才覺出來,果然是那一位看得上的人物,說話又得體熨帖,和他相處沒人不夸他好的,只看這待人接物如此玲瓏通達,似是個俗人,偏又有一股清越出塵之態(tài),教人不覺得他俗,只覺得他誠。 論起那一位心思深沉,殺伐果斷,六親不認的,竟也栽在這小少爺手里。這么一想方子靜忽然心里一陣痛快。他也知道這樣的事,莫說子興,便是許莼也絕不敢和自己透一個字,而再如何也只能是捕風捉影,誰能親眼窺到天子床幃之事? 因此再如何不甘被蒙在鼓里這許久,他自然也絕不可能去和許莼挑明這些,此事也就只能這么含糊著過。想到此處,忽然對許莼又添了些憐惜之意,畢竟庇護教導良久,也不知道這少爺被謝翊如何哄騙上了幸臣這樣的不歸路,明明是塊上佳璞玉,如今歷練一番,越見心性敏慧,本可以行光明大道,做千秋君臣。 少年人不懂事,連皇帝也糊涂。想到此處,方子靜越發(fā)氣不打一處來,只教訓他道:“你太嫩了,洋人欺軟怕硬,見強則為紳士,見弱便為強盜,海上聲名狼藉得很。咱們若是一味以禮相待,他們不知道我們是謙遜待人,只以為我們是底氣不足?!?/br> “就該硬氣點,該打就打,該懟就懟。他們蠻夷人,聽不懂咱們那一套自謙委婉拒絕的。和他們講什么禮。他們提的那些什么,都必須要在他們本國有同等待遇,譬如租界這些,他們若是也敢租地給咱們,沒什么不能談的。但他們也不敢,那他們自然會放棄。” 許莼被他說得心花怒放:“我也正想著如何談判呢,只想著怎么多換他們些大炮步槍的,他們來,無非就是看中了咱們的原材料,咱們的物產,咱們的人力,那咱們怎么也得刮上他們一層油水下來,豈能任由他們開價。原來還是子靜哥這一招說得最明白?!?/br> 他看向沈夢楨:“沈先生也是這么覺得的吧?” 沈夢楨道:“嗯,我來之前與戶部尚書那邊也交換了下意見,所謂和平通商,自然是對等條件,互通有無,他們提出什么,自然也要在本國給咱們同樣提供同樣的互惠條件?!?/br> 許莼道:“有先生們這么說,我就放心了?!?/br> 賀知秋笑吟吟道:“我看侯爺本來也有此打算,這才緊急奏上,陛下很是重視,這才拍了我們先過來商議大閱諸事,既要揚我朝之威,又要滅了這些洋人的志氣才好?!?/br> 許莼振奮道:“我?guī)е肆辛嗽S多條款,將互惠互利關稅的貨品都列了清單,若是真能談下來,是好事,不過一來一回也不在這一兩年,總之子靜哥說的是對的,先以武力懾之,提了條件慢慢談吧。若是賀蘭小姐和威爾先生在就好了,可能會談得下來更快一些?!?/br> 許莼便命姜梅將之前議好的條款清單都拿了來,又叫了盛長天等諸將領過來,就著春光,細細研究了一回當如何大閱,然后又擺下了宴席,款待幾位重臣。 席上自然是觥籌交錯,盡興而散,只是提舉宅窄小,盛長天另外安排了一處精舍給幾位大人歇宿。許莼親自送了他們過去,趁著無人,沈夢禎這才抓了許莼的手,私下叮囑他道:“你如今一個人在外,須得注意些?;噬虾脻?,極看重臣子忠節(jié)的。你不可仗著皇上縱容你,行事上便失了分寸,屆時失歡于君前,萬般寵愛都變成厭憎,我也救你不得?!?/br> 許莼茫然了一會兒,才明白先生這一番教誨來,忍不住笑道:“先生,您想到哪里去了。我今日這不過是陪客,而且那些都是同文館的學生,我如今都喜歡多給學生們些機會見習。之前那不是因為那位小姐……白白惹了一身是非。我如今哪里還敢?guī)畬W生,結果只帶男學生,又得了先生您今日這一頓教訓。您問問師母,師母如今在四藝館里教棋,我可是最潔身自好不過的人了?!?/br> 沈夢楨憂心道:“若不是你自己沾惹了那人,我哪里管你這些?你看今天武英公不過隨口一提,估計本也覺得你青年人風流韻事,無可厚非。然而說者無心,萬一皇上捕風捉影,也覺得你風流,那可如何辯白?陛下如今仍然虛懸后宮,你萬不可先行差踏錯了。” 許莼笑道:“先生放心,陛下若連這點信任都沒有,怎會放我出來?您別自己嚇自己了——先生如今當了爹,可真啰嗦了不少。” 沈夢楨想了想果然如此,皇帝若是真在意這些,如何會放許莼出外。又聽許莼抱怨自己啰嗦,便瞪了許莼幾眼怒道:“這幾年我為你白cao了多少心?你那銀莊被擠兌,我連閨女的嫁妝錢都給你填上入股了!哪個學生如你這般能鬧騰的?鋪這么大盤子,步子走這么快,如何走得穩(wěn)?還嫌人替你cao心?我看陛下也被你嚇得不輕?!?/br> 許莼聽他說到九哥,連忙追問:“如何說?我看皇上一直篤定得很。” 沈夢楨冷笑了聲:“連李梅崖都放出來了,還不慌?” 許莼:“……” 沈夢楨又教訓了他幾句,才恨恨放他走了。 連下來幾日,眼見著到了三月,總算天子親閱的日子近了,所有營兵都已cao練嫻熟。 許莼算了算,知道謝翊應該會在大清河這邊行船過來,在船上歇一夜,第二日幸津海衛(wèi)。之前忙忙碌碌之時,雖然分別兩地,因為胸有大志,倒也能沉得下心來做事。如今知道謝翊近在咫尺,哪怕第二日便能面見,心里渴慕之情卻難以遏制,只覺得時間過得太慢,度日如年。 入夜后他看著天上彎月,心中微動:如此良宵,索性我便騎馬去大清河邊迎駕,又如何呢。 一時興動,他干脆便騎了馬帶了定海春溪等人,以及鳳翔衛(wèi)一隊護衛(wèi)趁夜前往了河邊,親身迎駕。 作者有話說: 注:1792年,英國國王喬治三世以祝賀乾隆皇帝80壽辰為名派遣訪華使團,試圖建立中英外交關系,特使馬嘎爾尼當時就提出了簽訂貿易協(xié)定,中國增開通商口岸,開設租界,降低關稅,常設駐外交使節(jié)的要求。乾隆回了廣為人知的那段話:“天朝物產豐盈,無所不有,原不藉外夷貨物以通有無。特因天朝所產茶葉、瓷器、絲巾為西洋各國及爾國必需之物,是以加恩體恤,在澳門開設洋行,俾得用有資,并沾余潤?!薄 ?901年辛丑條約簽訂,從“天朝上國無所不有”到“量中華之物力,結與國之歡心”,僅僅只用了一百多年的時間。 ?。ㄓ凶x者問沒有打敗仗,為何洋人就敢提那些通商要求,所以簡要注解一下。但這文架空,還是希望大家都開心點,就架個背景寫點事業(yè)線滿足一點幻想罷了。當時我看到白河投書的時候也氣得一晚上沒睡,但不破不立,大清巨輪緩緩沉沒,東方雄獅卻慢慢醒來,我喜歡見過的這個比喻。) 采采流水,蓬蓬遠春。窈窕幽谷,時見美人——司空圖《二十四詩品纖秾》 第186章 行宮 夜色深沉, 纖月淡淡,許莼帶著侍衛(wèi)馳騁了約莫一個時辰,才到了清水河邊的御駕駐蹕之處, 沿路就開始被攔著檢查, 好在鳳翔衛(wèi)身上都有宮里禁衛(wèi)的令牌, 一路通行無阻。 龍船漆著金龍漆,停泊在清水河港灣, 船上龍燈爍爍亮著,珠貫星羅,十分威嚴。龍船四處戒嚴著, 岸上更是駐扎了隨扈的禁軍無數(shù), 龍船前后簇擁著數(shù)條大船, 那是隨同一并出京的大臣們和兵丁們乘坐的副船, 整支巡津船隊大大小小約莫三四十艘船。 接近龍船之時,方子興匆匆出來接他了,看到他便問:“什么事?這么晚趕來?!?/br> 許莼知道他誤會他夤夜趕路有是什么急事, 連忙笑道:“并沒事,只是提前點過來迎駕罷了?!?/br> 方子興銳利目光上下掃了他一眼,這才松了口氣:“陛下以為你有什么急事趕過來呢, 聽了報,原本都睡下了都起身換了衣裳?!?/br> 許莼:“……”只想著盡快見到九哥, 卻沒想到九哥會被自己嚇到,心中愧疚, 一邊向方子興道歉道:“對不住, 擾到子興哥了。” 方子興道:“隨駕在外, 我本來就不能安睡的。也還罷了, 也是擔心你?!彼贿厧еS莼一路登船道:“我哥不是去津海衛(wèi)了嗎?見到他沒?他最近怪怪的, 動不動排揎人,沒把你也排揎了吧?” 許莼笑:“沒?。孔屿o哥待我極好的,還幫了我個大忙呢。他是怎么了?你如今也娶妻了,都分了府,他怎么還老教訓你呢?!?/br> 方子興道:“誰知道?問嫂子也說不知道,只說像是和自己較勁兒,不用理會他。本來說如今無戰(zhàn)事,回京歇上幾年,誰知道回來天天和我過不去呢,天天橫挑鼻子豎挑眼的,仿佛我哪里都沒做好,早幾年也沒這樣啊,該不會是沒仗打了閑的吧?” 許莼:“……”什么叫和自己較勁兒,罷了,還是關心九哥,上次見他還是去歲回京述職過年的時候了,也不知九哥胖一些沒。沒想到方子興卻追著問他:“上次和你說要的那批槍呢?我聽說了,你先給了賀蘭靜江那邊!馬也給他們了!” 許莼:“……賀蘭大哥說他那邊不大太平,韃子一直犯邊滋擾,缺軍需得厲害?!?/br> 方子興怒道:“他每次都這么哄你!上次你也先給了他傷藥,還有學醫(yī)的學生也優(yōu)先給他送過去了!哪有那么緊張?他現(xiàn)在自在得很!皇上也偏著他,給了他好些副手,你也偏著他!不行,今年你必須得給禁軍一百匹馬一百桿槍,又不是不給你錢!” 許莼連忙哄他:“必須的必須的,子興哥要什么我不給呢?上次那些馬都是滇馬桂馬,耐力足,不挑食,但是品相都不怎么俊,量大,適合邊疆。咱們禁軍侍衛(wèi)各個高大威猛的,我給子興哥攢著一批卷耳馬,匹匹健壯俊美,馬中極品!這是重騎兵用的馬!可精貴!吃都要吃窮我了!” 方子興這才滿意:“這還差不多。算你念著我?!?/br> 正說著話到了艙房門,蘇槐帶著兩個小內侍在外邊等著,看到許莼,兩眼一瞇笑了:“就說應該沒事兒,應該就是親自來迎駕了吧?” 許莼嘻嘻笑著:“蘇公公好,好久不見,上次托人給您捎了些石頭,可有合用的?聽說您收了個義子?還沒見到,幾時見見?!?/br> 蘇槐笑道:“合用合用,侯爺一直沒回京,找不到機會讓那孩子拜見侯爺呢。”一邊使眼色:“快進去吧,皇上聽說您深夜過來,嚇了一跳,以為有什么急事,衣裳都換了,還讓人備了馬呢?!?/br> 許莼卻壓低聲音問道:“九哥飲食如何?這些日子睡得好嗎?” 蘇槐道:“好的,睡得好吃得香,日日都騎馬射箭呢?!彼U了眼許莼,哪怕是這樣黯淡燭光,侯爺這一身風流俊俏,簡直要奪了天上皓月的光輝,難怪皇上日日勤練不輟,就連聽說許莼連夜來了,都怕自己半夜起來面上露出疲態(tài),喝了點茶提神呢。 許莼卻不知蘇槐心中所想,幾步并做一步,已進去了,果然謝翊披著外袍坐在榻邊,看到他進來道:“這么晚趕過來做什么?” 許莼幾步已靠了過去挨著謝翊坐下了:“就是知道九哥已很近了,覺得半日都等不了,索性先跑來了。相思難捱,睡不著呢?!币贿厖s從袖里掏出一枝花枝給謝翊:“山路上見到,覺得甚美,帶給九哥的?!?/br> 謝翊料不到他忽然從袖子里掏出一枝粉簇簇顫巍巍的花來,細看是粉白色不知名的野花,花枝纖細,葉片有些濕氣,但已被他袖子烘暖,繁密嬌嫩的花瓣完好無損。想來他行了這十幾里路,一直將花小心籠著,心中微微喜悅,將花隨手插入了幾上花瓶里:“時間不早了,既是無事,且先睡下吧,明日事還多呢。” 許莼早已一邊解衣脫靴遞給一旁服侍著的內侍,又去旁邊金盆架上洗手洗臉,一邊道:“九哥您先上床,我略洗一洗就上去陪您。都怪我一時興起,擾了九哥安眠?!?/br> 謝翊道:“無妨,船上本也睡不好。”便也起身解了外袍上了榻。許莼不多時便鉆上了床來貼在他身旁,手足立刻便搭了上來,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 謝翊伸手握住他腰,扶他往自己懷里帶了帶,笑道:“歇著,明日先是陸軍營,恐怕要騎馬,朕不想讓你眾目睽睽之下騎不住馬?!?/br> 許莼不說話,赤足剛剛洗過還帶著些水汽,只搭在謝翊足上:“九哥,您不想我嗎?一次就行,一次,并不妨礙騎馬的?!闭f完赤足已往上大逆不道地搭上了謝翊的腰間,整個人也已緊緊貼了過去。 謝翊只感覺到許莼像一團火一般貼過來,熱意烘烤著他,沿路行來運河寒冰初化,沿岸風尚冷,野色山光尚未復綠,他也心如止水,雖也念著許莼,終究在京里日久,威儀日重,并不肯寬縱自己輕浮。 此刻卻被這生機勃勃的花枝撥動了心湖,暖融融春水蕩漾,波心微瀾。 他握住許莼一點不老實的手腕,笑道:“是你亂來,明日騎不了馬,須怪不得朕。一會子也不許討?zhàn)垼抟膊粫缰耙话愎萌菽??!?/br> 許莼眼睛濕漉漉雙唇已吻了過來:“九哥,春宵苦短,說這許多廢話?!?/br> 謝翊又好氣又好笑,反手按住他,垂目往下看著他,壓著他亂動的足踝道:“嫌棄朕嘮叨了?一會兒哭了不許求饒。” 不覺天光破曉,紅日滿窗,許莼醒過來時,只聽到船外嘩嘩的水聲,他忙起身披衣,看到謝翊正站在船窗前往外看著外邊金波粼粼,忙問道:“到哪里了?可到三岔口了?在前邊點放我下去,我騎馬去行宮去侯駕?!?/br> 謝翊道:“不必忙了,朕已命人先去行宮傳令,為免鋪張奢靡,接駕僅留津海衛(wèi)提督等地方官員即可,等朕在行宮駐蹕安頓好后,再傳見諸大臣。到時候你與朕一并下船到行宮,巡視河工即可。先用了早膳吧?!币贿吤藗魉?。 許莼知道謝翊這一番體貼,顯然是為了昨夜自己輕狂貪歡之故,心里甜蜜,悄悄伸手摸了摸謝翊手指,兩人十指交纏,在窗前看了一會兒外邊沿岸風光,這才回身去洗漱后陪著謝翊用了早膳。 龍舟一隊浩浩蕩蕩一路開到了棲云行宮所在的港口停駐,許莼換了官服陪著謝翊下船,果然只看到盛長天在岸上帶著兵衛(wèi)侯駕,謝翊上了龍輦,許莼也換了馬隨著龍輦往行宮去,后邊的副船的大臣們才下船一并往行宮去了。 到了棲云行宮,謝翊這才傳召諸大臣在同樂堂大殿議事。這同樂堂是棲云行宮最大的殿堂了,抬頭匾額題著“與民同樂”四個大字,許莼從大殿一側悄悄走入大臣堆里,卻早被敏感的方子靜轉身看了他一眼,伸手指了指他意思讓他過去。 許莼走過去作揖,方子靜悄聲道:“一大早哪里去了?這么多重臣眼睛看著津海,你為提督,行事謹慎知禮些,不可讓人拿了短去?!?/br> 許莼連忙笑道:“正是緊張,一大早便帶著人去侯駕了,可巧陛下說港口不必太多臣子迎駕,大張旗鼓的,太過鋪張奢靡,命儀仗都撤了,只讓大家來行宮侯傳,我便陪著陛下過來行宮了?!?/br> 方子靜看許莼唇色紅潤,雙眸尚且?guī)е阂猓砩弦搽[隱傳來龍涎香的香氣,心里冷笑一聲,知道這小子把持不住,必定昨夜就已先跑去迎駕了,自然是被吃干抹凈了。皇上行事穩(wěn)妥周密,怕他在侯駕官員面前露了跡,索性撤了港口迎駕的儀仗。 心里不由有些惱,看了一眼沈夢楨,心道明明這師父年輕時風流名聲漫天,如何也沒教會他。俗話說上趕著不是買賣,縱使那是九五之尊,無論如何也當端一端,拿捏拿捏人心。 許莼看他面色仿佛帶了些惱意,但又一直不訓話,有些不解,想起昨夜方子興說的話,便悄悄道:“子興哥也隨駕呢,等閑了不隨駕的時候,我請兩位哥哥吃一席,如何?” 方子靜道:“好生伴駕吧,哪里就急著非要這時候吃席呢。”心道就你這上趕著的勁兒,恐怕這幾日輪得到咱們見你嗎? 許莼嘻嘻笑著,卻感覺到一道目光看著自己,轉眼去看,竟看到賀知秋與范牧村站在一處說著話,旁邊數(shù)名翰林院的青年學士,全都風姿秀美,林下風范。范牧村看到許莼看過去,還含笑遙遙做了個揖。 許莼正詫異也回了個禮,方子靜問他:“看誰?” 許莼道:“范牧村回京了?”